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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阿姊,君上当真在这个方位吗?咱们若是寻错了方位可就功亏一篑了。”
棱齐苓跟在孙袅袅身旁。毕竟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打小娇生惯养,奴婢成群,何曾在没有护卫和奴仆的情况下来到此等茂林?步行倒是其次,她的裙摆每次都会被林中的荆棘绊住,一个不慎便要摔了。且周遭草木幽深,藏着不少蚊蝇,总往她那细嫩的肌肤上叮咬。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竟险些被蛇给咬了。
不过走了小半盏茶的光景,棱齐苓便犹如遭遇了最残虐的毒打,委实是有些受不住了。
“君上给的那条线索不太明朗,为今之计也只能在想到头绪之前先碰碰运气。”
孙袅袅给出如是答案,一双眼扫过与她组队的棱齐苓,闪过锐利的光芒。
能做下威逼利诱嬷嬷将柳姨娘伪装成自尽跳下思凡阁的事儿,棱齐苓这位娇滴滴的定国公府大小姐,自然不可能真的平白无故便对她交托朋友之义。
她不过在贵女圈中崛起大半年,怎可能轻易便令棱齐苓舍了临川诗社的带头人浮鸾而选择站在她的阵营?不过是因着如今定国公府式微,而老君后属意孙袅袅为新任君后,且据传周钦衍又对孙袅袅有意……这位定国公府大小姐便决定将赌压在她的身上罢了。
老君后决计不会让孙袅袅在第一轮就落选,更是会千方百计帮她成为新任君后。而周钦衍若是对孙袅袅有意,自然是会让她顺利通过此局。即便这二人并未徇私,凭借着孙袅袅京师第一才女的美名,跟着她,自然也便更有几分获胜的把握。
棱齐苓心下暗叹这位京师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竟破解不了君上留下来的线索。脸上却还是得满怀真切地开口:“袅袅阿姊,我相信你必定是能够破解君上所在的。待会儿若寻到了君上,阿姊你去救君上,我从旁协助,必不会夺了阿姊的功劳。若有幸与阿姊共同入选,苓儿必定以袅袅阿姊马首是瞻。”
她这是生怕对方藏私,赶忙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孙袅袅见她如此,忙搀着一瘸一拐的她:“妹妹快别如此说。你我既是姊妹相称,定然是要一起走到底的。”她将那放着彩凰银凤簪的梨木雕花盒郑重地交到棱齐苓手中,算是无声地以这般的方式同样表明了她的心迹。
旁人只知晓这彩凰银凤簪是老君上斗倒了老君上及他的那些个女人之后命匠人打造,寓意着老君后压老君上一头。孙袅袅经常出入老君后的鎏佛宫请安,又被老君后寄予厚望,有关于这根彩凰银凤簪,却是知晓得比旁人更通透些。
她甚至还知晓那簪子上的隐秘位置,还刻上了一个“叶”字。
这是老君后的闺名。
周钦衍用来作为提示的这根仿制簪子上,并未同样地刻上那个“叶”字。也便是说,他的这一提示,只是点头为止。三个梨木雕花盒,无论是谁拿到,恐怕都难以知晓这真正的答案。毕竟不是谁都能知晓老君后的闺名的。
而周钦衍特意留下这般的提示,很显然,是为了给孙袅袅放水。毕竟三人中,也唯有孙袅袅能看懂了。
突地,一声巨响在茂林中响起。
两人循声抬首望向被林叶遮蔽的高空,瞧见了那独特的焰火。
“有人放了冲天弹。”这意味着有人选择了退出选后比试。
还不等两人消化完这一消息,便发现另一个方位也有人燃放了冲天弹。
接下去,随着好几人放弃了比试,棱齐苓心中愈发没了底,心中慌乱。
偏偏此时孙袅袅似被什么给狠狠一绊,竟是不由自主地朝前滚了好几下,等到再站起时,举步维艰。她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对棱齐苓道:“时间紧迫,你我二人不能这般浪费时间下去。如今我腿脚不便,若再寻不到君上,恐怕只能燃放冲天弹了。你不能受我连累,为今之计只能分道扬镳,你定要寻到被困的君上。”
棱齐苓心下一紧:“袅袅阿姊不与我一道了吗?可我一个人,怕……”
虽说是白日,但棱齐苓已然被那些个蛇虫鼠蚁给吓得惊惧。若是旁边再少了个孙袅袅,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我将君上给你的雕花盒由你保管,愿苓儿妹妹能不负我的期望。”
在一番姊妹情深的依依惜别之后,棱齐苓终是拿着那梨木雕花盒脚步踉跄地继续往前走了。
反观孙袅袅,却是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脚。
那灵动的四肢,哪儿有半分异样?
草木幽幽,风中异响。
孙袅袅朝着一处巨大的灌木走去。那里,一女子似早已等候在此,腿上缠着绷带,手上还拄着拐。
“你会出现在这儿,看来是想通了。”她对着那女子,语气笃定。
*
相比于密林中贵女们的担惊受怕,浮婼这一头,却是惊险刺激。
“出事了!保护君上!出事了!保护君上!”
刻意用粗犷的语调嚷嚷起来的声音,闹腾腾的。
帐外,喊声起,一片慌乱。
帐内正执着夜光杯品着葡萄美酒的君王面色一凛,待要有所动作,又徐徐按捺了下来。他又细细辨听了一番,唇角徐徐上扬起一抹弧度。
雕虫小技,当他的禁卫军都是茹素的不成?
然而,他的不以为然最终还是败给了帐内突起的大火。
大火就这么燃了帐篷,火舌堵住了帐前唯一的通道,朝他涌来。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君上,阿婼来救驾了!请君上移步!”
火光中,帐后被人割开了一道口子,一名女子探进上半身,朝他招了招手。她细腰婀娜,身着一袭浅色对襟衫及淡雅襦裙,外罩绯色纱衣。那一身红与此刻的大火交相呼应,竟添了几分绝世风华。
“当招猫遛狗呢?”周钦衍哂笑,不屑地撇了撇唇,兀自不动如山。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最先寻到他的人竟是她。
眼见侍卫们已经赶来灭火,浮婼可不能错过此次救驾的机会。她忙将纤细的身子钻入了帐内,三两步走到年轻的君王面前,将人从软榻上拉了起来,又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肩头,拖着便走。
周钦衍万万没料到浮婼竟然如此没轻没重就来拖他,竟还不顾男女大防。
“停停停!你给本君放手!”
浮婼抱紧了不松手:“君上,您堂堂君王怎能这般耍无赖呢?出题让臣女们前来营救的人是君上,结果阿婼千辛万苦赶来营救了,君上反倒赖着不愿意挪窝了。这般无赖行径,委实是……令人不齿!”
年轻的君王面皮子挂不住,拔高嗓音呵斥:“本君又不是瘸了,你故意贴近,成何体统!”
闻言,她立马从善如流地松了手,语调轻松:“那君上您自个儿走,阿婼在后头跟着。”
周钦衍:“……”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哈哈哈哈哈!”一声大笑终是没有抑制住,从角落里溢出。
浮婼循声望去,这才察觉到这帐中还有旁人。
对方在暗影中,她一时之间瞧不真切,眼见他徐徐走出,她睁大了眸:“兄长?”
正是淮炀侯府长子,她如今名义上的大哥蔡昱漓。
浮婼是知晓蔡昱漓与周钦衍关系密切的,没想到竟关系密切到此种地步。选后比试,蔡昱漓明知君王在此,也不给自己的三个妹妹通风报信,任由她们抓瞎。在妹妹和兄弟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浮婼倒也算不得寒心,只不过若是被浮鸾和浮妍知晓了与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长竟如此作为,估计是要将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抹,再狠狠抽他个几十鞭子才能消火。
与此同时,帐篷的大火被禁卫军扑灭,有人已经冲了进来:“臣等救驾来迟!请君上恕罪!”
哗啦啦,有地儿跪的直接跪了一大片,没地儿跪的直接跪在了帐外。
张烟杆从人堆中挤了进来,忙急急行礼:“君上,您还好吧?”当他瞧见帐内的浮婼时,惊疑不定。
“本君甚好。”周钦衍维持着君王威仪,“先出去再说。”
帐篷已经损毁,待在这儿委实是烦乱。
待到了帐外,烈日当头,周钦衍邀了蔡昱漓在临时搭建的看台上坐了。张烟杆侍立于侧,忙命人抬来冰鉴,又接过宫婢端来的茶水点心,殷勤地亲自奉上。
周钦衍轻抿了口茶,又慢条斯理地用起了芙蓉糕和果脯,悠闲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浮婼不得不提醒道:“君上,这一局的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了吧?”
周钦衍不答,倒是张烟杆站出来,拂尘一指还在燃着的香炉:“浮娘子莫急,香还未燃尽,一个时辰还差小半刻。”
他话刚落地,便眼尖地瞧见了不远处疾步行来的孙袅袅和浮妍。
“君上,诚宁伯府的孙三小姐和淮炀侯府的浮三小姐也到了。”
孙袅袅和浮妍见到面前这一幕,立时便对着上首的周钦衍行礼:“臣女见过君上。”
“免了。”周钦衍懒懒地应了一声,随即对浮婼道,“你瞧,寻到本君的人不独独只有你一人。本君总得按赛制行事不偏不倚吧?”
“君上所言甚是,臣女不敢有异议。”浮婼凝了凝眉,心下却已起了波澜。
孙袅袅会赶来她并不奇怪,周钦衍赐下来的梨木雕花盒中特意藏了他所在之处的线索。她只要破解了,也便能寻过来。若是她所料不错,那盒子里头的线索存在着猫腻,恐怕唯有这位孙三小姐才能破解。
只不过棱齐苓不是与孙袅袅一道的吗?怎与孙袅袅同来的不是棱齐苓,反倒是棱妍?
当着君王的面,浮婼自知不是询问浮妍的好时机,只得暂时按捺下心思。
接下去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人回到了原处。原本只是求一个有始有终,在规定时限内回到起点。众人万万未料到竟能得见君王,且似乎还莫名其妙通过了初选。
贵女们欢欣雀跃的同时,不免替那些个中途放弃的人可惜。
若是她们不燃放那些个冲天弹由禁卫军们护送出林子,也能同她们一道儿回到此处,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
香彻底燃尽。
张烟杆高声道:“时辰到,第一局结果已出。恭喜淮炀侯府大小姐浮婼、三小姐浮妍,诚宁伯府三小姐孙袅袅……”
他还未念完此处的贵女们,便听得马蹄哒哒声传来。刘芷薇和另一位贵女共骑一骑,飞速赶来。
“这……”张烟杆迟疑地望向年轻的君王。
“臣女来迟,臣女拜见君上。”两女下马,忙行礼。
“起吧。”周钦衍笑道,“不愧是威远将军之女,骑术不凡。你二人怎会在一处?”
刘芷薇眼角余光扫到浮婼,微露诧异。明明她之前是追在她身后想要捡现成便宜,可如今她竟先她一步找到君上。
她不敢怠慢君王问话,忙有条不紊地禀道:“说来惭愧,臣女为求速成威胁张公公说出君上方位,张公公不愿屈从,遂诓了臣女。臣女一路往南觉出不对劲,之后又往西寻去,恰遇见了君安侯府的秦三小姐。她看过君上赐给臣女的梨木雕花盒,猜出君上的真正方位实则是我们原先所待之地,遂我二人飞快赶了来。”
“你二人此番合作倒是朝中贵女典范。也罢,本君便判你二人也进入第二局。”
两人原以为必定落选,岂料峰回路转,顿时面上一喜,施礼谢恩。
如此这般,先前的十一人加上刘芷薇以及秦烟雨,共有十三人通过初选顺利晋级。
浮婼有点被气出内伤了。明明第一局就可以让自己成为唯一胜出的人,结果这位君王硬生生点了十三人。
她开口抱屈:“君上,阿婼有一丢丢的小意见,想说道说道。”
她向来惧热,此刻她们这些人站在烈日底下,自然是不如君上潇洒,可以有冰鉴解暑,又有着吃食消遣。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黏腻腻的,还真是够难受的。
“但说无妨。”周钦衍似乎格外好脾气,唇角自始至终都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
这一幕,直接便让场上的几位贵女起了遐思。
浮婼拨开吹拂到唇上的发丝,樱唇微动:“君上被困于大火,将君上顺利营救出来的是阿婼。若真论起来,唯有阿婼一人才算是真正过了第一局吧?”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周钦衍的唇角依旧含笑,朝她眨了眨眼,勾人心魂。
在场其她女子霎时心下一酸,继而又惴惴起来,怕被除名。
岂料下一瞬,年轻的君王紧绷着一张脸下令:“浮氏火烧帐篷意欲弑君,拿下!”
这一出,所有人都未想到。
很快,浮婼便被缚了双手。
她怒瞪上首那个潇洒恣意的男子。
这位君王,委实是睚眦必报得狠啊!
蔡昱漓忙求情:“阿衍不可!”
浮婼也声情并茂地控诉:“君上,您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您说我救驾有功您还说我是第一个赶来营救你的女子,在这一局中是唯一的获胜者,所以要亲封我为君后。君无戏言!您……您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周钦衍斜睨了她一眼,暗道她瞎编乱造的本事倒是一流。随即正了正神色,斥道:“说说吧,为何去而复返火烧帐篷?你怎就那般肯定本君必定在帐内?竟还胆大包天地打着救驾的名义行弑君之实!”
浮婼故作诚惶诚恐:“阿婼无甚大才,可也知弑君乃滔天大罪。阿婼爱慕君上之心可昭日月,怎会加害君上?实乃破局心切,请君上明察。”是他硬逼着她参与选后,如今说出这些违心之言,浮婼竟有点欲呕。
“呵,巧舌如簧!”周钦衍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接着编。”
见他如此,浮婼也就接着编了:“阿婼破解不了君上的被困之所。但君上若当真被困于林中一角,必定该有侍卫应援。且张公公坦言林中或有未驱逐殆尽的猛兽。若真是如此,身为君王近臣,必定忧心忡忡。然,观张公公一言一行,未有任何担忧迹象。是以,阿婼斗胆猜测君上实则近在眼前,这一局要考察的,便是臣女们是否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就凭这些便断定本君在帐内?”
“君上容阿婼细禀。”浮婼早在心底将周钦衍骂了三千回了,面上却还得维持着恭敬之态,“第一局规定需在一个时辰内寻出君上,将君上顺利护送到此处。这片密林占地极广,又兼之夏季丛林森森,按正常来算,来回时间,再加上寻人及救人途中遇到诸多阻难,若步行,一个时辰明显便不够用。考题既然摆在了那儿,若出现了与考题相悖的事情,那只可能是我们的思路偏了。是以,阿婼仔细回想了一番,虽说当时我们都窥见这边的几顶帐篷空空如也,不可能藏下任何人,但光影却可以藏人。试问,正常情况下,帐篷理应帘子垂落,可偏偏这几顶帐篷却故意撩起帐帘,仿佛生怕旁人不知晓里头空空如也。若当真空空如也,这些帐篷杵在这儿又有何用?是以,一切也便好猜了。”
“再者,阿婼细细回想之后发现,这四周实则外松内紧。这就又出现了一个相悖点。身为禁军,理应时刻忧心君上安危。君上若真在远处的密林,他们必定也时刻警醒,伺机而动。可情况恰恰相反,他们反倒是对这儿看顾紧密,生恐什么人混入。”
这一局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倒还真复杂。追根究底,需了解出题者的心思。
周钦衍藏于帐内,合了那“困于猎场内的某处”,是以这一点,与考题并不相悖。贵女们取胜的关键,便是在一个时辰内将解救的君王带回到此处。
若是贵女们能坚持到最后,在规定时限内回到此处,即便是没寻到君王,也能通过初选。只不过偏巧在考题中设置了“营救”这一限制,便令绝大多数贵女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