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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此事,本君还未找你算账。你那日究竟对本君做了什么?别仗着本君那会子虚弱就觉得不记事了,你那时候的手在本君身上上下其手蹭什么呢?”
什么叫倒打一耙,浮婼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旁人的倒打一耙,会令她得不偿失。而一国之君的倒打一耙,却能轻易便摘人脑袋。
委实是怕了从他嘴里再道出那几个字眼了,浮婼索性直接将自己的一条手臂横了过去,直直地杵在他跟前。
两人之间,一立一坐。周钦衍不免仔细审视着她横过来的那截藕臂。因着自下往上抬起的缘故,宽袖垂落,露出里头那白皙细腻的肌肤。那小巧的腕子上戴着的一条翡翠色手链也印入了眼帘。
他不明其意,瞧着那朝他展开的纤纤素手,几乎是下意识便握住,一个施力便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浮婼顺势站起身来,继而挣脱出他的大掌,与他错身几步:“此番算是扯平了。”
周钦衍只觉得那温香软玉般的触觉瞬间便脱离了掌心,蹙眉道:“此话何意?”
她巧笑倩兮:“那日为了救君上一时情急碰了君上的手,如今君上又主动碰了我,扯平了呀。”
若真要计较,她才是吃亏的那一个。那夜他好转之后,还将她扯到了他身上。
只不过那事儿她也只当翻篇了,自然是不会再主动提及。
“君上应也能够感觉到,您如今身子大好了。若是想要持续下去,千万别再惦记阿婼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他嗤笑:“两日一碗汤药,本君可感觉不出什么大好。”
“起码君上咳血的次数减少了不是吗?”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本君可不觉得有甚好的。”
“君上此言差矣,古有君王为求长生瀛洲求药。能多活些时日,总归是好的,也能令君上对朝堂早做安排。即便日后君上薨逝,也能令晏太子迅速独揽权柄。”
周钦衍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她能将咒他薨逝一事说得这般习以为常,随意至极,竟连修饰也不愿修饰一番。
他突然便不愿再与她说话了。
这美人虽美,可美人的口中,却总是道不出他想要听的话。
“得了,你也甭杵在这儿了,滚回去吧。”他下了逐客令。
“君上不是还想要阿婼陪您唠唠嗑聊聊孙三小姐吗?”浮婼眸中微动,不动声色地反问,“当真不需要阿婼留下来?”
“本君与你谈论这些作甚?”他朝她摆手。
见目的达到,浮婼朝他见礼作别,垂眸间,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将她强留下来也就罢了,拿浮书焌那事儿要挟她也便罢了,用黑馍馍惩治她也便罢了,竟还要让她来陪着他聊他喜爱的三表妹会如何自救,这便委实是过分了。
谁人不晓诚宁伯府孙三小姐京师第一才女之名?她虽不知孙袅袅为何会觉得她对她有恩有意与她结交,但不知怎的,潜意识里她总觉得不该与之深交。一旦深交,恐会出现一些她防不胜防的变故。
她不知是否是那些丢失的记忆在作祟,可她却明白,循着本能,总归是没错的。是以每次孙三小姐相邀,她实在是推脱不过,才会赴约。
至于听周钦衍如何夸赞他心心念念的三表妹,她实在是没兴趣。
只不过临出雅阁前,他却又突然唤住她。
“君上还有何吩咐?”
“万民请愿示威的事儿,浮娘子可得上点儿心,别辜负了本君的嘱托。”周钦衍状似为难道,“若浮娘子实在是帮不上本君,你那参与了示威游行的弟弟,本君可就数罪并罚了。”
所谓数罪并罚,浮婼能想到的也便是传播他“看中”她一事以及参与游行示威一事。
得,这是不惦记她的脑袋了,转而惦记起她那不成器的阿弟的脑袋了。
“阿婼记下了。”浮婼做小伏低,小心应对。
见他再没有了旁的吩咐,她这才继续往外走了。脚步总算是能轻盈地踩下,仿若躲过一劫。
偏偏身后的周钦衍似乎极为看不惯她这副样子,竟还玩笑了一句。
“本君选后在即,浮娘子想不想届时前来一睹,瞧瞧贵女们比试时的风采?”
浮婼几乎是刹那便变了脸色。她忍了又忍,宽袖下的素手紧握,那涂染了蔻丹的指甲嵌入掌心。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一转身便冲着周钦衍走了过去,朝着他便是伸手往他胸膛一顿猛戳:“君上您是故意的吧?您选后选的自是那德才兼备的贵女,才华横溢当世无双,家世也必定是顶顶好的。阿婼粗鄙小民,可不敢去一睹贵女们的风采,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我一个宫廷礼仪还屡屡出错令您动不动就想要摘脑袋的人,别被瞧去了笑话就不错了,竟还有胆量去瞧贵女们为了个君后之位你争我夺的狼狈样。届时人家登上君后宝座,第一个便是要摘了我脑袋。”
被她这般以下犯上,周钦衍初时一怔,下一瞬便钳制住她作乱的手指。
“浮婼!”对于她的大逆不道,周钦衍厉喝了一声,不解她这一番歪理从何而来,“所谓比试,自是要在众人眼前进行。届时自有许多旁人会去观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她们真是那等动不动就喜欢记恨人摘人脑袋的女子,那君后之位自然也便与她们无缘了。有本君坐镇,你慌个什么?至于你那宫廷礼仪,本君何曾与你计较过?”
浮婼眸光滞了滞,当即觉得自个儿刚刚的表现太过于激动了些。
她缩了缩手指,将那根大逆不道胆敢在他胸膛作乱的手指从他的掌心里潜逃了出来。
她干笑几声,不情不愿道:“君上,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这根手指觉得您龙章凤姿光风霁月,止不住就往您身上蹿。”
“哼!油嘴滑舌!”周钦衍的声调上扬,眉眼含了丝笑意。只此一句,算是将此事揭过了。
浮婼松了口气:“那阿婼就告辞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浮娘子,你这般夸赞本君,又对本君动手动脚。莫不是你也想要参与选后,做本君的女人?”
浮婼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直接栽下了那雅阁的几步台阶。
好在短短距离,不至于真的摔伤了。
眼见周钦衍转过身来望向这边,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拔腿跑了起来。
等到转过了那亭台楼阁拐上了一条小道,眼见身后无人追来,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堂堂一国之君竟说出那般戏谑之言,当真是疯了!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却是冷不丁与一个小小的身子相撞。
那小小的人儿身后跟着一行人,眼见他摔倒,忙慌乱地来扶。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浮婼再次见着那张熟悉的小脸蛋,却是脱口而出:“晏晏?”
小家伙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对上她的眸光中却有着一丝警惕:“你欺骗父君下水救你,险些害得他出事。如今又来与本殿套近乎。”
“你不记得我了?”
“本殿为何要记得你?”
“那你可还记得瞎眼老妪?可还记得你我一起来京师?”
“你在浑说什么?”
听此,浮婼突然之间便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一切,当真只是她日复一日的梦境吗?可眼前的孩子与梦中的孩子竟如此相似,又作何解释?
*
鎏佛宫。
老君后焦虑地在殿内踱步,手上摆弄佛珠的动作一刻不停,仿佛唯有此,才能令自己心神平和。
“娘娘,有消息了!”钱嬷嬷得了消息便匆匆进了来,此刻也顾不得礼节了。
“如何了?”
“君上那头果然有了动作。他命刑司局接手了此案,还让他身边的张烟杆和卫如峥都过去了。”
闻言,老君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却是长出一口气。
终于!
让刑司局接手,便足以见到君上对此案的重视了。如今又派了自己跟前的两大心腹亲自前往督办,更可见君上对三丫头的不同了。
“看来君上对三丫头真的是上了心了。”她面色一缓,转而又凝了凝眉,“目前淮炀侯府什么动静?”
“我让人将消息有意无意地透给了她。她一点即透,已经避过府上看管她的人带着心腹婢子前往临川诗社。”
“好!这是后招。她若能去,按照咱们的指引,她必定能如愿入宫。就看她豁不豁得出去了。”
“可老君上那边……”
“这老混蛋踹死了当垆女被这风流债弄出了那般多的事,他如今哪儿还有这闲心管浮妍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