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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钦衍本就被浮婼的话窝着一肚子火,这会子柳茹芸撞上来,他便拿她做了箭靶,发了一通怒火。又是一顿跪下去,这柳茹芸也算是有了心理阴影了。也算是阴差阳错给柳姨娘做了脸面。
听闻一国之君亲临,御驾都在府门外了,柳长津慌地带着众人来迎。
瞧见那被罚跪的嫡女,眉头紧蹙了起来。
“君上,小女顽劣,扰了君上,还……”
“既知她顽劣就拘着,别动不动就吠几声扰得本君脑仁疼!”马车帘早已落下,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年轻的君王也不下车,声线清冷,嘴角的弧度染上几分料峭的寒意,“让她就在这府门口跪足了三个时辰再起。”
君王的车辇离去,过门不入,甚至连意思意思君臣见礼闲聊几句都不曾,可见柳府并无恩宠。
一道离去的,还有被禁军带走的柳姨娘及其乳母。
只留下柳长津一行人,躬身送御驾离开。
柳茹芸扭动了一下身子,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撒娇道:“爹,女儿膝盖疼。”
柳长津瞧她如此,语重心长:“你这性子就不能收收?没的得罪了君上,咱们府上也要受你牵连!”
“都怪柳滟澜那贱蹄子!她被赶出府去心有不甘,在门口跟女儿闹。女儿哪儿想竟这般巧,这一幕竟被君上瞧了去。她真是好本事,装装柔弱,再加上那张脸,将君上也给够了去。”
“慎言!君上岂是你能妄议的!你真是不想要命了是吧?”柳长津怒极,却又不舍得真的上什么家法,最终无奈道,“你一个大家闺秀成日里说些粗鄙之言,也不怕说不了亲事。”
“反正我想要嫁的唯有三郎。他若不娶我,我说不说得了亲都无所谓。”柳茹芸言辞坚定,语气中满是少女含春的幽怨与不甘。继而,她卖惨道,“爹,你就忍心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跪这么长时辰啊?”
柳府坐落的位置并不偏僻,相邻的两条街便是闹市,途经的贩夫走卒不少,最易惹来闲话。
闺阁女子出门,戴帷帽遮掩容貌都来不及。如今竟是被一道旨意落得在府门前下跪。不仅是丢丑,更是落了柳家人的脸面。柳茹芸今后的亲事,应是愈发不顺了。
柳长津一叹:“皇命难违,你且在外头跪着吧。让你那丫头给你拿个褥子垫着点儿,可别真的跪坏了。”
虽怒其为了个棱三公子失了体面,可对于这个嫡女,他却是真心疼爱到了骨子里的。
见自己夫君甩袖入了府去,柳夫人掏出帕子给柳茹芸擦拭了下额上的细汗:“可别跪在日头底下了,找个阴凉的地儿跪着去,可把为娘的心疼坏了。”
柳茹芸却是不屑地拍开她的手:“爹都不在跟前了,娘您做戏给谁看呢?”
她吩咐自己那丫鬟:“去取帷帽和褥子。”
生恐遭遇池鱼之殃的众人竟也纷纷各自忙碌去了。那守门的小厮也远远地躲开了,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
柳夫人瞧着这个没给她好脸色的嫡女,忍了又忍:“你冲我摆什么脸色?你说的哪样我不是照着你性子来?”
“当初去定国公府,娘您说说,您是按照我的意思逼定国公府打杀了柳滟澜那贱人吗?”
“我可都是照着你意思带着你的几个嫂嫂去定国公府闹的。”
柳茹芸调整了个跪的姿势:“别以为我不知道,娘您打的是什么好算盘。您不仅没想着让定国公府厌恶柳滟澜那贱人,您那分明就是想要促成她被扶正一事,给您自个儿捞好处呢。好在那贱蹄子自作孽,绝了自个儿被扶正的机会。”
柳夫人蹙眉解释:“滟澜虽是妾室,但也是咱们府上的人。在棱世子强占她一事未曾水落石出之前,她本就是苦主,你还让我跑去棱老夫人跟前说什么大义灭亲的话,于理不合,且国公府也会觉得你爹是卖女求荣出了事儿撇清自己的关系。扶正的事也是国公府自知理亏模棱两可地提出的,我自然是顺杆子往上爬,能正式攀上这棵大树,于你爹的官途也是一大裨益。只可惜滟澜扶不上墙,平白错失了这样的良机。”
“想要攀上定国公府,您当初就该直接让我和三郎成亲,而不是让柳滟澜那贱人得了逞。”柳茹芸气不过,脱口而出,“当初明明一开始和他有婚约的人是我,他一见倾心的也是我,而不是柳滟澜那个贱人!一个错误要让一个又一个的错误来填补。呵,所以我才最见不得所谓的名门闺秀,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何谈握住他人的?既然她给我找不痛快,那我就决计不会放过她!”
“我的小祖宗你可消停些吧,那事万万不可再提,若不然你爹都保不住你的脑袋。”
“若不能将这一切摆正,这颗头颅不要也罢!”
气到了极致,柳茹芸再也不愿委委屈屈地跪在日头底下受罪,而让旁人看去了笑话。她踉跄着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腿,在柳夫人的劝阻声中直接入了府回自己院子去了。
望着她的负气之举,柳夫人满意地瞧了瞧周遭或无意路过或凑热闹而来的人,眸底扫过一丝幽芒,努力将上扬起的唇角往下压了压。
闹吧,都闹起来吧。
*
那头柳夫人和柳茹芸一番话,转头便一字不漏入了周钦衍的耳。
本也只是留几个禁军监督下柳茹芸是否认了罚,瞧瞧这柳长津是否会阳奉阴违。他倒也不在意,一切皆是张烟杆自作主张。
没承想竟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浮婼到底还是没熬住,以防自己的美人皮子被那日头晒伤,死皮赖脸重新上了君王那辆奢侈雅致的马车,于是也便听了这么一嘴。
“一开始和棱三公子有婚约的不是诚宁伯府吗?柳茹芸怎会说是她?还有什么一见倾心。这事情怎还会涉及到掉脑袋?”她疑惑道。
周钦衍靠着软枕,头疼地轻揉了自己的额际:“所以本君最烦这些女人家的儿女官司。为了个身心皆不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要死要活各种使心机算计他人,委实是丑不可言。自己活出一番天地不好吗?”
一想这车上有个现成伺候的人,他示意道:“你过来,替本君揉揉。”
什么叫做寄人篱下,浮婼深有所感。
不过他的吩咐也不算是什么为难的差事,她咬咬牙,膝行了两步跪坐到他身侧。
马车上皆是那上等的软毯,她倒也不怕伤了膝盖。
十指交错,伸展了筋骨,浮婼先颇有技巧地在他刚刚按的那处儿寻了个穴位试了一番,后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她拿捏准了,顺着那处循序渐进地揉压。
周钦衍阖眼享受着,那周身的疲态竟微微舒缓。然而意识迷离间,他竟被女子的发丝给磨得面庞发痒。
过于贴近的距离,她的长发不可避免地往他脸上招呼。就连女子那清浅的呼吸,都清晰地触及了他的肌肤。
须臾之间,周钦衍那闲适的姿态一扫而空。多情的桃花眸徐徐睁开,竟是一下子就对上了那近在咫尺的美人红唇。
想到那红唇曾经做出过的冒犯他的事儿,他竟是倏地做出了防狼般的姿态:“行了赶紧滚下车去。本君就不该轻信你的鬼话,说什么柳氏会死,死哪儿去了?以后没事别往本君跟前瞎转悠。再做出爬床的事儿来,仔细你那颗美人头颅。”
浮婼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位君王的阴晴不定翻脸无情了。动不动就拿她的脑袋说事,她的脑袋也会累的啊!心累!
然而,正当她想要遵了皇命下马车时,却听得一声声悲切的哭喊声。随后,卫如峥过来禀告。
“君上,柳氏没气了。”
之前棱齐安送柳姨娘去柳府的时候是特意备了马车的,是以柳姨娘被周钦衍带离柳府时,是坐了她自己的那辆马车。
行到半路她便心力不济,竟是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一瞬便歪了那美人脑袋死不瞑目。她那乳母大声哭喊都无济于事。
卫如峥去探了她的鼻息,发现已经没了气。
“大夫!请大夫,求求你们给我家姨娘请大夫吧。她还没死,她还有的救的!我家小姐自小就苦,这好不容易前阵子鬼门关走了一遭活了下来,如今又……不,她还没有死,一定是弄错了。求求你们给我家姨娘请个大夫吧。对,三公子,我得去告知三公子,三公子一定有法子救下姨娘的……小姐她命不该绝,她绝对能挺过去的!”
乳母满是悲切,一会儿一口姨娘一会儿一口小姐,瞧着竟是让人不忍。
卫如峥毕竟见惯了生死,活人死人的声息自然不可能辨错。
但柳姨娘的命不同寻常,确实是有过起死回生的奇迹。孔御医都亲自判下死亡的人,最后还是凭借着那最后一口隐蔽的气息回光返照。虽对外说是黄恩浩荡天子气运庇护捡回了一条命,但有过一次,谁知道是否还会有第二次呢?
卫如峥正待请示是否将人顺道送去医馆,便听得周钦衍难以置信道:“浮氏,是你从中搞了鬼?”
无端被扣上了这么一个罪名,浮婼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自己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呢。
今日,正是半月之期。
曾氏、柳姨娘、小喜子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线索成串,令她揣测自己有了易寿能力。她也是怕柳姨娘会活下来与自己有关,想到当初自己想的是半月,怕柳姨娘只能得了那半月之命,才千方百计想要寻到她。
如今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柳姨娘竟这样香消玉殒了。
且周钦衍这人,竟还说她从中作梗。她瞪这一眼都觉得便宜了他。
偏她长得肤白貌美,她自以为的瞪眼,竟是在眉眼间被她演绎出了含羞带怯打情骂俏的意味,瞧得周钦衍差点挥袖掀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浮婼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急急地下了马车,越过人群上了柳姨娘那一辆,瞧着她那惨白阖眸的面容,握上她尚有余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