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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岭十八弯,曲折漫长,就像丁凡此刻的心情:忧心忡忡,担心不断。
郝半仙举着通红的气球站在路边,像个迎接解.放.军进城的地下党员,笑得大板牙呲着,双手高高的举着,装腔作势的喊着:“公安威武,公安威武!”
看着丁凡心事重重的走过去,他讪讪的笑了笑,对着后面刘大明扶着的马龙飞笑得满脸是褶子:“公安威武,马局长威武。”马龙飞知道他是丁凡的线人,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头表扬道:“老郝,辛苦了,弄的不错。”
听到领导表扬,郝半仙看出来他受伤了,凑上去跟在后面,啰啰嗦嗦的献着殷勤:“局长,慢点,慢点,前面有几个坑,你跟着我就行,因为上面的事,我来好几回了,这路熟悉着呢。”
丁凡看着满眼的绿色,听着前面的阚亮和宋密德正在小声说着自己,不由的眉头一皱,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老宋,我也不是说了,报名时你们怎么不举手啊,这个愣头青一下子举手了,弄的马局没招了,只能大家人人有份了,这不是装犊子吗?老刘能咽下这口气吗?”阚亮担心的说。
“行了,说点别的好吗?提他干啥啊,他一脚把马局踢倒了,你说这股子气马局还不得记在我头上啊,昨天我看他忽悠的挺好啊,谁特么的想到他这个熊色。”宋密德满嘴恼火的说。
“一个新来的,领导能光说他吗,咱们还不是跟着吃锅烙,这个死崽子!”阚亮气呼呼的说。
“谁蒸的馒头谁吃,大阚,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说他就没话说了吗……”宋密德直接把他噎回去了。
丁凡跟在他们身后,听的清清楚楚的,本想上去解释几句,说马局长腰间盘犯了什么的话,可真怕这俩家伙把他留下来,等别人先走了,直接把他扔玉米地里一顿胖揍。
这俩人,一个领导,一个师父,都是狠茬子,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
一行人进了街里,他们老远就看到北山旅馆门口站满了人,都在看着他们,刚才岭上的两声枪响,加上阿旺他们先回来说了上面的情况,无数个居民都在聚在这里,等着看热闹。
刘德队长走在中间,远远的看着这些人至少有几百人,男女老少的,比谁家迎新娘子都多了十几倍,他心里想了想,感觉这件事不太好,毕竟好大地主死了,现在白狼死了,案子还没出结果呢,现在就有这么多老百姓围着看热闹,这事先不能说出去,最好等各种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他等了等后面的马龙飞,看马龙飞走路费劲,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脸色蜡黄,探着身子说:“马局,这么多人,案子没出结果呢,是不是让金山所的人都弄走,别耽误咱进一步调查,老万他们还在岭上做勘察呢,万一……”
他从一个刑警队长的角度专业的说完,马龙飞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妥,眼前这些人分明是知道两个犯罪团伙老大被警察击毙来的,事后要出了什么岔头,那人就丢大了。
“你告诉前面的,等会的,让老宋他们维持下秩序,都低调点,这事没定性呢,干公安的不能这点常识都没有,先别张扬,大地主、白义在社会上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听到了吗?”马龙飞忍着疼痛,挺直了腰说。
他口气严肃,说的又是一般人没想到的高度,刘大明一下子领悟了领导的意图,大声叫着前面的,口气更是加重了几分:“宋老密,阚大队,把人弄走,什么时候了,弄这些玩意。”
宋密德为难的看着人群,正犯愁怎么把人家打发呢,阚亮低头斜视着刘大明那副不招人待见的做派,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厌恶的说:“泥马,刘大明你这个汉.奸公子哥,懂个屁,老百姓看热闹你也管啊。”
恰在此时,二丫从人群跑了过来,手里托着半个西瓜,都是一刀刀切好的,笑盈盈的递给了丁凡,面如桃花的笑着说:“教练,你真厉害,我站在远处都看着了,你举着枪就冲上去了,一下子就把白狼给毙了。”
丁凡看她高兴的像个孩子,人家刚才又帮自己在远处看着白义,感谢的点了点头,顺手拿起西瓜,大口啃了两口,说了声辛苦了之类的话。
这一幕,正好被刘大明看到了,他低声添油加醋的说:“局长,你看看啊,这小子干什么呢。”
此刻的马龙飞目光在大街两边的人群上看着,心事重重的说:“夹道欢迎?群众围观,不行啊,还不是时候,两伙人还有不少没抓的呢,太早了。”
他话音刚落,刘大明甩了了头发,指着二丫旁边人群里惊呼道:“局长,那边,那边……”
马龙飞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大吃一惊的说:“小心啊,怎么还有刀啊。”
人群里冲出一个平头白发的老汉,瘦长的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砍刀,气势汹汹的,把两边的人挤得差点摔倒了,嘴里胡乱的嚷着。
丁凡听到了身后马龙飞他们着急的喊着什么,一把把二丫拉到一边去,挺身站在了前面,伸手指着老汉,警告的说:“放下,放下!干什么?”
老头举着那把黑呼呼的木柄大刀,嘴唇发抖,猛的用力攥了攥,然后举在阳光下,嘴角抽了几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慢慢的把刀托在双手上,目光对准了丁凡。
看样子老头六十多岁,瘦骨嶙峋的样子,花白的胡子乱糟糟的,双颊深陷,一看就是性格古怪的人,丁凡平静的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心道:“怎么有点眼熟呢?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此刻,阚亮他们悄声走过来,围在了丁凡身边,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老汉一撒野,他们肯定把他摁住了。
尽管他们都处理过无数这种情况,可见老头身子骨硬朗,又是近在咫尺,如果对方玩命的上来一阵乱砍,这些警察也难免会受伤,毕竟民间还有柔道不如摔跤,摔跤不如菜刀,面对面干起来,往往手枪不如大砍刀和铁棍更有杀伤力。
“大爷,说吧,什么事,谁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丁凡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加快,咽了口吐沫,不动声色的问。
老头喉咙里咕咚了几下,手又抖了抖,猛的往地上一跪,膝盖在地上砸出一阵灰尘,地上是水泥地坚硬无比,可他似乎麻木了,一点都没表现出疼的感觉,嘴角流着口水,一下子举起砍刀,声音沙哑的说:“儿子啊,给你报仇了报仇了,老天爷睁眼了啊,我的天啊……”
说完,他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余生再无遗憾,所有的力气已经用尽。
丁凡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就是那天和阚亮骑着摩托明着警笛飞奔时看到路边的老头“胡疯子”吗,当时他在门口放鞭炮,现在怎么拿着砍刀来了。
老头像头耗尽体力的黄牛趴在地上,那把一米半左右的砍刀扔在了地上,周围不少居民围了上来,有人大声的安慰他说:“老.胡头,起来啊,你的仇不是报了吗,高兴才对啊。”
险情瞬间解除了,大部分人看出来了,这个老林头不是冲着民警们来的,应该是另有隐情。
李大义过去扶住老头的胳膊,劝着说:“老爷子,起来,起来,你什么情况啊,吓我们一跳。”
旁边,马龙飞冷眼看着,等着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表情已经缓和,郝半仙从人群中间挤了出来,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件对襟的小褂,手里举着自己算命的摇铃,站在人群里说:“你们有的人不知道吧?三年前,老.胡头的儿子让白狼砍断了腿,一刀刀把手筋挑断了,扔到山沟里让狼活活咬死了,老林头去找白狼,白狼逼着他当众吃屎,吃屎啊,恶心死了。”
众人大哗,知道这个事的人咬牙切齿的说着白狼该死之类的话,不知道情况,一个个惊奇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老林头,感慨他父子俩怎么这么倒霉,受了这么非人的待遇。
“白狼该死,兴隆矿的人忍了他这么多年了,谁家孩子闹觉,都说白狼来了,这个祸害……”
“老白死了,老白死了,我特么的明天上市场卖菜去,看谁还收我的保护费……”
人群里,不少受过白狼欺负的人,看着老.胡头都出头了,一个个大声的喊着。
地上的老.胡头,慢慢的怕了起来,悲喜交加的说:“公安同志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被白狼杀了后,我这把老骨头给他报不了仇啊,谁也不敢管这事,我就做了个刀,想等到九月中旬他忌日那天,去坟上烧了,告诉他,在阴曹地府里要是本事,自己找白狼报仇去吧。”
说完,老坐在了地上,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抬头向着天上看着,似乎这里的天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明亮过。
“大义,你把老爷子送回去,你们几个,咱们走。”马龙飞感慨的说着,声音一下子清爽了很多。
进旅馆们时,刘大明不明就里的埋怨说:“马局这么多人多闹腾啊,咱也没法工作啊,马上就的分头调查了,还得上报局里,这些人都劝回去吧。”
马龙飞猛的停住了,像是看着陌生人似得看着他,摇着头教导说:“大明啊,你和丁凡学学,什么工作啊,什么调查,要什么成果,这就是最大的成绩,老百姓说好了,我们的工作自然就好开展了,你问问丁凡,这叫什么了?反正我在党校里听说过一回,可惜忘了。”
丁凡走在他们后面,心里正在为老.胡头父子俩的遭遇伤感,听刘大明还这么不懂事,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时,低头甩出一句话:“民意大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