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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上是和周崇晏在宫门口汇合的。
原本老君上还因着在淮炀侯府被浮妍拒之门外而满肚子火气,掀起车帘瞧见送晏晏过来的浮婼时,当即便两眼发直,眼珠子似燃起了一簇火苗。喉咙口艰涩地吞咽了一下。
他的眸带着侵略的意味落在浮婼的脸上,随即又扫过她傲人的胸前,装腔作势道:“浮氏你今儿个还真是不知死活,坊间那些流言,本君看你怎生交代!”
浮婼也不怵他,朝他一行礼:“阿婼只知老君上您有意扶持阿婼与孙三小姐分庭抗礼。阿婼为了您,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君上。委屈了小太子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喊我娘亲,也委屈了君上被迫承受些流言蜚语。若君上真一怒之下要摘了阿婼的脑袋,老君上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美人字字句句皆是百转千回,语调婉转,声色勾人。
老君上本意是想要让她服个软,借机将人弄上马车占上些便宜,不防她直接便道出了他的意图。左右都有旁人,虽说都是他的人,可难保这些人中没有混入老君后或者其他人派来的人。若将他的图谋传出去,便是一番风雨。
他摆了摆手故作不耐:“行了,你本事那么大,谁能摘得了你的脑袋?”话锋一转,他望向被浮婼牵着的小太子,“晏晏,跟皇爷爷回宫了。这都出来这般久了,指不定你父君已经察觉到了。”
周崇晏颇有些恋恋不舍,应了一声:“是。”
胖乎乎的小手指挠了挠浮婼的掌心,他抬眼对上浮婼,低声道:“本殿已经将你的要求都做到了,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浮婼迎视着他的眸光:“你心心念念的是寻到你的娘亲。可你为何偏不信我便是你的娘亲?”
晏晏当真是要被她气笑了:“别仗着本殿记不得娘亲的面容就想要将本殿拐带了。你虽能轻易便道出本殿的寿数,可本殿的娘亲你却是万万冒充不了的。即便本殿不记得她的脸了,可却能清楚地记得她已然白发苍苍。”
“轰——”浮婼将这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晴天霹雳。
她固执地认定了那些梦境便是她的记忆,可如今,身为她梦境一份子的晏晏却亲口推翻了她一点点巩固起来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中,她已然白发苍苍。压根与如今的她不符。
浮婼的脑子有些混乱,只觉得千头万绪,她明明似能够抓牢,却偏生还缺了那么一根线头,让她茫然抓瞎。
她不太确定地追问:“你娘亲当真白发苍苍?”
晏晏烦躁道:“本殿何必骗你?你既知晓本殿的真实岁月,也该当知晓本殿的娘亲绝不可能还是妙龄女子。”
浮婼紧盯着他,一瞬不瞬。
在老君上都恨不得亲自下来将这小崽子逮到马车上回宫时,她倏地开口,语气肯定:“你的记忆被人篡改过。”
“怎么……”可能!
周崇晏刚要反驳,却又想到了一些不合常理之处。那反驳的话硬生生被他给堵在了喉中。
偏生这会子老君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打断了这两人的嘀嘀咕咕:“晏晏!还不上车!”
心里有万般猜想,周崇晏不得不狠狠压下。他又故态复萌,委委屈屈地将上唇用下唇裹了,头顶的两个小揪揪晃荡两下,朝着马车内的老君上送去哀怨的一眼。
随后,他朝浮婼偷偷丢下一句:“本殿轻易不得出宫,你想法子入宫一趟,咱们再好好掰扯掰扯。”
话毕,晏晏便踩着马镫上了老君上那辆过于奢靡点缀着珠玉的车辇。
“阿婼恭送老君上,恭送太子。”
浮婼目送着那马车远去,眸光复杂,心中思绪万千。
*
把守着宫门的侍卫轻易便方了行,马车在宫内驶过,护卫随行。
车内,一老一小失去了当时偷偷离宫时的默契,开始互相算起了账。
“你这小子今儿个干的好事!诓骗皇爷爷带你出宫,转头就去给你父君惹了那么大个麻烦。”
“皇爷爷您说笑了。咱们不是互惠互利吗?”晏晏也数落起来,“皇爷爷还将晏晏一个人丢在了市井,转头便去了淮炀侯府私会佳人了呢。说起来,晏晏才是那个该哭惨的人。我那般小,且还手无缚鸡之力,身旁也没个护卫,被人拐卖了去该如何?回头我便告诉父君去,让父君评评理。”
老君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会子他竟格外后悔听信了这小子的“谗言”,将他打包带出了宫。瞧瞧,如今这小子好处占尽了,开始倒打一耙了。
“晏晏,你这样就不厚道了。皇爷爷顶着你父君的压力偷偷讲你带出宫容易吗?你一得了自由转头就和浮婼在坊间造谣,往你父君头上抹黑。你可知他贵为一国之君,被人胡乱攀扯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此事怪不得我。若非京兆尹糊涂压根认不出我,说我与浮家娘子相似,又说我与我父君眉眼相似,能让这谣言愈演愈烈吗?皇爷爷您要找罪魁祸首,记得在父君跟前将这京兆尹的错处狠狠地指摘出来。”
京兆尹上朝时,站位都排到殿外去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委实是不能瞧清晏晏。且晏晏虽贵为太子,却极为任性,仗着自个儿肚里的文墨多,又仗着自个儿年岁小,能躲懒不上朝就不上朝。
所以京兆尹认不出晏晏,还真是情有可原。
此刻晏晏故意将罪名往京兆尹身上一推,老君上当真是气得想要跳脚:“等你到了你父君跟前,你自个儿跟他解释去,看他信是不信!”
心知将老君上气狠了,晏晏忙不迭伸出那胖嘟嘟的小手乖巧地替他顺气:“皇爷爷,您别气了,气大伤身,到时候都不能让太妃们及各色美人们伺候了,多亏啊。”
老君上被安慰到了点子上,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能碰女色,对他而言当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晏晏见他神色稍霁,又蓦地说道:“说来皇爷爷您身边的各色美人,当属汪首辅家的二娘子最有福气,竟怀上了皇爷爷的孩子。可偏偏也是她最不识好歹呢,都有了皇爷爷的孩子却还要参与选后。好在父君明察秋毫,可她却假借坠马断腿养伤为由,暗中滑了胎退出了选后。皇爷爷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儿呢,就这样化为了一滩血水。”
谁说不是呢!
被晏晏这般一提醒,老君上又开始心绞痛了。
那汪紫衾被他的权势以及他与周钦衍的几分相似样貌给哄着,半推半就从了他。结果周钦衍一选后,她就比谁都积极,丝毫没有什么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的念头。他自然是不能让自个儿的女人就那么流入了自个儿子的后宫。是以,找了画师将她的身子细细地描绘一番,时常赏玩,借以让自个儿子的人察觉,将此事捅到了他跟前。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汪紫衾竟已有身孕。
且汪首辅老谋深算,在周钦衍给了他选择之后,果断地让自己女儿放弃了选后,并将汪紫衾腹中的孩子流了。
一想到那无缘降世的孩子,老君上一阵肉痛。
想他辛苦耕耘几十年,只得周钦衍与周姝这一子一女。他都差点怀疑自个儿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却碍于面子不愿让御医细查。好不容易得知汪紫衾有孕,结果她倒好,不声不响就将孩子流了,让他空欢喜一场。
若她是他光明正大的女人,他直接就将人治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以泄心头怒火。可偏偏她是没名没分被他拐到手的,他明着压根不能对她降下这般的罪。憋屈,真不是一般的憋屈!
他那还未出世便没了的孩子啊!
老君上心头一股子郁结之气,却猛地刹住了天马行空的思绪,若有所思地捧起晏晏的小脸蛋:“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一个小娃,竟知晓这些秘辛?
晏晏格外无辜道:“我有次歇在父君寝宫偷听到的。”
得,他这般一说,老君上也不好对他如何了。
“皇爷爷您也别太气了。命里有时终须有,晏晏一定劝父君往您宫里多塞些美人的。”晏晏佯作扭扭捏捏道,“只是皇爷爷答应了晏晏的事儿,可不能反悔。”
“晏晏,你说出你娘亲是谁,皇爷爷便助你娘亲登上这君后的宝座。皇爷爷虽说沉迷酒色,可这做下的保证也是能算得上数的。为了你娘亲日后的尊荣,你要不要和皇爷爷开诚布公一回?”
当时为了诱哄这小儿说出他的生母,老君上没少下功夫。
甚至还在这小儿的童言稚语中,深觉与其费尽心机地扶持旁支血脉,不如扶持他这个嫡孙。与其干看着老君后那女人培植一个孙袅袅,不如自己也培植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女人,与对方分庭抗礼。
他甚至还考虑气了让晏晏的生母来和孙袅袅打这个擂台。
于是,当昨日岩岩跟他说,他那不详的生母竟是浮婼,且让他祝她登上君后之位时,他一方面激动不已,一方面却是将信将疑,一方面却是愁肠百结。
“您不希望孙家出一个皇后,我就为你送上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我娘,不正是符合您的期许吗?您曾经还说但凡我说出我娘是谁,就极力送我娘登上君后宝座呢。皇爷爷您要返回吗?”
“皇爷爷,想要扶持我娘亲,首要的便是给我娘亲弄个新身份呢,这样我娘亲才能参与选后,离君后之位更近一步呢。”
于是,他便帮着找了淮炀侯,与淮炀侯关起了殿门一番畅谈。
如今,他已经被架到了火上,即便是不愿,也必须站在浮婼这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