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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史大人,我有一疑惑。”
柔和婉转的女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人群中的诚宁伯府三小姐,此案的受害人,同时亦是施害人。
随着她这话,众人自发为其让出一条道来,王司史与她对视:“三小姐但说无妨。”
“这花匠沾了酒便逞凶,按照常人的逻辑,环翠逃脱之后,他恼羞成怒但碍于诗社贵人们众多,他应当不敢恣意妄为。系上腰带之后便重新回值房小憩醒酒才是。可他何以竟跑到我所在的花房,明知我的身份竟还对我的婢子无礼?且那会儿,我观他神色,似已失了神智,只想着一逞兽/欲。”
借着疑惑之由,轻轻巧巧便将此次花房中遇险之事向众人道明。众人揣测她受辱,有意散播,她便直说那花匠是对她的婢子无礼,言外之意与她无关。她又说花匠当时神色有异只顾着对她的两个婢子逞凶。言外之意她是眼见婢子要惨遭他的辣手摧花,这个当主子的见不得婢子受辱才一怒之下抄起了花盆朝他脑门砸下。
短短几句,针对于她的流言便被她撇清。
至于真相如何,究竟是她受辱还是她那两个婢子受辱,则不得而知了。人家咬死了是忠仆护主险些被方秦欺辱,当主子的又奋不顾身勇护忠仆,旁人又能怎么说?
毕竟一干贵女赶到时,瞧见的是那方秦衣衫不整头破血流的画面,至于孙袅袅主仆三人,皆避过了身去,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出究竟是谁险些受辱。
只不过,懂的人都懂。
首辅家二小姐轻嗤了一声:“孙三小姐好本事,这般一解释,勇护忠仆的名声,估计比你那京师第一才女的美名都要远扬了呢。”
浮鸾忙当了那和事老:“阿紫妹妹可不敢当着王司史的面这么说,袅袅妹妹今儿个受了惊,瞧见了那般龌龊的画面,终归是污了眼。咱们不可往她伤口上撒盐。”
明着不赞同,暗地里却又落井下石了一番。这是刻意提及孙袅袅瞧见了那花匠身子的事儿。即便孙袅袅撇清了被花匠玷辱,可却撇不清她瞧见那花匠身子的事实。
孙袅袅对此却是极为坦然:“袅袅此番受惊,也累及了众姊妹与我一起目睹了那腌臜场面,委实是污了姊妹们的脸。袅袅愧对大家。”
霎时,以浮鸾为首的诗社一派脸色都齐刷刷不好看起来。
人家这是说,她虽然瞧见了那花匠的腌臜身子,可她们这些人也是目睹了那场面的。若说她因此就不洁了,那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将她们所有人都拖下水了。
浮鸾气得咬牙,与她交好的那些个姊妹围在她身侧,皆是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
而与孙袅袅交好的这一派的贵女们,虽有个别的不太赞同地绷紧了那一张张小脸,可大多数还是力挺她。
这其中,当属威远将军府的刘芷薇最为配合了。
她甚至还煞有其事道:“咦,说来我倒是瞧见我家阿娘贴身的婢子此前在花房门口鬼鬼祟祟地和方花匠调情呢。当时那个亲昵哟!阿娘的婢子娇笑着将方花匠引到花房那,自个儿却是将那门一锁,人就跑远了。”
“阿娘”两字,当即便令浮鸾不满地蹙紧了秀眉。她与威远将军的婚事是对方一厢情愿,她如今已入选后名单,未来即便不能被选为君后,那也是要入宫的。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却被一个十二岁女娃恶作剧般唤作阿娘,当真是够糟心的,埋汰谁呢!
可她却没心思与她较真这个,最紧要的便是驳斥她那话。她板起了一张端庄闺秀的脸,训斥道:“薇薇你莫要乱言。当时我的婢子们都与我待在一处,不曾胡乱走动。”
刘芷薇却偏要与她作对:“我怎会乱言?阿娘你在袅袅阿姊去了花房之后不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婢子们离开了吗?谁知道你那婢子后头出去干了些什么。”
浮鸾蹙紧了眉强调:“我们一行人来花房寻袅袅时,花房并未上锁,可见你所言为假。”
“这有何难?再安排一个人暗中窥探,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偷偷将锁打开便是了。”
“薇薇你休得胡编乱造,扰乱王司史查案!”
“阿娘你这般不信我的说辞,非得和我掰扯出个二五六来,倒是极为可疑呢。啊你们看,这地上还有阿娘的绣囊呢。定是阿娘你那婢子办事不牢靠,将阿娘的绣囊落在此处了。”
随着刘芷薇的指点,众人这才惊觉这花房门外的杂草堆中,不知何时竟落了一只绣囊。那绣囊是青绿色的,混在那茂盛的草堆中,也难怪一时之间没被人察觉。
孙袅袅上前,将其捡拾起,状似仔细探究了一番:“我瞧着这绣囊,确实是鸾姐姐今日挂在腰际的那一只呢,怎会出现在此处?”
棱齐苓搭腔:“这还用说?要么是她过来时亲自掉落在此处,要么便是她婢子替她办事时出了差错,将其掉落在了这儿。”这话里话外,已是将此次设局之人认定了是浮鸾。
“小姐,我……”浮鸾跟前伺候的婢子急得想要解释。
刘芷薇却不让她如愿:“若不是你,那定是我阿娘亲自过来遗落在这头的了。阿娘,当真是你吗?”
有人齐声附和,甚觉有理。
被步步紧逼,浮鸾面色一变,那优雅端庄的姿态没能再维持下去。
明明之前还在的绣囊,如今腰际却已不见了踪影。
她这是被人强行栽赃嫁祸了。
她指了指刘芷薇,又指了指孙袅袅,又指了指孙袅袅为首的一行人:“你们联起手来陷害我?”
孙袅袅笑得无辜:“鸾姐姐此言可就有点儿不打自招了。您之前不是和众姊妹们一起来花房寻我了吗?兴许这绣囊当时便是掉落在这儿了呢。您怎不辩驳一下就认定了是陷害?”
这话,令浮鸾被打了当头一棒,她逐渐清醒过来。
是啊,她怎忘了这茬。
她之前是和众人一道儿来过花房的,兴许当时没留意,将绣囊遗落在了此处。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逼,她竟被她们钻了空子。
站在浮鸾这一头的贵女立刻便帮腔:“什么意思,凭一个绣囊就想把脏水往鸾姐姐身上引?王司史面前,可不兴你们这般乱栽赃的。”
“说谁栽赃呢!”
“谁今儿个被人污了身子心里痛苦谁就是栽赃!”
……
女子之间的叫骂,当真是乱糟糟的。市井妇人有泼妇骂街一说,而世家贵女官员千金,论吵架,那些所谓的利用诗词来委婉骂人的做法,在实际运用中压根就不存在的。
你一言我一语,当真是吵得人脑仁疼。
王司史吩咐人再次亮一亮兵器进行威吓,可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管用了。也不知是谁先挑了头,那两拨贵女逐渐退出花房,推推搡搡间竟是往旁处去继续争吵了。
这般下去可还了得?
张烟杆忙对卫如峥道:“卫统领,您不管管?伤了孙三小姐,君上那头交代不过去。”
“公公您不是早先便瞧见了吗?我一来便命人去管,可这些个贵女们压根就不服管。当时还是王司史声威赫赫将贵女们制住了呢。”
“呵呵,卫统领您就谦虚吧。若您想要动真格的,这些个贵女们能那般随性?您不过是想要让王司史出这个头,在后头躲清闲呢。”
“公公不也是如此?”
一句话,成功将张烟杆噎住。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可还是操着那公鸭嗓沉声道:“孙三小姐不能出事。且这些个贵女中还有好几位入了选后名单,绝对不能有失。”
卫如峥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他正待吩咐带出来的禁军将两拨贵女分开,岂料变故横生。
那些个贵女们一路推推搡搡,竟是上了座园中本为了赏景而搭建的拱桥。
那般多的人呼啦啦涌了过去,那桥竟是咯吱咯吱摇摇欲坠起来。众贵女就这般僵硬着身子杵在了桥上,不敢再胡乱走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令桥坠落。
也便是此时,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直直便往桥上来。
随着她的步子一寸寸落在桥身上,这桥竟是再也承受不住所有人的重量,一下子便断裂开来。
一时之间,桥上乌泱泱的贵女们竟是齐刷刷从断桥上摔落,坠入了湖中。呼救声,此起彼伏。
*
临川诗社的花匠之死案,竟是因着这一场变故而在呼救声中宣告落幕。
淮炀侯府。
浮鸾和浮妍是同时被送回府的。只不过一个无碍,另一个却是脸色惨白,立马便去延请了府医。
“不是将你拘在府上了吗?你竟还偷偷跑去诗社,还将那般多贵女给害得落了湖!你当真是反了天了!”淮炀侯恨铁不成钢,冷着一张脸训斥。
然而,当府医道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却是将淮炀侯和蔡氏都镇住了。浮鸾也是骇得紧紧盯着浮妍的腹部。
府医被叮嘱了不得乱说话,丫鬟们都被清了出去。
蔡氏望着榻上幽幽转醒的女儿,难以置信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何时有的孕?怎做出这般丑事!”
经历了这么一遭,浮妍到底还是失了些活力。身上的那丝娇蛮劲也少了些许。只不过那任性劲却依旧。
她艰难地坐起身来,生平头一遭,对着自己的父母咬文嚼字起来:“残花败柳之躯坠入泥潭,本不愿苟活。爹娘既不愿我死,可愿让我给腹中的孩子找回他的父君?”
淮炀侯冷声道:“这孩子是君上的?”
浮妍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此事老君后已然知晓,她承诺会暗中助我。”
“你糊涂啊!老君后一心只想着她娘家那位孙三小姐成为君后,怎可能真心助你?”
“我何时说过我要与这位三小姐争夺君后之位?”浮妍苍白的面色一片坦荡,一字一句竟是无比卑微,“阿衍只要给我一个名分让我永远待在他身边,我便别无所求。”
*
浮婼是在三天后才知晓临川诗社这案子的结果的。
不言而喻,原本会有损孙三小姐清誉的一件事儿,被利落地解决了。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起,谈的最多的不是那孙三小姐如何如何,而是当日众贵女们齐刷刷坠入湖中的场景。
那是何等壮观,又是何等令人猝不及防。
呼救的场面,施救的场面,延医的场面,在场的刑司局之人和禁军之人……真真是一个乱。
浮婼却是从小喜子口中得知了孙三小姐对于此事的处置手法。
孙三小姐为了替她自己洗清泼上身的污水,不惜推出了自己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婢子。
之后为了对付淮炀侯府大小姐,竟伪造证据将浮鸾也拖下了水。
这般的心思……
“浮娘子,君上特意命我过来与您说道此事,他说您应是能明白他的深意。”
定国公府查案时,小喜子在浮婼跟前鞍前马后,可谓尽心尽力,两人算是建立了一些情谊。此后小喜子升了品阶成了掌案太监,浮婼也便疏于和他打交道。没承想此次,他竟又被周钦衍派过来传话。
浮婼揣摩了片刻。
“君上说,他要求您办的事需要您尽快办。还有,他要求您参与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