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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奋人心的消息,总是传播的很快,短短两天,七个人消灭妖兽,解决坤城黑云压顶之围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灵州,乃至整个西南大地,都为之拍掌叫好。
三年来,坤城界限之内,迎来了第一道阳光,整个坤城沐浴于日光之下,金灿灿的,仿佛初生的婴儿,生机勃勃的迎接众生。有胆大的百姓小心翼翼探入界限之内,发现一切已然恢复如常,登时便有更多的百姓涌入坤城,那是他们曾经的家园,百姓们在街上振臂欢呼,个个喜极而泣。他们终于不用在阴霾之中生活,终于不用整日担心明年死的十个人之中会不会有自己,终于不用露宿街头,有家不能回。
他们感恩戴德,也不知从哪听说七位恩人如今就在灵州,虽说不知具体在哪,或者是哪七位,但他们想要歌颂的心一刻也无法耽搁。整座灵州城已然成了欢乐的海洋,到处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逢人就问,你是救了坤城的七位侠客吗?
街上闹哄哄的,灵州永醉楼后院厢房中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谁也不会想到,救了坤城的七位侠客,此时此刻,会在整个灵州最热闹的地方,缩在房里推牌九。
“来来来,开牌了啊,云城你往旁边坐坐,我腿没地方搁了。”沈亦侠瞥了他一眼嘟囔道。
“哇塞,大公子,你能不能行了?次次天牌有劲吗?”龙逍丧气的一推自己面前的牌,小竹子嘴角含笑,替几人斟了杯茶。
“少废话,拿钱。”
“大公子还这么财迷。”黄倾一边掏口袋,一边看了眼桌边一脸窘迫的季明:“你钱还够吗?要不然我借你?”
季明哭丧着脸道:“我攒了一年的钱,一上午输的干干净净,我还不如出去玩呢!跟你们玩太让人丧气了!”
燕子飞趴在旁边软榻上,身上包的像粽子一般,盖着被子勉强把头伸出来道:“不成不成,你不能出去,要是谢阑回来知道我们让你去赌坊赌钱,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真是怪了,你们不都是修仙的道士吗?你怎么和你师兄这么不一样,竟然还要赌博。”
季明嘟着嘴,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看起来十七八岁,样子可爱极了,一双大大的杏眼,如果不是穿着男装,说他是女孩子都有人信,他说:“谁还没点爱好?他们喜欢修仙问道,我偏偏喜欢赌博打牌,哎,没钱啦,算了算了,云城你来,帮我好好教训这个出老千的大公子。”
沈亦侠可不乐意了:“季明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讲,我可没有出老千,这是实实在在的实力。”
黄倾哑然失笑:“你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沈亦侠道:“哪里哪里,黄贤弟谬赞了。”
龙逍不耐烦道:“打牌打牌,云城该你了。”
小竹子坐到燕子飞身边,帮她看看伤口,摇了摇头道:“小燕子,你这伤太重了,现在竟然能说话真是奇迹,不疼吗?”
燕子飞擦了把头上的汗,咧着嘴看着她道:“怎么不疼,我忍着呢,好姐姐,快帮我再找几个名医来看看,我快疼死了,灵妖心也不帮我愈合伤口,都两天没睡觉了,你看我的黑眼圈。”
“哎呀,真是的”她接着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睁眼就瞧见一大水牛,他们,他们还把过错都赖我身上,能赖我么?我就喜欢吃饱了到处溜达溜达,谁知道在城里溜达都能被鬼拐了去?”
“你确定是鬼吗?”黄倾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
说起这个燕子飞可来劲了:“可不是呢,真的是鬼,我走着走着就踩到了雪,你们说这大夏天的哪来的雪啊?然后我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座桥,那桥漂亮极了,黄倾他就站在桥头上冲着我笑,我一过去,他就问我‘小燕子,你想不想解脱?想不想解脱’我说我想啊,但是怎么解脱呢?他就说让我过桥,我瞧着他笑的样子诡异的紧,死活不肯上桥,结果谢阑突然冲了出来,说黄倾是鬼,让我离远一点,却直接把我拉到了桥那头。你们猜,桥那头是什么?”
其他人仍吆喝着打牌,根本没人听她讲故事,燕子飞急了,道:“怎么没人猜啊?桥那头有一颗好大好大的海棠树,我估摸着就是花树老爷,结果那海棠树转眼变成了一个人,又瘦又枯槁,整个人干巴巴的。我就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就说他饿,我就说我给你找吃的吧?然后他突然冲我诡谲的一笑,说‘你看起来挺好吃,就吃你吧?’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龙逍摇头晃脑的摸了一张牌:“不用说了,那就是凤楼雪城十三罗刹之一,他们发现杀不死你,即便你死了灵妖心也出不来,又不能硬抢,便想着利用你做点他们想做的事。”
“合着他们把我当工具使了?”燕子飞指着鼻子道。
“你一个人在沙漠里养着一大群树,可不就是养树一把好工具。”杨云城笑道。
燕子飞说了那么多话,觉得浑身冒虚汗,喘了几口气道:“怪不得,我说我这伤怎么两天了都不见好,合着灵妖心的妖力都被供了树了,最后那点为了挡那下子流星锤,也用尽了。小竹子,快,我疼得受不了了,快帮我找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侠肝义胆,你们打牌也不管自己的妹妹了吗?哎哟,疼死我了……”
“你看你那活蹦乱跳的劲,哪像个伤者,老实歇着吧,闭上嘴一会儿就不疼了。”龙逍道。
杨云城拿了一张牌端详良久:“若不是你到处跑,掉以轻心,我们也不会惹这么大事,这就当做小小惩戒,让你吃些苦头。”
黄倾沉声道:“别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不成。”
燕子飞替自己伸冤:“要不是我,我们什么时候能解决这些妖魔啊?正好把他们全都引出来,一举歼灭,就是不知道清知真人为何放走那呲铁,太可惜了,多好的机会。”
杨云城道:“天地灵气,滋生妖物,修炼数年而成精,杀了这许多,反而会滋生更多的妖邪,而这些妖邪含怨气而死,魂魄虽散,而怨气则会徘徊人间,经久不息,反而会使更多妖物坠入魔道,为祸人间。”
黄倾点头道:“唉,世间万物皆有生存权利,你我又有何资格去剥夺?”
燕子飞颓然躺下,叹道:“谁知道坤城这事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本是好心,却办了坏事。你们听听外面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还以为天下太平了呢!”
小竹子在燕子飞耳边低语,说黄倾还在吃她为谢阑挡流星锤的醋,只要她说几句好话,黄倾一定能消气。燕子飞一别脸,才不肯呢,又苦着脸向龙逍看去。龙逍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淡定的扫了她一眼,接着打牌:“别来找我,我现在恨不得再给你补上两脚,害我两次变成石人。”
燕子飞大呼冤枉,那明明是龙逍自己自找的好么?
只有季明过来替她传了些许真气,令她缓解痛感,燕子飞冲他笑了笑,但见他眉目清秀,赞道:“谢阑果然没有骗我,你们都长的好看极了!”
季明笑道:“皮相而已,何以介怀,只不过这次回去,师兄怕是要禁闭些时日了,紫霄大会应该也不会去了。”
“为何,谢阑为天下除妖魔,为何要禁闭?”龙逍闻言抬头问道。
“谢阑不会回来了吗?”燕子飞问道。
小竹子黯然摇头:“那时情况紧急,我们要在你和放出妖兽之间做选择,很显然,最后谢阑选了你。”
“其实,这一切的源头,都因坤城土地正下方有一处十分庞大的铁矿,这铁矿质量极好,若是全部打造成兵器,足够一个朝代十几代都用不完。那呲铁本就喜食生铁,他觊觎这铁矿已久,终于在几年前使妖法,好不容易才霸占了坤城,这件事很快皇城那边就知晓了,派人前来查探。”
“如今世道动荡不安,妖物增长极快,修为亦是愈加高深,非常人能抵抗。紫霄山一带妖魔屡次犯人,伤了许多人命,三大正派派了很多人去诛杀,却总也杀不完,不是从这里冒出来,就是从那里消失不见,折损了许多人手。加上南方鲛族不断进犯,导致皇族无暇顾及,皇帝亲自到灵台山与师尊商讨办法。后来为了保全绝大多数的人,只有与呲铁达成和解,将坤城划分给它,命他将分散于中原各处的妖物一一召回,所以才导致灵州妖物越来越多,这几年屡屡出现怪事,而因与呲铁达成共识,皇帝命令我等不得插手,欲要中原江湖太平,必然是要损失一些人的利益和性命。”
“荒唐,太荒唐了,数千妖物放任不管,凤楼雪城的十三罗刹也不去抓,反而想着如何保全中原江湖,而放弃偏远地区人的性命,将妖物汇聚于此,放任它们愈加强大,早晚有一天会控制不住,有这么当皇帝的吗?”龙逍怒道。
“为皇者,总要顾全大局。”沈亦侠道。
“什么大局,只看眼下,不看将来。”龙逍狠狠一拍案子,牌登时乱了。
沈亦侠拿着两张牌,斜睨他道:“你是知道自己这局必输,所以把大家的牌都拍乱了么?”
龙逍板起脸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杨云城和黄倾一起点头:“是啊。”
燕子飞笑话他们一番,才道:“那我们如今惊扰了呲铁,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吧?”
小竹子叹道:“呲铁已经走了,清知真人将它吓跑了,但是正如云城所说,死去的妖物怨气不散,会滋生更多的妖,而且怨气愈加深厚,只会更加凶残,就不会在老老实实待在坤城了。它们会去中原,去紫霄山,去皇城,只要有人,有它们所需要的东西的地方,它们都会去的,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卷入血雨腥风,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也是皇帝最担心的事情。”
“凤楼雪城等的就是这一刻,妖灵公主那时振臂一挥,无数妖物愤而聚集,她就可以汇聚妖力,打开妖界封印。谢阑那么聪明,怎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阴谋?”燕子飞顺着往下想。
“师兄未必没有想到,但是他素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们都猜不透他。”季明摇头苦笑。
杨云城回想起那时海棠树下,谢阑一个人望着脚下的土地沉思,那时候他是不是早已猜到凤楼雪城的目的,是不是早已知道燕子飞所在的地方,而他还是选择救燕子飞,冒着被师尊责罚,却仍旧一力承担起放出妖兽所带来的后果。
龙逍很不爽的说他怎么不早点给谢阑来个信,他们也好变变战术对策,季明很无奈的说自己也是才听说,然后半猜半蒙出来的,龙逍撇嘴说那你还真是很棒棒哦。
房中静了下来,燕子飞盯着房梁沉默良久,问道:“妖灵公主真是老谋深算,我偏不让她如意,如何才能让她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封印。”
季明无奈的看着她:“用阵法封印你……”
真是太不友好了,亏燕子飞还以为季明是个天真可爱的男孩子,没想到三言两语又扯到她身上来。
燕子飞:“……先不说这个,我听小竹子不是说这附近有个女郎中吗?听说就是神医的孙女?我们去看看吧?我真是疼的受不了了,大公子,紫霄大会眼瞅着要开了,您这么英明神武,难道不用去参加,人家看你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却瘸着腿弓着背,那也太难看了。”
沈亦侠将牌一推:“说的正是,那我们就去看看。”
杨云城道:“对,神医交代的事,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完成了,我也该回去接我师父了。顺便跟你们去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神医的孙女,如果不是我也管不了许多,这两日就走了。”
黄倾一筹莫展的看着燕子飞,半响道:“小燕子,你想怎样我都陪着你,无论你想去天涯海角,还是去灵台山,一切苦难,有我陪你一起承受。”
燕子飞真的很佩服黄倾这一说情话的本事,当着这么多人竟然脸不红心不跳,想想是不是该封他一个情话小王子的称号?脸上闪过一个戏谑的神色,道:“那你不妨先把琴谱给我?”
黄倾脸一黑:“我最近心情不好。”
众人哈哈大笑。
当下约好第二天去见那位女郎中,小竹子叫来了两个伙计,小心嘱咐着让他们把燕子飞抬进了房中休息。
她两天没怎么睡觉,一着枕头就睡着了,睡的很沉,还微微打着鼾。
睡梦中,似乎有人来到了她的床前,燕子飞毕竟是习武之人,睁眼手就朝刀摸了过去。
“是我。”
风带进一股清香,这声音燕子飞瞬间就知道是谁,睡眼朦胧的看着来人:“谢阑?你怎么回来了?”
“半路折回来,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谢阑轻轻坐在她床畔,一如当初。
燕子飞平息心跳,微微起身,道:“我没事,就是还有一点疼。”
屋里很黑,燕子飞只能模糊看到床前一个人影,但那熟悉的气味不会错,她一点也不害怕,笑道:“没事的,还得多谢你救了我,我才知道自己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哎?你不也受了伤吗?呲铁那一下可够你受的,不好好养伤,还跑来跑去,也不怕落下病吗?”
谢阑语音柔和,道:“一点小伤,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衣风带过,床畔人站了起来,似乎真的要走,燕子飞也不知自己如今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但是她私心想着若是在梦中,自己还唯唯诺诺的,那也太不像她燕子飞的个性了。
她猛的伸出手,拉住那人将要离开的衣摆,可怜兮兮的道:“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我……我疼……”
黑暗中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宠溺,顿了顿,道:“跟我走,我带你去看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