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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奥守吉行再度出现在醍醐京弥眼前的时候, 他惊呆了:“陆奥,你怎么这么憔悴?!”
他这黑眼圈也太厉害了, 头巾带歪了,衣服也皱巴巴的。
“这家伙之前一直守在你身边, ”大和守安定指着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去休息了一会儿,听到你醒过来了,又急匆匆跑过来了。”
醍醐京弥皱起眉头:“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快去休息!”
“那是俺的台词吧!”陆奥守吉行一屁股坐到醍醐京弥铺盖旁,“你做事真的太乱来了!”
“这个嘛......”
“总之,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是吗?”
“接下来, 你不能离开俺超过两尺的距离——不,一尺!”
“......我能拜托你,快点去海外游学吗?”
“不!”陆奥守吉行大声否决,“游学什么的可以缓一缓, 俺要好好看着你才是正经!”
哦豁。
虽然醍醐京弥嘴上说得很嫌弃, 但陆奥守吉行肯为了他背弃自己的理想留下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哎呀,”冲田总司笑眯眯地端着点心坐到另一边,“你们这是和好了啊。”
“总不能看着他去作死,”陆奥守吉行活动了一下手腕,“是俺钻了牛角尖。既然不能狠下心来不管他,就干脆管到底!”
醍醐京弥有了不详的预感:“你所谓的管到底是指——”
“逃避从来不是办法, 一旦发现你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我会阻止你,”陆奥守吉行咧嘴一笑,“用我的拳头!”
“......”
“反正你这么弱,”陆奥守吉行扬起头,“你打不过我!”
醍醐京弥能怎么办呢,只有微笑了。
不过,陆奥守吉行毕竟比较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会被他忽略掉。就算醍醐京弥当着他的面和加州清光交换情报,他大都都没法及时反应过来,别说还有透过契约密谈这种做法。压切长谷部已经在暗中拉扯出一支简单粗暴的队伍,虽然结构松散、不可信任,但也足够他利用他们在京都各处做点手脚了。
更何况,有些场合,陆奥守吉行想跟也没法跟。比如说,两周后,醍醐家有意召见这个流落在外的旁系庶流。
“不必见礼,我同意见面,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右近卫权少将醍醐忠敬愿意接见自己的远房亲戚,却没打算接见这位远房亲戚的小跟班,“你看上去不是个蠢货啊。”
醍醐忠敬已经元服加冠,是个漂亮纤细的少年,正端坐在正殿的帘幕侧面。帘幕背后就是权大纳言醍醐忠顺,但对方还没有和他直接对话的打算。
“......是不是蠢货,不是用见一面来看的吧?”
“像你这样以身犯险的家伙,就是蠢货。醍醐家的人不允许做这种蠢事。”
“老是把自己摆在安全的位置,是会错失良机的。”
“只有缺乏机会的人才会寻求机会,”醍醐忠敬才不会被一两句话说服,“我们家现在只要守成就好。”
“但恐怕,令尊并不希望仅仅是守成而已吧,”醍醐京弥摇了摇头,“他周旋在佐幕派和讨幕派之间,不就是为了有机会获得实权吗?之前那些攘夷假诏的发出,不也有令尊的手笔吗?”
“无礼的家伙!”
“不敢。”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怎么严肃也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他虽然斥责醍醐京弥的口出狂言,却又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叹和好奇。
很显然,醍醐京弥说中了醍醐忠顺的心思。这种心思实在是一目了然,随便谁都能看出来。
“天皇被架空已有千年之久,相较武家,公家早就没了话语权,”醍醐京弥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现在有机会重掌实权,是个人都会动心的吧?”
“而既然要掌握实权,幕府就太碍事。”
先有全国范围内的尊王攘夷,再有武家提出的公武合体。公武合体是武家幕府对公家朝廷的一种妥协。
这两种做法,都是在提高公家的地位。区别只在于,前者发展成了倒幕派,想要把幕府推翻掉,后者演变成了佐幕派,担心幕府的反弹,不敢如此过激。
醍醐忠顺表面上忠于天皇,奉承幕府,左右逢源,实际上,他是个倒幕派。
“的确,这种程度的政见,连我家的仆从都会说,”醍醐忠敬语带轻蔑,“我只是惊讶,你居然对父亲在朝廷的动作有一定了解。”
“我不想浪费时间证明自己的不同凡响,”醍醐京弥自嘲了一句,“现在的孝明天皇是食古不化的佐幕派,也很碍事,不是吗?”
虽然尊攘志士整天叫嚣尊王攘夷,可是这个王现在不乐意让他们尊,这就相当尴尬了。
醍醐忠敬脸色一变:“大胆!”
“如果说,有机会把孝明天皇逼到倒幕派这一边,”醍醐京弥自顾自地继续,“你们做不做?”
醍醐忠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把他请了出去。审神者给出的问题太惊人,一时间把这个少年吓住了。天皇是最高的象征,就算他是个花瓶,也不是哪个乡下来的家伙可以随便算计的。但他同时也很好奇审神者为何有算计天皇的底气,做事便留了三分余地。
至少在其他人眼中,醍醐京弥还是和醍醐本家扯上了关系,他有事,醍醐家绝对不会无视。
由于醍醐本家对他客客气气,众人皆以为他的行动出自权大纳言醍醐忠顺的默许,这就给他接下来的行事提供了便利。
“什么?”会津藩公用方的秋月悌次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想带走刺杀你的犯人?”
“是的,”醍醐京弥点了点头,“河上彦斋和松浦虎太郎。”
秋月悌次郎皱起眉头打量着他:“你想做什么?对他们动用私刑吗?”
“并不是,”醍醐京弥忽然提到,“朝廷马上又要大赦了。”
“你又怎么会知道?”秋月悌次郎想了想,自认为明白了,“是醍醐权大纳言告诉你的吗......”
“我可没这么说,”醍醐京弥摇了摇头,“就算没有大赦,他们两个也不会死。比如说,既然我没有死,熊本藩藩主也不可能舍得让河上彦斋去死。”
“的确,如果不是你姓醍醐,长冈大人当天就能把他带走。”秋月悌次郎年少时曾在诸藩游学,受萨摩藩尊攘思想熏陶,是会津藩内部亲倒幕派的一员。他不希望尊攘志士受辱是一方面,不想会津藩和熊本藩闹翻是另一方面。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提前对他们施以援手,”醍醐京弥放任对方尽情脑补,“受了我的恩情,说不定能打消他们杀我的想法。”
“......你好自为之,”秋月悌次郎垂下眼帘,给他开出相关证明文书,“只有诚意才能换来谅解,而不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施恩!”
“当然。”醍醐京弥看着他笔下漂亮的汉字,忽然问了一句:“秋月先生,将来有机会让松平大人更进一步,但是这样做必须违背松平大人的命令,你会怎么选择?”
秋月悌次郎猛地抬起头:“你!”
“政治很肮脏,但有时也格外简单,”醍醐京弥盯着他的眼睛,“汉学中有个词叫做黄袍加身。讲的是部下们自作主张,把宋□□送上了巅峰。”
“放肆!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请你好好想一想,”醍醐京弥伸出手指,挡在唇上,“这件事,还请对松平大人保密。”
秋月悌次郎将信将疑地盯着醍醐京弥,发现有金色的流光在他眼睛里闪烁。他瞳孔紧缩,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审神者的话,闭上了嘴巴。
种子已经撒下,剩下的,就是等待它发芽。
另一边,在长州藩藩邸附近的旅馆小荻屋内,长州藩为主的尊攘志士们正在交流情报。
“那个醍醐京弥没有死?”刽子手拔刀斋绯村剑心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的确没死,”片贝充昭一拳砸向地面,“有人看到他去拜访醍醐本家了!”
“就算他没死,也不可能这么快好起来,”绯村剑心看着自己的手,握紧了拳头,“我那天的确将他捅穿了才对......”
“啊,我也看到了,”片贝充昭阴沉着脸,忽然想到了,“难道......是替身?”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解释了,”饭冢隆圣也这样说,“所以说,那是陷阱吗?”
“肯定是陷阱没错!”片贝充昭认定了这就是真相,“可恶,不仅没能给桂先生报仇,还让河上和松浦被抓了,他太狡猾了!”
绯村剑心是几人中唯一和醍醐京弥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他不认为那会是替身。
如果是替身,怎么会说出那样不同寻常的话?
虽然只有零星几句对话入了他的耳,可是醍醐京弥对陆奥守吉行那种开明平和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个诱饵能表现出来的。那个人甚至把他当成小孩子,即使被捅一刀,也没有面露怨恨之情,实在非同寻常。
不过,就算醍醐京弥再非同寻常,也不过是个敌人而已。这一次没能解决掉他,还有下一次。既然是敌人,那就等下辈子再来怨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