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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门由内而开,浮婼但见那男子一袭绯衣松松垮垮,通身慵懒矜贵的气质,眉眼含笑,美艳不可方物。那种男子的阴柔之美,在于妖,在于娆,在于能催人生情,动人心魄。
是以,他虽语出轻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第一眼,浮婼便觉满室都因着这一抹绯色而生了夺目之辉。
第二眼,她竟觉得他这份美,异常眼熟。
第三眼,她恍然,这份美,竟与周钦衍极为相似。同样都有着一股子矜贵之气,慵懒之态,傲人之姿。只不过周钦衍之美,不似他这般阴柔,而有着茁壮向阳的阳刚之感。偶尔病恹恹也依旧能轻易便靠脸营业,岂是那寻常的男子阴柔之美能及。
“浮娘子,这位是淮炀侯府的小侯爷。”小喜子见浮婼不识得眼前之人,忙小声提点,自己已然先行给小侯爷蔡昱漓见礼。
天子脚下,遍地权贵。小二每日里送往迎来,京中的权贵也认识不少。对于淮炀侯府这位小侯爷,亦是熟络得很。
“小侯爷,那小的便先去忙了。您几位随意,有需要的随时唤小的。”
“行,忙去吧。”蔡昱漓朝他抛去一锭碎银,后者立马接住,谄媚地笑着又躬身行了个礼,这才下楼走人。
浮婼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人,屈膝朝他见礼:“阿婼见过小侯爷。”
淮炀侯府的小侯爷,蔡昱漓。
忘却前尘往事之后,浮婼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身陷囹圄,从那时起她便知晓,想要活着,这朝中局势,她需得摸清。好不容易从牢中出来,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供周钦衍驱使,自然是将该打听的都打听明白了。
淮炀侯浮震元早年征战沙场,他前任夫人卫氏亦是女中豪杰,女作男装随他出生入死。没曾想那一年隆冬的大雾夜,敌寇夜半来袭。她以孕身杀出一条血路救下淮炀侯,却因阵痛而御马不利,最终马儿载着她消失在大雾之中,自此杳无音讯,被传丧命于敌手。
淮炀侯也是个情根深种的,遍寻夫人下落,过了约莫五年才续弦。继室蔡夫人是个深明大义的。知晓淮炀侯对卫氏难以忘怀,并不着恼,而是温柔以待,两人在大婚后过了足有一年才真正圆房。自此后,两人敞开心扉,琴瑟和谐,得了两女。即便两人一直无子,淮炀侯也未曾纳妾。碍于族中压力,淮炀侯过继了蔡氏娘家三哥那一房唯一的嫡子。说起来,她娘家三哥也是命运多舛,好不容易建功立业谋了个侯爷的前程,却因旧疾缠身殒命,三嫂悲恸扶棺,一口气没喘上来竟这般去了。三房竟只留下蔡昱漓这一七岁稚子,无人可依。
恰逢蔡氏无子,与淮炀侯一番商量,便过继了蔡昱漓。只不过她三哥的爵位不能无人为继,是以便保留了他的蔡姓。
自十六岁始,蔡昱漓便承了他生父的爵,人称小侯爷。
淮炀侯与蔡氏膝下的两女如今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侯府嫡次女浮妍恋慕当今君上,闹出许多有辱权门贵女身份的事儿来,在京师成为谈资。嫡长女浮鸾似是寻常的闺阁贵女,未曾听说有什么出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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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昱漓宽松的袖角垂落,掀起一丝凉风:“浮娘子,请。”
浮婼与小喜子相继入内。
说是雅间,实则空间并不大。
周钦衍一袭锦衣,正病恹恹地靠在榻上,闭眼假寐。俊朗的面容有些惨白,似经历了一番锥心刺骨的疼痛。
张烟杆伺候在他身侧,正躬身给他捶揉小腿肚,嘴里一个劲安抚着,絮絮叨叨的模样生恐这位君王下一瞬就羽化登仙而去了。
卫如峥笔挺着身子,目不斜视,秉持着护卫之职。
只不过这雅间内,却有一名女子。
女子纤纤,婀娜中自成一抹妩媚动容。瞧那装束,自然不是宫婢。周身透露出来的贵气,让人一眼便明白她应是哪个府邸出来的大家闺秀。然而她那眼神却丝毫不避讳地凝在了榻上的周钦衍身上,那般露骨,那般旁若无人,这般的大胆行径,又不似寻常的大家闺秀能做出的。
“阿婼见过君上。”浮婼与小喜子皆下跪,对着君王行着最大的礼节。
俯身,手背触着额际,与地面紧紧相贴。随后,徐徐抬首,眸光落在前方,却规矩地不敢多瞧。
假寐的周钦衍懒懒地掀眸睨了她一眼:“起吧。”
那嗓音,距离上次听见,多了丝沙哑与无力。
浮婼应声站起,却掩不住好奇。
才短短两日,他那身子骨似乎愈发不好了。
然而当她想如那日那般窥视他的寿数时,竟是无论如何都窥不见那天机。
周钦衍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躺靠着,似乎来了兴致,对蔡昱漓道:“刚刚咱们说到这位浮娘子这身子骨异于常人。昱漓兄你且看看,这还真是天道不公啊。本君随便一场风寒便能被闹腾得夜不能寐。这位浮娘子,从思凡阁二楼摔下去,将养个几日就活蹦乱跳了,经了牢狱之灾的磋磨,竟也没见她弱不禁风地香消玉殒。”
蔡昱漓目光审视般落在浮婼身上:“浮娘子确是有着过人之处。”
“说起来,浮娘子还是第一个敢咒本君是早逝命相的人。”周钦衍状似随意道,“恰巧本君适才胃中不适吐了一番。浮娘子趁着本君虚弱,不如再瞧瞧,本君还有多少寿数?”
浮婼几乎是脱口而出:“君上还是莫要诓阿婼了。若君上真的胃中不适,以张公公对你的忠诚,早就急得上蹿下跳给您去寻御医了,再不济,一碗暖身的汤药总得张罗起来。或者规劝您回宫。哪儿还能给您捶按着腿呢。若是按揉腹部,阿婼倒是能信上个一两分。”
说话时,她的眸光却是不经意间再次扫过君王的面庞。
只不过这一次,奇异的是,她竟轻易便窥见了那份天机。
依旧是虚弱不堪,早薨之相,一根悬浮的红线短促,仿若残留的生机,苟延残喘。那红线若隐若现,竟一会儿指甲盖长短,一会儿又迅速拉长,一会儿透明,一会儿血红。一会儿又被拉长到一根手指长短,但很快又重新恢复到指甲盖长短。
自从知晓自己能窥见人的寿数之后,她这阵子没少暗地里窥伺他人的寿数,这般变幻不定的,她是第一次遇见。
而每次对于这位君王,她似乎都无法主动窥伺他的寿数。除非他主动开口。
之前她还不确定,今儿个他再次主动开口,她总算是彻底印证了。
一国之君,自有天命,很多事,不能随意窥伺。
“想来君上是腿抽了筋,歇歇便好。但君上脸色不善,许是操劳政事所致,还是该多注意龙体。”
周钦衍轻嗤:“又是一个敷衍本君的,连说句真话都不敢了。本君倒是错看了浮娘子。”
“阿婼惜命。”浮婼坦言,“不敢再造次了。”
恰在此时,楼下三弦声响,说书的老先生拍了拍惊堂木,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