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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业虽然隐约听见劝阻的声音, 却还是执意出去。他刚刚看见二嫂子枪法出神,那些匪徒看起来也不难对付嘛。他观察过了, 外面黑漆漆的,他就站在边边儿上放冷枪, 就不信他的铁铲削不到人!
他这股气性来得又急又凶,他不想坐那躲在后面的软脚男,他不会开枪,可是有力气啊!
一个本就意志坚定又有些固执的人, 在长时间的压抑之后爆发, 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的时候是拦不住的。俞蘅都想不到周建业会这么莽撞!下梯子开门去招呼他:“快进屋!”
“二嫂我——”
俞蘅盯着他的眼睛:“进屋去。”
周建业发憷, 那口邪气一下子散了, 老老实实地进屋去。
老小孩老小孩。
俞蘅又气又觉得好笑,听见巷头又有动静就赶紧进屋。
混乱持续到天色渐亮, 俞蘅精神短撑不住便从院墙上下来, 坐在炕上守着。这片区域处于村子内围,看来是清荣他们的抵抗有效, 将贼匪堵在了外面,枪声叫声时远时近, 却只有零星的逃兵往这里来,并不成大气候。
天色初亮的时候,枪声几乎听不见了,他揉揉发涩的眼睛锤锤酸痛的脖子,没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气色肯定很差。
等听铜锣声再次响起,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安全了!都出来帮忙抬人啊!”
俞蘅舒出一口气, 刚从炕上站起来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踉跄着重新坐到炕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前还是黑点点,还有些想吐。撑着炕坐了不知道多久,俞蘅才重新站起来去地窖,稍稍叮嘱几句之后才睡下。
老亢村亮起无数的灯,在贼匪被完全控制住之后,闭门不出的村人才敢出来,收治伤员的,安置尸体的……俞蘅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梳洗吃过早饭之后出门去,就闻得冷冽中带着腥味的空气,让人胃部涌起阵阵不适。俞蘅感叹一番人老了,便去晒谷场看情况。
晒谷场堆着尸体,一堆是匪徒的,一堆是本村人的。粗粗看去时数量竟然差不多。晒谷场上血腥味扑鼻,好在天气冷暂时还没有恶臭传出。
明明说:“姨我们回去吧,这没什么好看的。”
俞蘅看向另一个方向,晒谷场的角落里还有一小撮活捉的,正被绑着动弹不得。他问:“审过没有?”
“稍微审了一下,果然是吴家村的。”明明神色平淡,“他们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说是村里有几个人在鼓动,振臂一呼就呼啦啦往这里来了。还好他们没演练过,不然的话我们村这几个人还真的打不过。”
昨晚那场战斗,说实话明明都没眼看。有血性有胆识肯担当的人不是遍大街都有的,至少这个村子没有很多。这也正常,各扫门前雪,炮弹还没落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总有一份侥幸在:去别人家吧,去别人家吧,别来我家。这样的心态他见得多了,在路上的时候,人员混杂,士兵内部似乎也有些问题,根本没办法管束所有难民。
所以难民如同野草般肆意生产,为了生存能攀折成任意模样,有的更加坚韧,有的则更加扭曲。良心被裹在杂草堆里,渐渐地就被勒出裂痕,最后被挤成碎块碾在尘土里。
明明看见过虚弱将死的人靠在车的角落里,看中他那身血肉的人却等不到那人咽气。一个人动了,抓住那人的手,然后车厢里接二连三站起来更多的人,他们将那濒死的人拖了出去。他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惊恐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是江天市避雪区唯一的活人,避雪区里的食物任由他取用,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他是一个成年的智商正常的男人,不会呆傻得以为那些人将人拖出去是要做好事。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喝骂质问,车里的其他人无动于衷,拖着人的那几个人对着他冷冷地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也是一块肉。他势单力薄,见鼓动不了车里其他人救人,便只好缩回去。
这人啊,只要缩过一次,那份阴影就会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心,碾着心肝。慢慢地,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会逼着自己心硬如铁。
他学会置身事外,学会保全自己。不过明明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他还活着。他有那份觉悟,今日自己袖手旁观过那份冷漠,明日必定会有别人这么对自己,到了那一天他不会怨恨任何人。
因此,谈起村里人昨晚在面对贼匪的攻击时没有同进退时,他也没有多少愤恨。他看向俞蘅,本来他以为他姨也会生气,就像昨天晚上清荣哥和其他举着武器反抗的村人,砸门喊人出来帮忙却无人应答时,他们气得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姨面色平静,还是淡淡的。
“好。”俞蘅点点头,跟明明说,“我就先回家了,你和你清荣哥说,这些尸体不能久放,这些味道会引来狼的。”他提了个建议后就真的回去了。年轻人能干,已经不用他多提点啦。明明能够和周清荣很好地互补,他再也不用担心周清荣的心太软了。
中午,晒谷场起了大火,正值西风,黑色的浓烟正好往周家这边过来,那烟的味道带着焦香。郑涵关上门窗,将味道隔在外面。
听见卧房里的咳嗽声,郑涵有些担忧,进卧房问俞蘅:“妈,你想吃些什么?”婆婆年纪大了,昨晚丈夫和明明出去抓贼,婆婆独自留在上面守着家门,到底年纪大了,半夜里多冷啊,中午婆婆再次病倒起了烧,连午饭都没吃呢。
俞蘅倒不怎么担心:“给我煮点粥就行,加糖。”
“哎!”
郑涵叮嘱儿子照顾妹妹,别再炕上打闹之后退出卧房到厨房去。她打开米缸,拿米勺子舀米,米缸只剩下薄薄一层米,舀起来特别不方便。她干脆用手去抓,将米洗好之后她将锅放在灶上,抬下来的热水锅则被她端到卫生间洗衣服。
忽然她听见隔壁有哭声,她叹气:“清湖又骂孩子了?唉孩子可怜。”
这几年,丈夫的堂姐周清湖的脾气越发古怪。她其实也知道一点点的,那年寒潮之后,清湖姐的公婆还有清水的小儿子都死在了地窖里。那时候建业叔家也太难了,一个个的都跟失了魂一样,建业叔和香兰婶还病了一场。清湖姐那时候也得了一种病,还是她婆婆帮着开导好的。结果这人也奇怪,病好之后脾气反而更差了!以前是比较泼辣,后来是有些疯癫,开始和她的丈夫宋开吵架,对以前疼爱的两个儿子也不再亲热,时常打骂。
“她那是心生病了。”她婆婆这么说。
“病了连孩子也不要了?”郑涵摇头,刚把女儿的一件小衣拧干,却听见自家门被拍响了。“清荣!清荣!”
竟然是宋开?
宋开这个姐夫可从来没有独自来过他们家,是一个再沉默寡言不过的人了。
她赶紧擦擦手去开门,宋开竟然上半身都是血,看得她心惊肉跳:“姐夫你——”
“清荣呢!让他去把爸和清水喊回来快啊!”
“清荣不在——”她死死盯着宋开身上的血。
宋开听了转头就走,跑得踉踉跄跄的。郑涵实在被吓得不轻,宋姐夫一直没出门,身上怎么会有血。想到刚刚听到的孩子哭声,她似乎没听见清湖姐的声音?她心里一跳,直接往隔壁跑去。
隔壁的大门也没关,建业叔家也没有进别的人住,之前建业叔也想收点租金补贴家用,不过被清湖姐搅糊了,因此家里也比较冷清,两个孩子的哭声在卧室里传来,她对这里也是很熟悉的,直接冲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清湖,她的下巴都是血,嘴里还含着血正在往外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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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湖死了,在每日例行的咒骂中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直接咽气了。俞蘅在病中得知这个消息,只在她出殡的时候被郑涵扶着站在门口送了送。现在也不兴葬礼,天还没黑,周清湖的尸体就已经安置好了。
这两天死了太多人,周清湖的死就像浑水中的一道涟漪,除了亲人根本没有人在意。
吴家村人攻击老亢村的余波一直未歇,惶恐的情绪在村里持续蔓延。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俞蘅在病中还给了周清荣不少物资支持,给他用的储物戒指里的枪支弹药一用完就给他补上。在休息两天之后,周清荣结合那天晚上抵御强盗过程中考察到的村人表现,从里面又选出一批靠得住的。
敢打敢拼,不是缩头乌龟。
在那天晚上,周清荣和明明的表现最好,特别是周清荣终于在那一战中奠定了自己在村里的实力地位,话语权达到空前最大。而他也在那一战中得到磨炼,俞蘅终于找到机会顺势引导他一番,让他生出领导老亢村的野心来。
人是野心动物,而这种野心在自己有相匹配的实力时会滋长得更加强烈。
引导教育经营数年,才慢慢地将一块普通石头磨成玉,俞蘅也担心周清荣一下子飘得太高,时不时还得和他来个母子谈心,又引两个孩子来将他飘高的魂拽回地上,可谓煞费苦心。
明明抱着冬笋在炕边削的时候,还佯装酸溜溜地说:“淑芬妈妈对清荣哥真好。”
俞蘅忍俊不禁:“我对你就不好吗?”
明明就笑嘻嘻地说:“好好好。姨,我下午上山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他打算上山找野鸡给他姨补一补身体。他有些害怕,村里现在年纪最大的只有他姨和隔壁建业叔了。说是年纪最大,其实他姨也才六十出头,搁以前才是刚进入广场舞队伍的小老太太,人家七十多的老太太还生龙活虎呢。可是现在……他实在担心他姨熬不过这鬼天气。
“注意安全,前天我才听说有人被毒蛇咬了,你把袖子裤腿都给绑上,手套也是……”俞蘅叮嘱了一番,明明全部应下,下午出门时果然全套武装。上山前还先去找周清荣,让他回家去,他姨现在病着,家里得有一个男人看家才安全。周清荣立刻应下,他正好也有话和他妈说呢。
于是两人互锤了一下,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