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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茹芸……
是她一手设局了棱世子和柳姨娘,是她想要谋害长公主小产,是她想要孙袅袅和浮婼的命。
后者早已由诚宁伯府的伯爷夫人吴氏为她背锅,在老君上和老君后的示意下不能深究。她这才得以在淮炀侯府浮二小姐浮妍的庇护下留下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可前几桩,如今她已无处遁形,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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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柳滟澜在法源寺窥见了吴氏和柳茹芸母女相称的私会场景时,便注定了她会被灭口。
可吴氏毕竟是女流,手中的权柄多在后宅,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手去干此事。再者,柳滟澜毕竟是柳长津的庶女,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害了自个儿情郎的女儿。
束手束脚之下,柳滟澜已经千方百计让棱齐安爱上了自己并入了定国公府。
人入了定国公府,想再灭口便有些难了。
等终于寻到了机会时,柳茹芸却因着嫉恨柳滟澜抢走了棱三公子而不愿让她轻易就去死。她想要柳滟澜被污了身子,想要棱三公子明白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想要他明白柳滟澜会选择在他身边为妾,不过是为了攀得更高的枝,借此谋得更大的利。
既然决定了毁去柳滟澜的名节和声誉,那么便需要有一个人选去当她红杏出墙耐不住寂寞的对象。
因着和长公主的嫌隙,柳茹芸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选中了长公主心心念念的驸马,彼时的定国公府世子爷棱齐修。
第一次设局这两人,她本是打算闹得满城皆知的。可她漏算了棱齐修在行房方面的特殊习性,即便是中了催情熏香,也愣是将柳滟澜置之不理。
柳茹芸不愿功亏一篑,亲自入了那马车内,尝试了几次之后知晓了其中的关窍,用着长公主的声音诱哄着他。然而她还未有下一步的举动,便被错当成了长公主,承受着云雨。事已至此,柳茹芸孤注一掷,命小厮将柳滟澜扛走赏了他们消遣,等两头都完事了,小厮将柳滟澜丢回了马车,而她自己也赶紧离去。
只不过她初经人事回到府中便晕了过去,等她的人叫嚷着去捉那棱齐修和柳滟澜的奸时,却发现那辆马车早就不见了。
棱齐修和柳滟澜,皆以为两人之间铸成了大错。柳滟澜甚至以为怀上的孩子是棱齐修的,亲手将其打掉。
柳茹芸不甘心,在吴管事的帮衬下安排了思凡阁那一次,而这一次,柳茹芸不想功亏一篑,遂让吴管事在安排这两人苟且时结果了柳滟澜的命。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彼时浮婼“跳楼自尽”,闹出了大动静,引来了人围观。思凡阁二楼衣衫不整的两人被发现,柳滟澜及时保住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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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周钦衍管下了此事,那索性便管到了底,将定国公府的棱齐修和棱齐安皆传唤到了宫里。长公主自有那消息来源,挺着那不太显怀的腹部也入了宫。
女子一袭华服,秀发微挽,金钗斜插。经历了那般事儿,她的身子消瘦了许多,即便是怀着身子,那宽大的衣袍掩映下也不见她腹部凸起,反倒愈发映衬得她脸蛋瘦削。
她那憔悴的脸色因着妆容的点缀而绽放着光彩,目之所及,她依旧还是那个众人眼中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可是又有些什么明显不同了。
“君上万安。”
简单的行礼之后,长公主便被赐了座。
而棱齐修的眸光,自她入内后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了。
从他知晓她怀有身孕之后,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想要跨越两人之间的那道鸿沟,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依仗,在床笫之间任意施为,想让她逐渐释怀。可当知晓她早已怀了身孕之后,他便明白两人之间如此不清不楚的局面再不能这般进行下去了。这一切对她而言何其无辜,而他们的孩子,也必将陷于这鸿沟的深渊,遭受折磨。他必须为她寻一个真相。遂他狠心离开长公主府,去找柳茹芸。
“阿姊来得正好,柳氏这个毒妇竟害你至此,当真以为咱们皇家无人了吗?属实该千刀万剐!”
周钦衍将手边柳茹芸的供词交给张烟杆,后者会意,恭恭敬敬地呈给长公主。
周姝也不用孙嬷嬷替她接过,兀自接了展开。
越看,她便越是眉头紧拧,面容上的震惊无以复加。
虽说定国公府上已经查到了府医被人买通,欲害她腹中胎儿一事。可那人是诚宁伯府吴氏陪嫁庄子上的吴管事,因着吴氏“暴毙身亡”而跳河殉主了。
这事,怎就与柳茹芸扯上了关系?
周钦衍将柳茹芸与吴氏的关系说了。
本是有关诚宁伯府颜面以及皇家颜面的事儿,事情早就被掩盖下来了,捂了个严实。这会儿他倒是说了出来。
不过在场的人自有分寸,在他的眼神施压下,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腹中胎儿?”长公主还是不解。
“她害的,岂止是本君未成形的外甥。若是当时那府医按照吩咐行事,阿姊你不仅滑胎,自身恐怕难保,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周钦衍说到此处,棱齐修便紧握了双手,舌尖顶着后槽牙,只觉得一阵后怕。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头的一阵发苦。
那供词足有十几页,密密麻麻,看得人脑仁疼。
可周姝却是一页页仔仔细细地看了。
当瞧见某些原委时,她只觉得不可思异:“她竟说曾受我强权欺辱,想要报复我,将我那高傲的头颅碾压到尘埃,于是设计我的驸马与柳氏有染。我何曾利用强权欺辱过她?”
“阿姊,有一些人,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占据着皇室贵胄的身份,便足以让她觉得你拥有的强权欺辱了她。”周钦衍眸光微冷,不屑地哼了一声,“柳茹芸这毒妇,可不就是这类人嘛。”
棱齐修脑中却是猛地想到了一事,双眸微滞,薄唇一动为众人解了惑:“阿姝,她说的可能是你我成婚那日你红妆十里将她轿撵挤到了一旁的事儿。当时府上的管家报给我此事,说是柳府的小姐因着轿撵摇晃撞到了手腕磕破了皮,我便让他送上了赔礼去柳府。此事两家算是揭过去了,没想她竟将这怨恨结到了你身上,恶毒如斯!心狠如斯!”
棱齐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这些话,仿若未觉。
只是在听到柳茹芸如何设计柳滟澜时,身子一阵摇晃,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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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婼接到旨意进宫,竟撞见了正在内侍的引路下离宫的棱大公子和棱三公子。三人擦肩而过,她朝他们福了福身。
刑司局的审讯结果一出来,王司史便卖了她一个人情,让她过目了柳茹芸的招供。
如今被周钦衍宣召,她深知应是与此事有关。
而棱大公子和棱三公子也在此处,显然也是已是知晓了一切真相。
“大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浮婼蓦地开口,阻住了正要迈步离去的人。
棱齐修步子一顿,点了点头。
棱齐安懒怠理会他们,径自在内侍的引路下离开。
两人找了个阴凉的地儿站定,浮婼这才道:“大公子,长公主于我算是有知遇之恩。我不希望她的一生因爱而苦。若是可以,希望你可以让她走出过去的阴霾。”
初时从孙嬷嬷口中听到的那个性子清冷的棱世子早已消失无踪,此刻的棱齐修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角眉梢皆是酸涩之意。
“你知道阿姝说过的让我最痛心的一句话是什么吗?”似是随口一问,他压根不需要他解答。棱齐修自顾自道,“她说,我已与她离心。”
“彼时听到她这话时,我只觉得一根尖锐的针就这么刺入了我的肺腑,浑身疼痛难挡。可我知晓,这是事实。经历了那样的事儿,她怎可能不觉得我变了呢?”
浮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只是还未想通。”她的话有着几分无法令人信服的无力感。
棱齐修却道:“寻常女子尚且期待夫君心里只有她一个,更何况是阿姝。当初在君上跟前求娶她时,我便已对她说过房里不会再添人。可我……还是负了她。”
“我只想证实那夜并非是柳滟澜,而我哪怕是中了催情熏香也是守住了自个儿的。可我到底还是因着那道形似阿姝的声音而功亏一篑。”棱齐修说到此,竟是语声萧瑟,“其实证实了那夜是柳茹芸而非柳滟澜又如何呢?我碰了其她女子的事实不会改变,我负了阿姝的事实不会改变,我不配为阿姝良配的事实不会改变。”
浮婼有些不忍:“大公子……”
“可我到底还是不甘心。总想着寻到了真相,也能让我离阿姝更近一分。如今她怀上了我的骨血,我更希望寻到真相,哪怕只是减轻自己的一点点罪孽,也能让阿姝因此而少受点煎熬。我已不敢奢求她原谅我,只求她能原谅她自个儿。原谅她曾爱上我,为我伤痛,为我孕育子嗣,为我肝肠寸断。”
是啊,如今寻到了真相。
可这真相,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减轻了他的一点点儿罪孽。
他所求的,不过是期望长公主能原谅她自个儿,放过她自个儿。
阳光洒落,斑驳的树影下,浮婼却是一字一句,凝着沉重与认真:“大公子,与柳茹芸一事既非出自于你的本意,那你便也该走出来了。一副皮相的洁与不洁,并不代表一个人的爱与不爱。长公主说你已与她离心,那你为何不能再次让她看到你对她的那份心呢?”
寥寥几句,听在棱齐修耳中竟是振聋发聩。
当局者迷。
倏地,他朝她深深一揖,诚挚谦恭,面上满是郑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