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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拨云见日,纸短情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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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夕之间,柳府巨变。

    四品鸿胪寺卿柳长津及其夫人柳氏下狱,其余人等暂时幽禁于府上,等候判决。

    据说事情是因着一桩外室女的案子而起的。府上的柳茹芸是被抱养在柳夫人名下当嫡出,可自她出生后的几年内,柳府内假借“病死”“发卖”“私奔”“失踪”等由头而死的奴仆共计十七人之多。

    即便是签了卖身契,主子也不可随意打杀了奴才。如今这十七人中还有好些是压根没签身契入府中办差的良家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踪影。

    穷苦人家本就斗不过官,好些拿了银子也就噤声了。有些甚至还被污蔑了一通,自身都难保了更别提报官寻家人。

    如今事情一出,那些个苦主们竟是一窝蜂涌到了官府,围得京兆尹险些坠马。好在刑司局将此事接手了过去,也算是解了京兆尹的燃眉之急。

    只不过那被柳长津藏着的外室究竟是何人,又被藏在了何处,怎会因着这柳茹芸而死那般多人,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在此期间,浮婼特意进了趟宫,将陈嬷嬷的证词也一并带了进去。

    只不过却是不巧了,本该勤于政事的君王,此刻却悠闲地在乾洺宫净室那人工雕琢的白璧无瑕的池子里泡澡。

    氤氲的水汽泛着热意,年轻的君王搭了件白色柔软的丝质袍子仰靠着小憩。因着沾了水渍,欲遮不遮,轻易便可窥见那布料下的男子风情。

    “浮娘子,请吧。”张烟杆将她请入内。

    浮婼内心是拒绝的,可还是耐不住君王的旨意。甫一入内,便见有宫婢跪在一侧,恭敬地替他按揉着肩头。

    她的鼻尖微动,却是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药味。

    “御医们会诊开的方子,让君上每日泡小半个时辰的药浴。”张烟杆小声告知她原委。

    浮婼点头,随即向周钦衍行礼。

    后者懒懒地掀开眼帘,朝她伸出手:“拿来吧。”

    浮婼也不扭捏,将陈嬷嬷的那份供词呈到了他手中。

    “柳姨娘的乳母陈氏曾在十几年前亲眼见到柳大人杀了一个怀疑柳茹芸身份的乳母。同是乳母,她被分到了柳姨娘身边,算是死里逃生。这些年来柳府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发卖的发卖,她不是没想过这府上的事可能都与柳茹芸有关,但却什么都不敢说,生恐遭来杀身之祸。如今君上将其治罪,陈嬷嬷口述,由阿婼手书,画押为证。”

    周钦衍修长的指腹翻阅着那几页纸,眸底却是染着戏谑:“浮娘子这笔字,委实是……不堪入目啊。”

    浮婼倒也不恼,反倒自惭形秽道:“有碍观瞻,委屈了君上这双高贵的眸子了。”

    怎么听怎么觉得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呢?

    周钦衍将那纸交由张烟杆收了起来,这才掀起眼帘朝她瞥了一眼:“柳氏乳母那边也没半点那外室的消息?”

    “陈嬷嬷在柳府多年,只知柳茹芸在及笄那一年因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闹着找过自己的亲娘,随后被柳大人劝住。之后也不见她伤心,反倒是愤怒了好几日,以此陈嬷嬷推断她亲娘应是还在人世。至于这父女俩私底下又是如何去见那外室的,陈嬷嬷便不得而知了。”

    一般的官员养外室,完全是经不住查。哪像柳长津,这养个外室藏得这般隐秘,竟连刑司局都查不出踪迹,还真是愈发令周钦衍好奇起来。

    他开口发问:“你可有法子查到那外室的下落?”

    浮婼尽量垂眸敛目,避免瞧见他身上的旖旎风光:“刑司局那边不能从柳大人和柳茹芸那边入手吗?或者逼问柳夫人?”

    “柳长津只说他那外室不安于室跟着个汉子跑了。”没有说死了,却说跟人跑了。他冷哼道,“这老狐狸的说辞,倒是和那柳氏乳母的话对上了。”

    浮婼仔细思索了一番陈嬷嬷的哪一句。

    哦,对了,她说柳茹芸在及笄之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闹了起来被柳大人劝住。后来却不见她伤心反倒是愤怒了好几日。

    那会儿,柳长津应该便已经告知了她实情。

    她不悲伤却反倒是愤怒,倒真能和柳长津交代的柳茹芸亲生母亲跟人跑了的说辞对得上。

    只是,这柳长津应不会那般老实才对,竟那般轻易便被撬开了嘴?

    浮婼问道:“为何君上非得查到那外室?死了十七人皆已查实,已然可以对柳大人定罪。这外室也不过一届女流,且非她犯案,即便是查到了又能如何?”

    周钦衍摆手示意宫婢退下,随后伸展了一下双臂大喇喇地从那还泛着热气的药池中站起。

    哗啦的水声中,浮婼的脑袋愈发低垂了几分,生怕瞧见不该瞧见的。

    张烟杆则是非常麻溜儿地上前为君王褪下那湿透的袍子,接过宫婢递来的那套干净的常服,为其一件件穿戴起来。

    赤脚踩在雕砌着汉白暖玉的地面之上,周钦衍眼神一扫,便有另一名宫婢上前蹲身,用帕子温柔地为其拭去水渍,欲将那双尊贵的足套上袜儿。

    周钦衍却是懒怠套上那玩意儿,随意擦拭着淌着水的长发便直接套上鞋出了净室。

    张烟杆忙小声嘱咐宫人:“赶紧收拾着,万万不可马虎。”

    身后的宫婢们应喏,自来收拾里头的乱摊子。

    张烟杆忙跟出去伺候,浮婼瞧了瞧自己的脚尖,也忙跟了出去。

    下一瞬,她便瞧见年轻的君王歇在榻上,手上正翻看着折子。那湿着的长发半垂,正由张烟杆伺候着绞干。

    他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柳长津那外室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本君不该兴师动众去查?”

    “阿婼觉得确实如此。”

    “可她生下的柳茹芸却间接搭进去十七条人命。追根溯源,她不该值得被查吗?是什么人值得柳长津拿那么多条人命去隐瞒这个秘密?”

    若是这般作想,确实是有道理。

    “本君跟王有年打过招呼了,这事你过去配合他。”王有年,刑司局的司史。

    “诶?我也参与调查?”浮婼抬首,睁大了眸子望向他。

    “自然,你……”周钦衍还未说完,便见得殿门被推开,小内侍慌慌张张地入内,“君上,老君上和老君后来了。”

    老君上和老君后这对狐狸夫妻对着干了大半辈子,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

    老君上被逼着退位之后,愈发不愿与他的这位发妻虚以委蛇了。两人眼不见为净,基本都是背地里打着机锋。

    这会子两人竟同时来他的乾洺宫,还真是稀奇。

    “你且退下,先去刑司局找王有年查阅柳府一案的案卷资料。七日内,必须寻到这柳长津的外室。”周钦衍打发她。

    浮婼行礼告退,临到殿门口,与行色匆匆的老君上和老君后打了个照面。

    她朝两人见礼,便见到那两人视若无睹地一前一后进了殿内。难得,老君后刁难过她之后竟能将她当成透明人。而老君上,贪了她的色企图将她笼入他的美人堆之后被她“心悦周钦衍”的大胆直言闹了个脸红打了退堂鼓。

    待错身而过,浮婼才继续迈步往前。

    却听得那入内的两人相继开口。

    “这柳长津,你动不得!”这是老君后急切的声音。

    “你将他革职之后就放回去,别将事态闹大。”这是老君上的声音。

    很显然,这两位意见向来相左的人,为了同一利益,站在了同一阵营。

    “当初定国公府闹出那般的事儿也没见父君和母后这般火急火燎地跑来为阿姊的驸马说情,这会子为了个柳长津,你二人如此行事反倒是令儿子有些想要做个不孝子了呢。”这是周钦衍漫不经心的嘲弄嗓音。

    哪怕浮婼尽力放缓了步子,可到底还是离得远了些,再也无法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