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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诗社。
因着死了人,诗社被封,今日里齐聚的所有人都被迫不得擅自离开。一时之间怨声载道,尤其是那些个贵女们,自小便是娇养着长大的,即便有些是庶出不太受宠,那也未曾与京兆尹的人打过交代。今日出了这么一遭,又有大批衙役拦着不让她们出,那娇滴滴的女郎们一个个面色都不好看,只觉得今日晦气。
“这案子不是一目了然吗?还需要怎么查?”
“是啊,凭什么不能离开?”
“要不是孙家妹妹被人糟蹋了,也不会下那般狠手砸死了那花匠。我可怜的孙家妹妹啊。”自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将此事往孙袅袅身子不洁的方向上引。
“你嘴巴放干净些!袅袅阿姊冰清玉洁,你哪只眼睛瞧见她被人糟蹋了!”也有那打抱不平的狠狠与她人掰扯。
“有些人自己不能参与选后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指不定这里头还有这些人的手笔,害了袅袅以期自己上位呢!”亦有那心思通透的将此事与选后挂上了钩。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孙袅袅不过是诚宁伯府的一个继女,诚宁伯府早就没落了,即便有老君后在宫中奔走,她也不会那般轻易就坐上君后的宝座。”
“我听说君上对她确实是有几分上心的。”
“那我还听说君上曾为另一个女子冲冠一怒呢!”
……
众女郎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原本的那些个抱怨声变成了两个阵营的打擂台。
*
王司史在奉了圣意之后亲自带着刑司局的人赶来,与京兆尹知会了一声,顺利接手了他管辖下的这一命案。只不过他万万没料到,一进入诗社就听到了这些贵女们如此这般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情景。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劝阻道:“诸位小姐,不得妄议君上!”
有人仗着家里父兄的官衔比王有年高,嗤笑出声:“司史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议论闺阁女儿家的琐事呢。”
“妄议君上,非议老君后娘娘,又在今日命案未查清前私自散播诚宁伯府小姐之事混淆视听。桩桩件件,敢问这其中的哪一件是闺阁琐事?”
王有年板着脸,一声令下,底下的人齐刷刷亮了刀剑。
“若再妄议,那我便只好请诸位去刑司局的大狱坐坐了。想来君上那边也会同意,诸位小姐的府上应不会为了几个不成器的孽女去君上跟前喊冤。”
那明晃晃的刀剑在空中划过,骇得人心头一紧。
听了那话,贵女们齐齐噤声,总算是收敛起了面上的不忿之色,只不过心底却是暗自将这笔账给记下了。
“果然啊,君上选派王司史您过来是对的。瞧您这气势,这命案到了您手上何愁不破呢。”张烟杆是与卫如峥一道儿的,在向王司史传完君上口谕之后便带着人与王司史一行人一块儿过来了。此刻见到王司史几句话镇住了场面,他忙给人家夸了几句给人家戴了顶高帽。
“张公公过誉了。”
一番寒暄,几人分头行事。
张烟杆惯会察言观色,知晓君上的心思之后,到了诗社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去找孙袅袅,企图对她细心安抚一番。
找了一圈,他是在花房寻到的孙袅袅。
一室的花香中,名贵的花卉早已因着此间的变故而被糟蹋得零落不堪。而那不远处的地上,那个被砸死的花匠的尸身还静静地倒在地上。而这一头的孙袅袅,正颓然地坐在角落里,膝盖曲起,脑袋埋在膝上,用双臂将自己紧紧地圈住。那般受伤的姿态,瞧着竟让人觉得无比心酸。
“天可怜见的!孙三小姐,这血淋淋的场面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住!可不敢再待在这死了人的地儿了,您赶紧起身,奴才带您出去。”
张烟杆当即便疾步过去,急得想要去拉她起身,却又怕更加剧了她的惊惧,手竟没敢去触碰她的手臂。
无论是被花匠用强,还是将花匠砸死,这都不该是她这样的贵女能承受的。这两样随便一样拿出来都能让人吓破胆,且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齐刷刷赶来的贵女们撞见了这一幕。即便她没有发生什么,在这些人眼中,在世人眼中,她也已经不洁。
这般的情形,当真是无奈又无措。
见孙袅袅依旧埋着脑袋没动静,张烟杆急得去训一旁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的两个婢子:“你们是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护主不利竟让三小姐给了人可趁之机!如今三小姐受惊后犹如惊弓之鸟,你们竟不知安慰,也不扶着她离开。就这么放任三小姐与这等歹人的尸身待在同一处!回头仔细伯爷剥了你们的皮!”
那俩婢子一个劲摇头,可却又屡屡被张烟杆抢白了话,一时之间竟解释不得。
最终还是那将脑袋埋在膝头的孙袅袅抬起了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对上张烟杆恼怒关切的视线,打断了他对她婢子的发火。
“张公公误会我的婢子了。今日若非她们忠心护主,我必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感伤。”
张烟杆见她纤弱的身子还发着颤儿,忙安慰道:“孙三小姐,此事君上已然知晓。他必定不会让您就这般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如今王司史已经带着人过来,以刑司局之能,必是能将此案查清,还您一个真相与公道。”
他自以为已然委婉地将周钦衍在意她的事儿道明,算是卖了这位孙三小姐一个好。只不过眼前的这位主却似压根没有留意,只是淡淡道:“此案不难查,倒是辛苦张公公和王司史跑这一遭了。”
女子面容憔悴苍白,发丝黏在脸上,更显出几分弱不禁风。只不过她那语气,却无端给人一种哀怨之感。
张烟杆自认为自己是懂她的。人家这是哀怨君上没有亲自过来呢。
只不过这一点,他也是没有料到。
这位三小姐经历了这么一遭惊心动魄的事儿,君上却只派了人过来调查,又让他和卫如峥过来盯着,君上自个儿却没有出面,也不曾亲自过来安抚受伤的孙三小姐。
哎,即便是为了三小姐而安排了人过来调查处置这一切,自己不现身,总会令三小姐失望的。三小姐刚经历伤痛,若再知晓此刻君上竟还在陪着另一名女子,这不是往三小姐伤口上撒盐吗?
君上啊君上,今日怎就这般糊涂呢!
张烟杆想着想着,又开始怪罪起浮婼来了。
这位浮娘子,怎就不能有点儿眼力劲儿地与君上保持距离呢!今日折腾君上跳入那深潭险些害得君上出事不说,还耽搁了君上赶来亲自安慰孙三小姐。
想到此前君上对浮婼的特殊,张烟杆又觉得自个儿站队站得似乎有些不太稳当了。这换来换去押着宝,到时候该不会亏了本吧?
不管了,两头不得罪两头都讨好,才是上策!
张烟杆到底还是絮絮叨叨着将孙袅袅从地上扶了起来:“这儿死了人瘆人得紧,老奴扶您去外头去去晦气。这刑司局验尸的仵作正在外头候着呢,说是要当场验尸,可别脏了您的眼。”
想到刚刚他瞄过去那一眼时那花匠尸身衣衫不整,他便头皮发麻。这位三小姐此番还真是遭了大罪了。
“有劳张公公了。”女子娉婷,声线清浅,柔软娇弱。
几人出了花房,与仵作错身而过。
外头早有那贵女们及她们的婢子们,扎堆般挤在一处,又分成了两拨,似乎是分属不同的阵营。
瞧见孙袅袅出来了,立时便有一拨人迎了过来,嘘寒问暖。
孙袅袅却是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孙昭昭身上。她的二姐此时正在以淮炀侯府浮鸾为首的一行人身边,似在竭尽全力挤入她们的那一阵营。
两人眸光对上,孙昭昭瑟缩着躲了开去,竟是有些心虚。
孙袅袅倒是知晓孙昭昭经历过府中大变之后受了厌弃,性情也变了许多。但她未曾想她竟为了与旁人交好而对自家姐妹处处针对,让人瞧去了诚宁伯府的笑话。说起来,若非孙昭昭有意挑衅,她也不会为了避她而去了花房,一切的源头皆出自于她。
只是不知,这位二姐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是为了攀附旁人而受了人利用,还是参与了陷害她一事。
“各位姊妹无需为我挂怀,我无碍。只不过生平第一次瞧见那般场面,受了些惊吓。如今已经缓过来了。”孙袅袅也无需婢子搀扶,袅袅娉婷地走向那群迎向她的贵女。
自从她得了京师第一才女的美名,便得了诗社一部分贵女的好感,自愿成立一个以她为首的小阵营。这其中,当属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棱齐苓与她走得最近。
说来定国公府上出了那般大的事儿,如今棱大公子日日翻着花样儿去长公主府闹腾,棱三公子痛失所爱后一蹶不振。能撑得起门楣的,也便只有棱二公子了。可二公子被外放历练中,且他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婢子一直与家中长辈们僵持着,等到他归来,也不知彼时定国公府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了。
棱齐苓会主动与孙袅袅交好,孙袅袅并没有意外。
两家以前本就交好,只不过因着儿女亲事才会生出了些嫌隙。至于吴氏和柳茹芸设计定国公府,诚宁伯府本身也是受害者。真相大白,有些真相被掩埋,有些真相则公之于众。棱老夫人和华老太君这对几十年的姊妹感情在那边放着呢,小辈们自然也便重新走得近了些。
棱齐苓又是个慕才的,对孙袅袅钦佩之下,更是极力促成了这一阵营。
此番见她无恙,棱齐苓将她拉到一旁,悄悄询问:“袅袅阿姊,你当真没有被欺负吗?你尽管与我道来,我必会为你保密。你怀疑谁也尽管说,她若不认,我让人去套了她麻袋一顿揍,总能撬开她的嘴。”
棱大小姐虽看着柔弱,可为了珍视之人,却是个豁得出去的。若不然也便不会让婆子去思凡阁害柳姨娘之事的发生了。
孙袅袅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真的无事。那人是个胆小的,服了那助兴的药跑来逞凶,被我婢子打发了。我趁着他不备,抄起了地上的花盆便砸了他的脑袋。”
什么叫被她的婢子打发了?
孙袅袅没有细说,可棱齐苓却是想明白了。
那花匠胆小,可他毕竟是外男,若叫嚷起来引来旁人,传出去说不清。孙袅袅身边的两名婢子为了护住自家主子,甘愿牺牲自个儿,陪着那人周旋。也便是此时,孙袅袅趁着那花匠在兴头上出其不意砸了那花匠的脑袋,就这么将人给砸死了。
她确实是下了死力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两名婢女。
棱齐苓感慨道:“忠仆护主!阿姊你身边的人都是好的。不过她们……”
“她们与之笑闹,算是没被碰了身子。幸好,幸好,若不然我必难心安。”
“阿姊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倒是一桩,需要你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