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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打量还好,这往周遭一打量,此刻场内的女子们才察觉到了异样。
不远处的茂林内,一棵巨大的树冠底下,竟早已站了一群臣工。文臣武将,皆穿着官服。浮婼虽不能尽数识得,却也是明白能主持选后比试的人,在朝中的地位必定举足轻重。
今日毕竟只是初选,老君上老君后不曾过来倒也合情合理。
只不过在那群臣工中,却不曾见周钦衍。
而张烟杆此前明明说周钦衍早已到了。
浮婼暗暗思量。却是冷不防有贵女开了口:“张公公莫非是诓咱们的?君上人在何处?”
亦有人点头附和:“一些个有名望的大臣皆在,可为何独独不见君上呢?”
张烟杆并不作答,而是迎上了那一行从树荫底下走来的大臣。
为首之人,年约五旬,稳重老成,正是内阁汪首辅。他在朝中极具威严,有时甚至还会与君上据理力争当场叫板。
此前因着和老君上有染怀上了老君上的骨肉而退出选后的汪紫衾,便是这位汪首辅家的二小姐。
“这位就是汪首辅,汪紫衾他爹。说起来他家也真是够不幸的。首辅夫人自从生下汪紫衾之后就得了病瘫在床上十几年了,汪首辅倒也颇为敬重他那位发妻,一直为她延医问药,擦背喂食,无微不至。还将他那位宠爱的妾室生的儿子养在了首辅夫人的名下,没让那妾室越过正室去,算是让首辅夫人因着这个孩子而对日后多了指望。”
浮妍对京师中的那些个内宅事儿倒是门儿精,也不知是不是此前深受柳茹芸影响的缘故。她和浮鸾浮婼小声说着话,视线却是猛然一怔。
浮婼明白她这是何故。
随着臣工们走向她们这边,原本那树冠底下的一名娇小女子,也便映入了眼帘。
她似是腿脚不便,腿上密密麻麻缠了好几层白纱,裹得厚重无比,手边还拄着一个拐。她身侧伺候着的两个婢子一副担惊受怕样,生恐她下一瞬就摔了,一左一右仔细地护着。
此人,正是汪紫衾。
旁的小姐们不知晓始末,浮婼却是因着周钦衍的有意透露,了解个中内情的。汪二小姐既以坠马摔断腿养伤的幌子滑掉了老君上的骨肉,想来是不愿入老君上那个混不吝的后宫的。
只是不知,今日她为何会在场……
“汪二这副样子,哪儿还有金尊玉贵的首辅小姐的模样,倒是令人不胜唏嘘。”浮鸾叹了一声,想起了汪紫衾与孙袅袅站在一个阵营,处处与自己刁难的事儿。没想到那个中气十足的女子,如今摔断了腿,也不知今后的亲事该如何了。
浮妍接口:“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也”字,用得微妙。且依照浮妍的性子,若有女子敢跟她抢周钦衍,她必定是嗤之以鼻的。见对方出了什么疏漏,必定会落井下石一番。就好比夺后有望的孙袅袅,她便一直都是对其不假辞色的。
如今,竟对汪紫衾同情起来。语气中,似乎还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浮婼瞧着浮妍,想到老君上对汪紫衾做的那些个龌龊事,又不免想到了老君上刻意阻挠浮妍参与选后……
*
这一头,以汪首辅为首的几位文官武将都走了来。
场内的女子们从先才的左顾右盼重整仪容搔首弄姿眸光缱绻,顷刻间恢复端庄高雅,齐刷刷望向他们。
刘芷薇不满地撇了撇唇:“我爹真是个没出息的。明明君上说给他一个恩典,让他也过来瞧瞧,他怕见到那悔婚的阿娘就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孙袅袅与她站在一处,对于威远将军,她印象最深的依旧还是他将刀架在老君上脖子上的事迹。这样粗犷的武将,且还差了那么多年岁,也难怪浮鸾宁可参与选后进这勾心斗角的后宫,也不愿当人家的将军府夫人。
“你以后莫要总拿这事儿刁难浮鸾了。若这事儿放在你身上,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与你差了辈分的鳏夫?”
“那不一样!她可是我爹!鳏夫又如何?若没有他,君上当年怎么可能顺利践祚!我爹的功勋,无人能及!若非他不愿我被后娘磋磨,早就续弦了,也不会蹉跎至今,还被这浮鸾嫌弃。”
小女郎毕竟还只是个小女郎,说话做事只随自己的心意。
孙袅袅倒是明白了周钦衍为何会将她给挑中纳入了选后名单。不过是他疏远威远将军够久了,这些年来碍于当年那事儿一直未曾让他的官阶更进一步,总需要在旁的地儿对他做些弥补。
“君上选后,关乎国运,关乎社稷。身为君后,一言一行皆需作为表率,以国母之尊,在旁辅佐君上。老臣希望今日的初选,尔等以和为贵,不可失了身份,不可为达目的做些暗害旁人的事儿。”汪首辅发了话,环顾了一下面前的众贵女,随后继续道,“君上龙章凤姿,即便不为了君后之位,只是冲着君上这个人,想来尔等中也有人愿意为此拼尽一切。我家紫衾无缘与尔等一起竞争,但得了君上准允,特许她过来观摩,让她向尔等多学学礼仪教养与才智谋略。”
浮婼听到这儿,抽了抽唇角。
周钦衍这厮果真不是好惹的。他这是临了又把这位如日中天的汪首辅又压了一头。让汪紫衾向参与选后的贵女们学习礼仪教养,可不就是在暗地里嘲讽她不知礼仪教养,竟在宫中和老君上无媒苟合做出苟且之事还有了身孕吗?
这汪首辅倒是挺会圆场面话的,竟说是得了周钦衍的准允,说得好像是汪紫衾自个儿主动提出观摩学习人家怎么竞选君后得到了周钦衍准允似的。
要知道,这主动和被动之分,差别大了去了。
接下去,有好几位大臣都发了话,大抵都是些激励之词。
不过唯一的共同点时,显然是为了公允期间,今日在场的臣工们,皆避开了参与选后的贵女的亲人。
*
一番殷切地选后比试大动员过后,文官武将们嫌看台上太过燥热,仍旧去了先前那树冠底下的阴凉处。
贵女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起来。
张烟杆忙道:“贵女们稍安勿躁,容老奴说说今日的赛制。”
他的公鸭嗓别具特色,又是周钦衍跟前的红人。他的话,就连内阁的那些个倚老卖老的都要敬他几分,贵女们自然不敢轻易将其得罪。
有人道:“公公请说。”
张烟杆也不卖关子,拂尘在空中一甩,从自个儿左臂弯挂到了右臂弯:“今日这一局,说难也不难,贵女们的任务便是寻找君上。君上此刻被困于猎场内的某一处,贵女们需在一个时辰内寻出君上,将君上顺利护送到此处。”
此言落地,众女便是连珠炮问。
“君上安危关系天下,怎能让君上冒险被困呢!”
“若君上出了什么事,那可怎生是好?”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即便是选对了方位,也未必能在茂林中寻出君上。这不是纯属碰运气吗?”
……
在一片女声中,张烟杆依旧笑眯眯的:“为了试探未来君后的才能,君上说了,他被困做点牺牲不算什么。”他手一招,便有宫婢们端着几个托盘过来。
托盘内,水囊、糕点、手杖、绳索、短刃、软鞭、火折子……
“临出发前,每人皆可携带两样物件,以防不时之需。”在张烟杆的示意下,众贵女纷纷选了两样。
因着好些贵女徒步过来消耗体力,又渴又饥,好些选了水囊和吃食。也有人顾虑到需要救被困的君上,选择了绳索和短刃之类。
浮婼思索片刻,选了短刃和火折子。
浮鸾小声劝她:“大姊,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第一局需在一个时辰内出结果,压根无需用到火折子照明。”
浮婼笑笑:“火折子除了点火照明难道不能做其它的了?”
浮鸾想想也是,不再多言。
浮妍挽上两人的手:“两位阿姊我们待会儿一起啊!”
“老奴在这儿借着适才汪首辅的话提醒贵女们,行事需谨慎,切勿莽撞。你们虽是竞争关系,但也应有大家风范,切记不可如市井妇人那般眼皮子短浅,亦不可如刀口舔血之人那般为达目的罔顾彼此颜面和彼此安危。”此时,张烟杆话锋一转又道,“恭喜威远将军府刘芷薇、诚宁伯府孙袅袅、淮炀侯府浮婼三位贵女。因着三位贵女是今日赴旨赶来最早且衣裙未沾泥点,可得君上亲手准备之礼一份。”
直到此时,浮婼才知晓竟还有这额外的福利。
三个梨木雕花盒,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那些无缘此礼的贵女们扼腕叹息,瞧着自己衣裙上的脏痕和污渍,恨不得时光重回今日出门前,早早做下完全的准备。
浮婼拿眼角余光扫向刘芷薇和孙袅袅二人,刘芷薇毕竟是武将之女又是十二岁的年纪,来参与选后仿佛纯属是为了凑数,对着盒子内的玩意儿可有可无。孙袅袅神色自若从容淡定,由着婢子帮着接过了宫婢送上的雕花盒。
浮婼快速收回心神,佯作受宠若惊地收下了宫婢递过来的那个梨木雕花盒。
“老奴再提醒一句:林中多野兽,禁军虽已清场过一遭,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每位贵女手中有一枚冲天弹,若遇到危险或不愿再冒险前进可释放此冲天弹。届时禁军会第一时间出现迎回贵女。不过贵女们也就无缘下一局了。至于贵女们带来的婢子和仆从就留在此处,静候贵女佳音。”
*
另一头。
一片阴翳的天地,凉风送爽,仿佛成了天然的屏障,与另一头费心参与选后的贵女们隔绝了开来。
小侯爷蔡昱漓瞧着正闲适地倚靠在榻上闭眼假寐的周钦衍,拿扇柄戳了戳他:“为了你,我可是连家里的三个妹妹都未曾透露半点儿口风。届时若她们三人无一人能寻到你,我可亏大了。”
慵懒地睁开眼,周钦衍睨着他:“家里平白添了个姊妹,你竟这么心安理得地受了?”一口“三个妹妹”,喊得一点儿都不生分。
“不受又如何?左右我是过继的,倒也不太在意这些。原本两个妹妹,一个端庄守礼一个娇蛮任性。如今又来了个在老君上的恩威并施下速战速决认祖归宗的妹妹,多一个也不算多。毕竟你不是还挺看重她的吗?”
这一点,蔡昱漓倒是没说错。
周钦衍想到那被他卸掉妆容后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却还得强颜欢笑的浮婼,竟是忍不住眉眼含笑,唇角的弧度也上扬了几分。
“她是个不安分的,此次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大动静。”
蔡昱漓狐疑道:“你默许了老君上做的事儿,千方百计将她塞我们淮炀侯府弄了个新身份参与选后。你该不会是有意选她为新任君后吧?”
选她为君后?
周钦衍竟怔了怔。
他从未想过。
只不过如今被蔡昱漓一提,他竟未觉得有违和之处。似乎将她放到宫里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尝不可。
“君后之位,不可任性而为,需得对朝堂有裨益。”周钦衍算是否认了她的话。
蔡昱漓也不多纠结,他乍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威远将军怎么回事?是他央着你将他这个独女塞入后宫混口饭吃。你特许他前来观赛,怎他还拒了?”
“说是和浮鸾议过亲,怕见面尴尬。”周钦衍唇角微勾,眸色深远,“一个连刀架在老君上脖子上都不抖一下的人,竟会怕一个议过亲的女子?呵,恐怕其中的内情,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