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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爷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因早知北静太妃为免得罪人,已经去了太后宫中,于是便先领着王子腾去内阁坐着,听内阁中人窃窃私语议论东安郡王,便老神在在地打起坐来,待到午时,方见常升惴惴不安地过来。
“王爷。”常升袖着手慢吞吞地过来,见王子腾也在,就轻叹了一口气。
在太师椅上打坐的忠顺王爷睁开眼来,问他:“怎么样了?”
“……北静太妃说自己一个寡妇度日艰难,不敢要个招蜂引蝶的儿媳,恳请太后退婚。太后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心疼林姑娘,没答应。况且又有北静王劝说北静太妃,太妃只能作罢了。”
忠顺王爷冷笑一声。
王子腾忙拉着常升问,“薛家姑娘怎样了?”
“薛家姑娘还留在太后身边。”
王子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暗道这就好,于是有意在忠顺王爷耳边说:“据说这两日,贾琏跟东安郡王十分要好呢。”
忠顺王爷听了,冷笑一声,却不跟王子腾言语,又问常升:“北静王如今人在哪里?”
“太妃押着郡王回府了。”
忠顺王爷快意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迟早林如海选定的这门亲事要退了,扶着王子腾的手就向外去,心想那北静王三番两次与他作对,如今就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慢悠悠地出了宫门,正坐在轿子里,约莫听见林如海的声音,撩开帘子一看,果然瞧见林如海神色晦暗地站在一顶青布帐子外,想起林如海背着他将女儿许给他的对头北静王,又觉十分快意。放下轿帘子,闭着眼睛,就在琢磨贾琏与东安郡王的事,到了忠顺王府门前,听说贾琏在门厅里等着,就令贾琏随着他的轿子入府。
轿子一直到了那小小退步外方才停下,忠顺王爷下了轿子,瞥了一眼贾琏,就说:“早知道你要来。”
“王爷算无遗策。”贾琏奉承着说道,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来。
忠顺王爷接过画像,边走边看,走了两步,就问:“这不是洪总督吗?”
“正是。”
“……你送他画像来,做什么?”忠顺王爷老辣的眸子一眯。
“王爷你猜,此人,此时身在何方?”贾琏有意卖关子。
忠顺王爷情不自禁地将画像攥成一团,想到这两日贾琏与东安郡王嘴亲密不过,就说道:“莫非在东安郡王呢?”
“正是。下臣也颇费了些功夫,才将他的面目认出来。”贾琏说道。
忠顺王爷紧咬牙关,暗道那洪和隆既然在东安郡王手上,岂不是握着他的把柄?良久,又问贾琏:“那东安郡王莫非要你做什么?”
“如今尚且不知。”贾琏说道。
“知道了,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忠顺王爷提心吊胆地说,急着要写信令一众亲信小心提防,忽然想起北静王来,就对贾琏说道:“那北静王实在无理取闹,竟然垂涎你家妹妹美貌,便令人当街杀起人来。”
贾琏登时便做出气恼神色,“好容易来了个人要入赘,偏生遇上这种事。”
“你也莫急,老实听话的后生哪里找不到?过一阵子,本王再替你家选一个就是。”
贾琏心里算不得惊讶,想到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谢了恩。
“回去吧。”忠顺王爷急着提醒亲信提防,于是挥了挥手,就令贾琏向外去。
贾琏退了出去,到了前院见蒋玉菡打扮得玉树临风地过来,就笑道:“你向哪里去?”
蒋玉菡笑道:“出去走一走,琏二爷也随着我去吧。”
贾琏琢磨着也没急事,不如随着蒋玉菡在城里走走,便与他一同骑马过去。
蒋玉菡也骑了一匹油光水滑的大白马,行了一二里路,在一处房子前停下,听见屋子里女孩子的嬉笑声,就提了马上挂着的雪青包袱皮的包裹向房门去,离着房门还有几步远,就喊着:“花大哥在家么?”
喊完了,就见花自芳并珍珠娘亲忙迎了出来,见了他,就请他房内坐着。
蒋玉菡因听见屋子里笑声,就不肯进去,只将包袱交给花自芳,说道:“花大哥,这是我这些年赚来的东西,你拿去替我在东郊紫檀堡买下田地屋舍吧。”
花自芳心知蒋玉菡是将那些田地屋舍当做聘礼,接过包袱偷偷掂量,见数目众多,心下欢喜,就又忙请贾琏、蒋玉菡向屋内坐,猜到他们不肯的缘由,就说道:“屋子里都是家里的血亲妹妹,算不得外人。”
贾琏笑说道:“不用坐了,咱们向旁处吃酒去。”
“咳咳。”蒋玉菡巴巴地望着那窗子,偏生又有意要见一见珍珠,就求着贾琏说道,“琏二爷,不如,就坐一坐?”于是就拉着贾琏向内去。
贾琏迈步进去,望见花家的炕边站着三五个俊俏女孩,就立在门边,等着蒋玉菡跟珍珠眉来眼去后,再向别处说话去。忽然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贾琏出门一看,就见两个熟悉的人带着三五个拿了棍子绳索的家丁过来了。
“就在屋子里,去绑了他!”最先叫嚣的人是石光珠。
随后紧跟着上来的,是还穿着官袍的王子腾。
王子腾望了一眼贾琏,心里冷笑道:若不是贾琏从中挑唆,如何薛家会与他生分了?就看王爷知晓贾琏亲近东安郡王后,会如何处置他。于是也挥着手说:“快进去抓了琪官出来。”
贾琏微微蹙着眉。
石光珠满脸快意地走到贾琏身边,悄声冷笑说:“就看王爷知道你令家里的丫头勾引琪官会怎么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从贾琏身边挤进去,瞅见蒋玉菡护在几个女孩前面,就对人说:“将这几个女的也捆了去见王爷。”
那几个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立时哭爹喊娘叫嚷起来。
“没事,随着他走一趟,回头嫁妆全都有了。”贾琏背着手说道,见石光珠叫嚣着让人去捆女孩子,就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嬉笑道,“你可知这样干,会有什么后果?”
石光珠睁大眼睛,冷笑着说道:“什么后果?你诅咒我岳父岳母家,又勾引妙玉,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子腾迈着官步进来,瞥见那几个女孩子,微微蹙眉,也不肯闹得十分难堪,就说道:“愿意跟着去,就老实上了外头的马车。”
珍珠本被蒋玉菡护在身后,此时吓得脸色苍白,又见姨妈家的表姊妹个个啼哭,就忙说道:“与她们不相干,怕你们是来抓我的,就叫我去吧。”
蒋玉菡心下赞赏珍珠竟然这般镇定,回头握着她的手:“放心,绝不会叫人动了你。”
“呸!一个伺候人的玩意,还有脸说这大话?”石光珠冷笑着说。
蒋玉菡脸上一红,却见珍珠也握着他的手,登时便又感动地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快走,快走。”俨然是回家路上被石光珠劫来的王子腾不耐烦地催促着说。
石光珠忙令王子腾的人将蒋玉菡捆住,又推搡着珍珠向外头准备好的粗糙马车上去。
“琏二哥,你也随着我们去一趟王府吧?”石光珠冷冷地笑道。
“好。”贾琏浅笑着答应,便骑马跟上。
石光珠不禁有些恍惚,忙偷偷拉扯王子腾的官服袖子,问他:“王爷当真恨不得杀了贾琏?”
“这还有假?”王子腾笃定地说道。
石光珠安了心,又催促着人快走,就骑马在前领路,路上听王子腾问起他为何与贾琏反目,就说道:“我先跟个带发修行的道姑有了首尾,偏那道姑被贾琏看去了,被他手上钱财迷了眼,就跟我断了来往。”
“竟是这样。”王子腾轻叹一声。
石光珠冷笑道:“若不是王妃送信来说琪官有了私情,要逃出王府,我还不知如何对付他那奸猾之徒呢。”因又听见马车中蒋玉菡叫骂声,就驱马过去,冷笑着说:“你要骂,尽管骂,骂过了今日,就再没以后了。你身是王爷的人,竟然敢四处勾三搭四!看王妃怎样治死你!”嘴里哼了两声,见里头蒋玉菡不说话了,便又得意地向贾琏那去,嘴张了又张,才问贾琏:“妙玉如今怎样了?她受的伤可好些了?”
贾琏淡淡地去瞥他。
石光珠便又涨红了脸,嘴中胡言乱语说:“不然你叫我怎么办?难道立时休妻吗?琏二哥,你将妙玉还给我,我便在王爷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免了。”
石光珠气红得耳根子也红了,见忠顺王府近在眼前,便冷笑一声,叫人将马车中的蒋玉菡、珍珠两个拉扯下来,便随着王子腾、贾琏向王府中去。
进了王府,在前厅等了许久,才见忠顺王爷面沉如水地进来。
见忠顺王爷脸色如此不好,王子腾心下窃喜,忙上前说道:“王爷,下官回家路上,见到石光珠来……”
“奉王妃之命来。”蒋玉菡心道王妃可怪不得他了。
王子腾不知蒋玉菡为何说这话,就又接着说道:“来说,贾琏竟然背着王爷给琪官做媒,将自家婢女许配给琪官。王爷你瞧,这就是琪官偷偷带出府的聘礼。”将包袱一解开,手一抖,昔日蒋玉菡得的赏赐都落在地上。
忠顺王爷脸色越发难看。
王子腾、石光珠递给贾琏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静等着忠顺王爷说话。
“……将本王从书房里叫出来,就为了这等事?”忠顺王爷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不禁失望地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心里一慌,暗道琪官是王爷的人,知道他在外有了私情,怎地王爷不先气恼琪官反问起他来了?
“王爷,莫非王爷不信下官,于是令王妃派人监视下官?”贾琏淡淡地拱手说道。
“王爷,贾琏私自……”
“住口。”忠顺王爷喝道,见王子腾此时依旧浑浑噩噩,就问他:“王妃令你去抓贾琏,你便去了?”
王子腾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话。
石光珠与忠顺王爷并不亲近,此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爷若是不信下官……”
“王妃不知情,才会鲁莽行事。你与琪官要好,替他选了门亲事也无妨。带着琪官,还有,”忠顺王爷说着,瞥了一眼珍珠,见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会子依旧不卑不亢,虽恼恨琪官自作主张,但权衡一番,又觉此时不是计较那些许小事的时候,“也带了那女子去,另,琪官总是王府出去的,聘礼等等,一概叫王府来出。成亲后,琪官也不必再在王府唱戏了。”
“多谢王爷。”蒋玉菡磕头道。
珍珠也忙给忠顺王爷磕头。
贾琏弯腰替蒋玉菡解开绳索,蒋玉菡忙又给珍珠去解,见她白生生的手腕上被勒出红痕,一时心疼起来,情不自禁替她揉了两下。
“咳。”忠顺王爷虽说了那样大度的话,此时见那蒋玉菡将满腔柔情爱意给了个婢女,登时心里又不痛快,挥了挥手,就令众人都退下。
“王爷……”王子腾不甘心地唤了一声。
“住口。”忠顺王爷再次摆手。
王子腾只得脸色苍白地领着石光珠向外去,待人都走了,忠顺王爷揉了揉因一直写字颇有些酸疼的手腕,见长史官过来问蒋玉菡的亲事,虽心下不舍,也忍痛点了头。随后又想忠顺王妃先前令他担惊受怕,如今竟然要挑拨他的亲信,实在是不可饶恕。
“……想法子,叫王妃缠绵病榻,再没心思管其他的事。”忠顺王爷闭着眼睛吩咐说,忽然想起王妃若病逝,便可借着出殡等等,堂而皇之地召唤亲信开“英雄会”,于是当即狠心说,“将王妃的棺椁,也准备了吧。”
“是。”
那边厢,因王妃屡屡滋事,忠顺王爷动了杀意;这边厢,贾琏领着蒋玉菡、珍珠皆大欢喜地出来,见王子腾对着石光珠愤然离去,就先令蒋玉菡送珍珠回花家去,随后望了石光珠一眼,就骑马向家里去。
石光珠忙骑马跟上,嘴里叠声地喊着琏二哥,见贾琏不理会他,便又追上去又喊了一声:“琏二哥。”
贾琏这才看他一眼。
石光珠尴尬地笑着,哪里不知琪官在忠顺王爷心中的分量,就因知道,才越发觉得贾琏有能耐了,于是讪笑着说道:“琏二哥,我随你家去看看妙玉?”
“不必了,我们老太太那姑娘多的是,叫你撞上了不好。”
“琏二哥应当不喜欢妙玉那冷性子吧?”石光珠试探了一句,见贾琏拉下脸来,就忙说道,“我知道琏二哥是正人君子,等甄家的事了了,我这就去荣国府接妙玉。”
贾琏嗤笑一声,还不及跟石光珠说句狠话,就见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二人急匆匆赶来。
赵天梁望见石光珠便是一愣,开口说道:“你们缮国公府出事了,锦衣卫站了满满一条街,还不回家瞧瞧么?”
“千万别拿这种事玩笑。”石光珠干笑着说。
赵天梁忙说道:“谁敢拿这事玩笑?方才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还打发人来我们荣国府打听这事的底细呢。”
石光珠恍若被五雷轰了顶,一时竟忘了方才还有意跟贾琏过不去,坐在马上就向贾琏衣袖上捞去,连连求说道:“琏二哥,好歹随着我回家瞧一瞧吧。”
“你当我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吗?”贾琏微微一笑,心知皇帝开始收网了。
“同为八公,缮国府没了,对荣国府又有什么好处?有道是独木不成林,合该互相提携才是。”石光珠哀求道。
贾琏笑道:“咱们两家早生分了,你不知道吗?”
正说着话,又听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却是缮国公府的管家过来了。
“爷,不好了,咱们家跟治国公家被抄了!老爷叫爷且去贾家躲一躲。”
石光珠听见这一句,两眼一闭,便仰头向后栽去。
赵天梁忙于石家管家将他扶住,又问贾琏:“二爷,如今该怎么办?要带回家吗?”
“都说了,我不是以德报怨的好人,送到一处客栈里就是了。”贾琏发话后,便骑马径直向荣国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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