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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缘不可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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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后,夜幕降临得比往常更早,屋外早已黑压压一片,萧瑟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在低空中贴着地面旋转,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

    厨房里的油灯上点起一豆光,灶台下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粥,瑾儿用勺子把粥舀到两只大碗里,放在一个装有冰凉井水的盆里摊凉。

    接着她掀开旁边的砂锅盖子,看药熬得差不多了,就不继续加炭,用一根竹筷架住锅盖。

    “我煮了鸡丝粥,你先吃点,一会儿还要喝药呢。”

    瑾儿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房间,托盘上承着两碗粥,还有一把鸡骨头。她把粥放到石桌上,然后将骨头拿到蹲在蹲在门口生啃兔子的二毛。

    瑾儿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自己的三餐也是随便应付,根本没有空间照顾大毛二毛,好在它们野惯了,饿了懂得自己去觅食,还不必瑾儿亲自发话,很乖巧得继续抓来活的山鸡野兔帮她圈养起来。

    饿了一天的男子有气无力得走下床,鞋子都不穿就直接瘫坐在地上的石桌旁。瑾儿看了看,见他正好坐在稻草编成的厚垫子上,于是就没说什么。

    “给你,小心烫。”瑾儿把粥递到男子面前,自己则坐在对面,低头喝粥。

    男子接过汤匙,无奈抬起右臂扯到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勺了几口粥后整条手臂都要麻掉了。专心进食的瑾儿貌似完全没注意到他,他只好咬咬牙,换了左手。

    过了一会儿,瑾儿的碗底见空了,她方才抬起头来问道:“我吃完了。你吃饱了吗?锅里还有。”

    “啊?!”

    此时,男子正斜着身体,勉强得用左手给自己喂粥,听到瑾儿问他话,一个不慎失去平衡,汤匙掉到还剩一大半粥的碗里,温热的粥水溅到了脸上。

    男子急忙伸手把汤匙捡出来,用衣袖擦干,不料他破损的的衣服上沾满泥尘,汤匙越擦越脏。

    瑾儿抿了抿嘴角,起身走到厨房给他拿了一个新的。男子见她沉默不语,只好窘迫得接过汤匙继续喝粥。

    “我来喂你吧。”

    瑾儿夺过对方的汤匙,将自己屁股下的垫子挪了挪,坐在对方身旁。虽然她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里在狂笑,明明先前还耍小孩子脾气,这会儿反而死要面子逞强。

    “娘子真好,我就知道娘子会喂我。啊~”

    男子把头凑了过来,大方地张开嘴巴,脸上一扫沉郁,笑得灿烂,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

    瑾儿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差点就要把碗扣在他脸上。她压住心里的怒气,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叫我瑾儿可以了。”

    “原来娘子闺名叫瑾儿。”对方嚼着嘴里的鸡肉,笑得一脸满足。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要不瑾儿给我取一个?你叫瑾我就叫瑜好了。”男子略有所思得想了一下。

    “不,我想叫你田七。”瑾儿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挖到这么珍贵的药材,还没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就用光了,十分心疼。

    “好俗的名字……”男子嫌弃得说道。

    “那要不叫小茜?我第一次还给你敷了茜草根,这药材可贵了。”瑾儿笑眯眯得看着他。

    男子一阵恶寒,讪讪得说道:“田七就田七吧……”

    吃了几口粥后,田七抱怨道:“瑾儿看起来什么都好,就是厨艺欠佳,这鸡丝粥都没有味道,该不是放少了盐吧?”

    瑾儿心里一咯噔,粥里确实没放盐。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所烹饪出来的食物都没有放盐,也许是因为这副身体前十年习惯了茹毛饮血,导致她的味蕾完全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习惯吃得太咸,你就将就着吃吧。”说着就舀起一大勺怼到对方的嘴里。

    “唔……但是……这样不好吃……”田七委屈得看着她,“等我伤好了,我就给你做正宗的鸡丝粥尝尝。”

    “嘁,鸡丝粥还分什么正不正宗的?”瑾儿把最后一勺粥塞到他嘴里,起身走回厨房。

    半晌,瑾儿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浓烈的药香飘进田七的鼻子里,他立马捏住鼻子,瘪着嘴连滚带爬得躲到床上。

    “出来把药喝了。”瑾儿戳了戳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坨的田七。

    “我不要。看起来好难喝,比粥还难喝。”对方闷闷地回应道。

    瑾儿只好又变回老妈子,苦口婆心地劝他出来。

    “不喝药伤口不会好的,你乖乖听话,喝完药我给你糖吃。”

    “别这样哄我,我又不是小娃娃。”对方并不买账。

    “但是你现在就像个小娃娃那么幼稚。这可是我花了百来个铜钱才换回来的!”瑾儿气得用力拍他的头。

    这时二毛跑了进来,把剥下来的兔皮放到瑾儿的脚边,一跃跃到床上用爪子按着田七的背。

    田七一惊,急忙把被子掀开,迎面撞见二毛沾满鲜血的嘴巴,吓得他跌坐在床上。

    “好恶心……”他躲在瑾儿身后,一脸不爽得用脚蹬二毛,阻止二毛近身。

    “呐!把药喝了!不然今晚我就叫二毛陪你睡。”

    瑾儿把药递到他嘴边。他只好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然而喝得太急被呛到了:“咳咳咳……好苦……”

    看着对方哭得龇牙咧嘴的模样甚是好笑,瑾儿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吃糖?”

    “要!”这次他毫不犹豫得回答。

    “没有。”怎料瑾儿一口回绝,拿起腕优哉游哉得哼着小曲儿回到厨房。

    瑾儿走后,他看了一眼睡在床尾的二毛,咽了咽口水,嘴里的苦涩味道让他打了个寒颤。

    “田七你冷不冷?”瑾儿把放在从集市里低价换回来的旧衣柜里拿出两张灰色的兔毛毯子。

    田七没有回答,他正躺会床上,盯着屋顶盯得出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田七?”瑾儿走到他面前招了招手,一眼看见对方居然泪光盈盈,以为他是伤口开裂了,于是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田七呆呆得收回目光,鼻子一抽一抽的,回答道:“田七这个名字真的好难听……”

    “滚!”瑾儿又生气又好笑,把毯子扔到床上,踹了他一脚,对二毛说:“二毛,给我看好他,不许他跑出去,要是他不听话,你就咬他!”然后抱着另一张毯子气呼呼得走出房门。

    田七抱着毛毯子惊恐得看着对面的二毛,二毛歪着头回看着他,然后嗷呜一声把他挤到床里面,趴在床边呼呼大睡。

    田七转过身来,把手放到二毛的背上,轻轻抚摸着雪白的毛发。他并不怕这两只白狼,纯粹是想逗瑾儿玩儿的。

    房间里快要燃尽的油灯忽闪忽闪的,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俊美刚毅的脸上,明明灭灭,暧昧而神秘。他回想起瑾儿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出声,眼底尽是温柔。

    他喃喃自语:“看起来我和她应该是素不相识,但是她却千辛万苦地救了我,她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虽然他暂时没了记忆,但潜意识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从未被这样细心得照料过,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温暖的泉水,抚慰着他如石头般冰冷坚硬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得想要挑逗、接近对方。

    半夜,瑾儿裹着兔毛毯子,躺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稻草堆上,趴身旁的大毛尾巴一甩一甩的,为她赶走蚊子飞虫。

    “大毛,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底应不应该救他?”她手指绞着草绳,心里千回百转。

    大毛半眯着眼睛哼了两声。她笑了笑,抚摸着大毛的头说道:“大半夜的你也累了,快睡吧。”

    前世的她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十所向披靡,从来都相信人定胜天。然而自从遇到那个为她夺舍续命的高僧后,她不得不对人生产生怀疑,开始相信命运一说。

    偶遇高僧夺舍重生不是偶然,今生的名字和前世一样不是偶然,身患心痛病也不是偶然,那……现在的所有际遇,所认识到的人,是否也是命中注定?

    一想到这里,瑾儿不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应该不会这么惊悚吧?命运又不是爱恶作剧的孩童,哪儿会安排得这么凑巧?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管它命运如何安排?反正自己已经听从命运的安排来到这里,并且虔诚得接受了一切的改变,用心去适应这与前世有天壤之别的环境,眼前的生活才是真的。

    自己是真心想要救田七,因为她不喜欢对别人有所亏欠。她是真心想帮助赵盈盈,因为她觉得赵盈盈和自己有缘,良知驱使着她必须不能出手相救。

    但是目前招赵盈盈和田七不能碰面,准确来说她不能让任何第三个人知道田七在她这里,她要确保田七不是朝廷通缉犯。

    她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更不想被卷入和朝廷、和皇家有关的纷争里。她只想一直生活在这山野一角里,安安静静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