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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静默了片刻,说道:“先去母妃那里歇一歇吧,昨夜父皇去了清溪宫,想必母妃有话要对我们说。”
付明悦点点头。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冷落琼妃,却始终没有要她的命,肖淑妃心里一直不踏实。后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死灰复燃,何况当年皇帝对琼妃的宠爱简直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若是被她找到机会复宠,恐怕他们母子在后宫中再无立足之地。
皇帝与琼妃的相见虽然隐秘,但难保皇帝身边的人不会叛变,肖淑妃本事这么大,就算收买了夏霖,付明悦也不觉得意外。如果她知道皇帝与琼妃的误会消除,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祁贵妃和秦政已经倒了,祁家也再无可能掀起波澜。本来秦放的障碍便只有秦攸,秦攸虽是嫡子,毕竟年纪尚幼,暂时还不足为惧。而且后宫如今把持在肖淑妃手中,皇后已隐隐有失宠的迹象,秦攸的分量也就跟着降低了不少。
但一旦琼妃复出,凭着皇帝以往的宠爱和对他们母子的愧疚,太子之位非秦牧莫属,秦放秦攸都得靠边站。肖淑妃争斗了这么多年,岂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况撇开皇位之争不说,单是当年她陷害琼妃一事,已经足够赐死。像她这种心肠歹毒之人,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形势瞬息万变,皇帝和琼妃的这次见面,可能会彻底改变后宫的格局,而琼妃母子也将再度进入众人视线,明枪暗箭必定会接踵而至。他们得从长计议,才能一举扳倒肖淑妃和皇后。
“殿下,我们走。”付明悦咬咬牙,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站直身子。
虽然已经来过清溪宫好几次,早已轻车熟路,但暗卫毕竟不是摆设,要躲过他们的耳目得步步小心才行。站在宫墙下,付明悦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跃,旁边的秦牧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带她跃到了墙头。
寒冬的夜晚,本来气温就很低,付明悦来了月事更是浑身发凉,此时脸上却蓦地烧了起来,好在夜幕加面纱成功的掩盖了她的神色,秦牧并未察觉。
两人摸到内殿的时候,琼妃正独自垂首坐在床边,似乎在等人。
“母妃。”秦牧一边低声唤道,一边挥起衣袖将屋里的蜡烛全部熄灭,只剩下门口那一盏还有些微光。
“牧儿——”琼妃回过神来。
烛火熄灭的那一刹那,付明悦见到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几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母妃,白禾有点不舒服,能否让叶姐姐煲一点姜汤过来?”
琼妃惊道:“你们遇到暗卫了?”
“母妃别担心,是她……”秦牧不知如何开口。
“娘娘,我来月事了,肚子疼。”付明悦直接说道。反正刚才已经在秦牧面前丢过一次人,琼妃又是女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琼妃立刻吩咐宫女叶瑜去煲姜汤。
“娘娘,昨夜皇上是否来过这里?”付明悦问道。
琼妃点头。
“他跟娘娘说了什么?”
琼妃沉默片刻,向秦牧道:“牧儿,你做太子,可好?”
秦牧很是吃惊,付明悦倒是一早料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不好!”秦牧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的说道。
“为什么?”付明悦心脏急跳。
他若是真不想做太子、当皇帝,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想等年后正式封王,然后奏请父皇接母妃出去,皇位于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你想接娘娘出去,你问过娘娘的意思吗?”
“不用问,母妃一定愿意离开这里。”秦牧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跟你赌一万两银子,娘娘想留在皇上身边!”付明悦看着琼妃,微弱的烛光下,她的绝世容颜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有些不真实。
“牧儿,对不起……”琼妃内疚的说道。
“母妃,这个男人负了你十多年,你还想把下半生也耗在他身上吗?”
“皇上一直深爱着娘娘,娘娘也从未忘记过他,他们……”
“你给我闭嘴!”秦牧低声吼道,“母妃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我一个外人尚且知道要考虑娘娘的感受,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反而要违逆她的意思吗?”付明悦不甘示弱。
秦牧怒道:“从一开始你就是有目的而来,是父皇派你来做说客的对不对?怎么,他负了我们母子,如今几句话就想把这些年的伤害都揭过?”
“你!”付明悦气结,“你不讲理!”
“牧儿……”琼妃小声道,“你先别激动,也别责怪白禾姑娘,听母妃说。”
“母妃,自古帝王无真情,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吗?他对你根本连一点信任都没有,这次你原谅了他,焉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母妃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跟别的女人去争那连半点真心也没有的宠爱?”
“我说殿下,娘娘也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你凭什么剥夺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的权利?这是不孝,你知道吗?”付明悦看不下去。
“你给我滚出去!”秦牧指着门外说道。
“你真是冥顽不宁!”付明悦也被激怒了,顾不得等叶瑜送姜汤来,气呼呼的就要离开。
琼妃一把拽住她:“白禾姑娘,牧儿是无心的,他只是担心我,你不要怪他。”
又转过头去叫:“牧儿……”
“母妃,如果你愿意跟他和好,继续留在宫中,儿臣也不会阻拦。但儿臣决不会做什么太子,他的天下愿意给谁就给谁,既然他没有当过我是他的儿子,我也不会当他是我的父亲!”
“牧儿,你怎么能这样想?”琼妃难过的说道,“你是皇上的亲骨肉,这些年是他误会了,如今他已经在彻查当年的事,也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怀疑我,你就不要跟他闹别扭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母妃,儿臣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秦牧甩手往殿外走去,与端着姜汤正迈过门槛的叶瑜撞了个正着。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时将碗接住,才没有引起暗卫的注意,但一碗姜汤已经洒了大半。他将碗塞到叶瑜手中,头也不回的去了。
“奴婢重新去煮。”叶瑜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用了。”付明悦将碗抢了过来,一口气将剩下的姜汤喝掉,忍着疼痛向秦牧追去。
秦牧心中有气,自然走得极快,付明悦身体不适,本就烦躁,还要耐着性子去追他,也是一肚子火。等追到宫外,出了暗卫的监视范围,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喝道:“秦牧,你给我站住!”
秦牧转身冷冷的看着她:“以后你最好离清溪宫远远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不客气的!”付明悦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直勾勾的望着他,“是想打我还是想杀我,放马过来!”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子……”
“谁要你当我是女人?”付明悦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你主宰不了别人,更不应该强迫你的母亲。皇上的确对不起她,但皇上犯的不是死罪,现在琼妃娘娘愿意给他补偿的机会,那是琼妃娘娘自己的选择,你若真的孝顺,就尊重她的意思!”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他们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服输。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两人仍站在原地,似乎谁先动谁就输了一般。
冬夜雪花翩飞,周围一片静谧,本是动人的美景,付明悦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下腹传来阵阵疼痛,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坚持不住蹲了下去。
秦牧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惶,顾不得再跟她赌气,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她的手一片冰凉,比阴寒的空气还要冷得多,秦牧一惊:“你没事吧?”
付明悦艰难的摇摇头:“我没事,殿下,你先回去吧。”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秦牧话一出口,才觉自己太唐突了,她一直都不愿意泄露身份,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住处。
“你能送我到沁阳宫吗?”
沁阳宫离长青宫不远,到尚宫局也很近,付明悦想误导秦牧以为她是六尚局的人。
“好。”秦牧抓住她的手,猛地将她背到了背上。
付明悦惊愕之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秦牧已经迈开了步子。
他身材挺拔,背部宽阔,双手背过来牢牢箍着她,走得很急也很稳。付明悦本想让他放她下去,却突然说不出口。
她承认,她贪恋他身体的温度,以及他带来的那份安定的感觉。刚才的剑拔弩张已经完全消失,她甚至有种两人是亲密情侣的错觉,心不由自主的便软了下去。
“殿下——”她轻声唤道,鼻子有点酸。
秦牧以为她不舒服,说道:“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的那个人吗?”
“嗯?”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可我希望他活着,哪怕他跟别人在一起,哪怕……我再也没有机会靠近他。”付明悦哽咽着说道,“人生中有太多无奈,其实我们能为所爱之人做的事并不多,不应该为一些误会就判对方死刑,既然放不开,何不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母妃这些年受了太多苦,我不想她再痴心错付。”
“当日琼妃娘娘肯与我合作,便是想再见皇上一面,她心里一直都牵挂着皇上,就算她肯跟你离开皇宫,你觉得她会开心吗?我知道你心疼她,但她对皇上并没有死心,她愿意重新来过,哪怕受伤也无怨无悔,你就尊重她的选择吧,免得她夹在你和皇上中间为难。”
“白禾,你爹娘对你好吗?”秦牧突然问道。
付明悦苦笑:“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丢下我离开了,我是师父师娘养大的,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对不起,我不是想提你的伤心事。”秦牧歉疚的说道。
“没关系,以前我怨过他们,但是后来想通了。他们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我的存在阻碍了他们,所以他们才没有带我一起走。但是他们给了我生命,这是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给我的,所以我还是很感谢他们。况且师父师娘对我视如己出,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秦牧沉默了,付明悦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心结始终需要他自己去解开,她只能从旁劝解,却无法替他做决定。
“到了。”秦牧将她放了下来,“你自己小心。”
“多谢殿下。”付明悦强撑着往尚宫局走去。
“等一等——”秦牧唤道,“能告诉我你是哪一局的人吗?”
付明悦想起他说的那个尚食局的小宫女,神色顿时一黯,语气也带了些冷漠:“我不是尚食局的人,也从未与尚食局的任何人交好。殿下若要打听那人的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我并不是想问……罢了,你快回去吧。”他终究没有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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