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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樊鹏下去之后,巴子斐立马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侧过脸向文定道:‘这虎贲营的樊将军治军向来严厉,想不到还会出现这种事,而且还是当着我们的面,这下樊将军的面子可扫光了。等下他回转之时,面色定是十分的有趣,哈哈哈哈。’
看见他开心的模样,文定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是这些兵将的公子,不然怎会如此喜欢看他们出洋相,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来呀!去给我将巴将军与那位年轻的猎手一同叫上来,本宫有赏。’
这等巴结顶头上司的好机会,侍卫们是争相而上,一溜烟就跑下去两个,落后的人只能自认倒霉,都去了公子这边又得得罪了,惟有安分的守在一旁。
到巴子烈与子游一同上来时,这些侍卫可不再甘于落人后,纷纷向自己的队长恭贺又一次的胜利。
巴子烈稍稍抱拳回礼,这一路过来尽是恭维的声音,他心底那份喜悦早已流于言表。
面对子斐时他则是笑容满面,跪拜道:‘禀告公子,子烈幸不辱命,没有扫了公子的金面。’
‘好,好,巴将军起来吧!本宫自有赏赐。’
巴子烈欣喜道:‘谢公子。’又拜了几拜才起身。
‘至于你嘛!’巴子斐看了看一旁的子游,道:‘箭术确实不错,只是火候尚缺,假以时日可堪大用。’公子的奖赏可是城民们至高的荣耀,谁都知道有朝一日公子可是要变成大王的,那时能被公子看中的人便是一个个的朝廷栋梁了。
‘公子错爱,子游不敢担当。’这时那几位长者的彻夜集训便显出了功效,子游总算是应答得体。
恰逢此时,樊鹏回转而来,不过让巴子斐失望的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怒气,反而是一种轻快,一种豁然开朗的轻快。来到巴子斐的面前,樊鹏道:‘启禀公子,方才这青年的第三枝箭已经找到了。’说着双手将羽箭捧了上来。
子游闻言望去,确乃是自己的羽箭。
‘哦,本宫还以为将军下去是为了平息騒动的,怎的又去寻得此箭了?’
樊鹏回禀道:‘公子说的不错,臣下方才正是要平息騒动,谁知这騒动的根源就是这枝箭。’
‘就是这枝箭?’公子饶有兴致的道:‘说给本宫听听。’
樊鹏便将曋老头操持午饭时,却意外遇到飞来的羽箭,差点受了伤的事一五一十的给众人讲了一遍。别看那曋老头只是小小的粮食官,可却有着相当老到的资格,从他入伍至今,虎贲营一共换过四位将军,可自从他老人家当上这粮官之后,就不曾有二人染指此位。
军营中的将士们都清楚,能教导虎贲营将士的好将军找遍全城也难有两三人,可更难的是再找出一个粮食官能像曋老头般,将全营将士照顾的如此妥当。是以虽然只是个小吏,可连大王提到曋伯此人也是赞不绝口。
巴子斐与这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也打过几会交道,深悉这老头一身的拧劲,哪怕是大王做错了,他也敢当面指责,在军内又是威望极高。知晓方才的怪叫正是那曋老头气急败坏的怒吼,顿时兴趣倍增赶忙着追问下情,是何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这就要说到臣下方才与公子讨论之事了’原来靶场再往后两百步是军营的伙房,而曋伯险些中箭的地方也恰好是在子游那块箭靶的正背后,再加上箭靶上的那个窟窿,这下子游第三枝箭的下落已经可以说是真相大白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巴子烈虽然不敢相信和他站在一起,显得极其瘦弱的子游会有如此惊人的臂力,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不信。
巴子烈凑到箭靶近前,仔细检查了那个窟窿确实乃是新破,而且破口处相当的小,这乃是因为羽箭的速度极快所致。
‘田壮士的臂力非同一般呀!这还是本宫首次见到有人能将箭射的有如此之远。’今日这趟行程确是不虚此行。
子游连连道:‘公子过奖,公子过奖。’
巴子烈虽然为人粗狂,倒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见到这一切证据后也不胡搅蛮缠,承认道:‘从方才比试的地方到箭靶处足有四百步,乃是我特意嘱咐兵士们所摆,是有意考验于田壮士。没想到对田壮士而言不但不曾构成障碍,反倒是不能显示壮士的功力,田壮士确实是技高一筹,巴某甘拜下风。’
樊鹏将军也是赞道:‘的确是不同凡响。’
‘哪里,哪里。’既然他们都如此说了,子游也不好再隐瞒,将自己获胜的诀窍相告:‘巴将军武功不凡岂是在下所能及也,并不是巴将军不能射的这般远,只是因为将军手中的那张弓张力有限,拉满亦不过四百步的射程,若是再强行拉伸弓身必折。不瞒公子与各位将军,在下之所以能侥幸射的此距离,凭的是手中这把赤穴村的镇村神弓,其实若以箭术而论草民是万万不及将军的。’说着将神弓平举于胸前,示之以众。
神弓,高台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张弓上,与他们往常惯使的弓箭比起来,也就是两端加长了几分,弓脊处微微厚实几分,不知为何却有如此大的效用。
‘难道是柘木弓?’樊鹏将军的言语中透露着几分疑虑,几分欣喜,毕竟在军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能看见柘木弓的机会这还是头一次。
文定也认出那夜,正是此弓一箭刺穿了静怀师太与秋山那个混蛋的胸膛,心中暗道怨不得今日的子游如此神勇,那夜也是凭着这张弓不知夺去了倭贼多少条性命,心下那份为子游的担忧也一股脑的消失无踪。
柘木弓,这可是件轰动的大事,巴子斐陡然间回复了公子的威严,道:‘樊将军此事未曾查实,还是待本宫回宫问过父王之后再行评说吧!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樊鹏赶忙下拜道:‘臣惶恐,谨遵公子之命。’
巴子斐微微点了点额头,又面向子游与巴子烈露出浅浅笑靥,道:‘你二人俱是箭法如神,乃是我众等黎民之福,好了,今日的比试权且算打和,胜败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巴子烈是自己的侍卫队长不用说,这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小伙子是自己今日最大的收获。
巴子烈忽然面朝子斐跪下,没有丝毫预兆,左右之人尽皆诧异的望着他,只听他说道:‘臣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
‘哦,说来听听。’巴子斐今日心情大好,自然是什么事都有的商量。
巴子烈望了望子游道:‘像田兄弟这般既年轻又本领高强的小伙子,正是我们宫廷卫队所需要的人才,臣下恳请公子恩许他加入卫队,也好为国效力。’
子游没想到这位将军突然之间竟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过显然他的想法和公子的恰好达成了一致,公子的脸上露出了欣然向往的神情,樊鹏将军也不甘示弱的道:‘巴将军此言差矣,若说是大好男儿要为国效力,还有什么地方比的上军营的,正是有我们这鹰扬挥的五千将士,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得享太平。这位小兄弟武艺虽是过人到底还是年纪尚轻,正是需要来军营中好好敲打个几年,方成大器。’
二人也没问过子游自己的意愿,便已开始争夺起他的归属了。军营与宫廷卫队,赤穴城两套军政体系的两位将军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而作为当事人的子游,只能无奈的看着他二人争来夺去。
二人这样争执的场面也不是头一次了,巴子斐对此也早失去了兴趣,不胜其烦的道:‘好了,你们一个是号令五千将士的大将军,一个是护卫宫廷安危的镇殿将军,当着这么许多将士的面争吵也不觉没面子。况且田壮士尚未表态,你二人争的难分难解有何用,还是来听听田壮士自己的意思吧!’
终于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子游身上,看的子游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暗自在心里回复了镇定后,道:‘启禀公子及各位将军,子游虽只是一介山野村民,可也肩负着赤穴村全体村民的安危,这从伍之事尚需向村中长老请示,实难以从命。’
巴子烈与樊鹏二人为他争执了半天,谁知道人家压根就不想加入军伍,两人讨了个没趣。文定眼见子游如此断然回绝,心中十分担忧,可自己一个外人又说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还是公子斐怕他们伤了和气,忙打开僵局,道:‘嗯,做人要有担当,不可因私忘公。田壮士要回去询问曋大夫的意思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今日就暂不谈此事了,由本宫做东道,这高台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去畅饮一番。’
虽然被人拒绝让两位将军很没面子,可既然公子都出面斡旋了,自己做臣下的若是再计较,未免显得不恭,只好借坡下驴顺从他的意思。
酒席间,嫌隙已生彼此皆寡少言语,惟有公子斐兴趣很足,滔滔不绝的讲得十分畅快。他身为公子,旁人又怎敢怠慢,只好频频回应,是以场面上倒还不见冷清。
酒席上饮酒是断断免不了的,赤穴城的酒肆里,没有外面那些常备的什么白干‘儿红、竹叶青、绍兴酒,却有几种用此地泉水酿制的美酒。让文定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种叫‘巴乡清’的佳酿,醇香浓郁,回味无穷。
鲍子斐频频举杯,众人是竞相附从,文定只觉得巴乡清入口清爽,也就不曾拒绝一一饮下,不知不觉喝下多少自己也记不清了。
隐约间只觉得先是心情无比的放松,飘飘然就像是腾云驾雾似的,而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挂满着笑容,喝的不再是酒,而是仙人布下的玉液琼浆,一杯一杯无休无止。然后再是头开始变的沉甸甸,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文定再睁开双眼之时,自己已躺在床上,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不过他认出了这屋子正是他与杨括、陆老伯共住的那间。文定的口里干的就快冒火,可当他挣扎着起身时,头痛就像要将他的脑袋裂开似的。
‘你终于醒了。’陆仲简走进屋子里,刚好看到痛苦的文定,上了年纪的他对文定此刻的难受也有过体会,忍不住数落道:‘少年人年轻力壮,时不时的饮上两杯自是无可厚非,可也不能不知节制呀!这杯中之物是少饮宜情,多饮则伤身。’
‘老伯教训得是,昨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那酒芳香宜人、清醇可口,不知不觉就喝的过头了。’早知道清早起来会这般难受,文定断然是不会如此放纵的,以前喝酒大多是浅尝则止,这还是他头回宿醉。
文定昨夜的醉态倒是令陆仲简吃惊不小,不得不对他是另眼相看,现下也懒得去多说他,倒了杯茶水递与他,道:‘先喝口水,洗把脸,我煮了点白米粥,喝下去就会舒服些的。’
‘又给老伯添麻烦了。’文定很难想像自己被公子斐的侍从们抬回来时,陆老伯与杨管事这两位已不再年轻的前辈,是如何将自己安置妥当的,定是费了好大的劲。
陆仲简柔声道:‘快些去吧!宿醉醒来后的早上是最不好受的。’
难得从陆老伯的嘴里听到这充满人情味的话,共同经过了这么一连串的磨难后,陆仲简受众人的影响越来越不像旧日的他了。还记得初见面的那阵,他那古怪的脾气让所有人都开了一番眼界,左也不对右也不对,处处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来。
事到如今,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对他们说些讥讽的话,可文定他们都能感受到话里所隐藏的关怀。
其实陆仲简并不是个冷漠之人,只是他表达关怀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再加上早年间在外面遭受过一些波折,后来带着不顺心之事回到生养自己的村庄,开始闭门不出,只喜欢与那些花草为伴,便落下了孤僻老头的名声,久而久之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次因为关乎性命的缘故,不得不与文定他们共同进退,也就在不情愿之下与他们颠沛流离,短短的时日却经受了平常人一生也不曾有过的离奇经历。正是与同伴的共同经历,让他不再是孤村中那个生人勿近的怪老头,不再是只对花语的花疯子。
文定一骨碌爬起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头还是昏沉沉的,而干燥的舌头终于得到了缓解。
昏暗的屋子实在是不能让人满意,趁着头顶的那口大洞,此刻正是城里光线最为充足之时,杨括与陆仲简将饭桌搬到天井处来。
文定梳洗完毕出来时,除了尚未康复的紫鹃,所有人都围坐在饭桌上用着他们的早饭,连燕小姐也赫然在列。其实应该算是午饭了,要适应这赤穴城里独特的作媳间,他们尚需要一段日子。
‘文定,快来快来,陆居士特意为你熬的粥,还热着呢!趁热来喝个两碗。’一见文定出来,杨括便招呼他过来。
‘嗯。’文定欣然入坐,未几便觉得这桌上的气氛很有些怪异。
杨括与陆老伯相互露出神秘的笑容,定是昨夜他们与自己同居一室,见到了自己的醉态。撇开他们不说,静思师太头低的都快要到接近碗里,脸上藏匿着一种似笑非笑,想笑而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静忆师太虽没什么明显的异常,可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是瞒不了人的。
怎么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古怪,感到莫名其妙的文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惟有埋头喝着自己的白米粥。昨夜只顾着饮酒也没怎么进食,后来没有知觉后又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现在文定的肚子真是空空如也,顷刻间这白米粥就喝了有三碗之多。
杨括轻笑道:‘文定,今日的胃口挺好的呀!’
‘哪里,哪里,是陆老伯做的白粥清谈可口,不觉就吃了许多。’倒真的如陆老伯所说,三碗热腾腾的白粥下肚后,肚子也不怎么闹腾了,文定摇了摇脑袋,现在也轻盈了许多。
看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余人不自禁的发出轻笑,静思师太更是吟道:‘嘻嘻,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师妹,唉。’静忆师太责备的望了她一眼。
此诗是唐代王绩的醉后,文定向来是挺喜欢的,没想到连小师太也能背的这般流利纯熟,也没去计较她笑话自己,反而是奇问道:‘柳某倒是不知,静思师太也通晓这俗家的诗篇。’
静思回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尼姑除了经书外任何书都不曾翻阅过,哪里会通晓什么俗家的诗篇呀?’
罢脱口而出的诗篇转眼间就说没读过,这个静思师太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文定奇道:‘那师太为何可以脱口而出呢?定是从别处听来的吧!’
静思将自己那一双明亮灵巧的眼睛睁得滚圆,凝视了文定老半天,左看看右瞧瞧,就像是在看希奇古怪的事物般,忽而又一本正经的向身旁的师姐问道:‘师姐,柳相公不会是有什么毛病了吧!这首诗明明是他大声的念了一晚上,怎么醒来就全不记得了?’
静忆师太小声的给她解释道:‘师妹,我听人说起过,有些人醉酒后脑袋是一清二楚的,有些人则不然,醒来后自己做过的事会通通记不起来。’
‘哈哈哈哈!’杨括与陆仲简实在隐忍不住,顷刻间爆发了出来。
原来昨夜文定被人抬回来后,一直不曾醒转过来。起先昏昏沉沉还则罢了,到了下半夜不知怎的酒劲上涌,自行起身跑到院子里转悠,口里面不停念叨的就是这首醉后,杨括与陆仲简如何的拉扯都不管用,最后还是燕小姐出来点了他的黑甜穴才算是消停下来。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但是两位无所顾忌的男人,稚气未脱的小尼姑放声而笑,连向来严肃的静忆师太也禁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也怨不得他们,昨夜文定完全遗忘了身在何处,就站在这天井之中,一边凝视着上空,一边吁声感叹着为何繁空中连一点星光都不曾有,还向身旁的杨、陆二人断言明日定是有一场好雨,弄的二人是哭笑不得。
接着就是吟诗,反覆的吟颂着那首醉后,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人兴叹命运的酸气,着实是让旁人领略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柳文定,想起这些怎能让他们不为之一笑。
就是燕小姐那张暗藏在白纱巾的玉面,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靥。
经过杨括时不时会被笑声打断的叙说,还有从人时而插进来的补充,文定大体知道了自己酒后失态的整个过程,在他们的笑声中他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实在是惭愧,之前文定还从未曾真正醉过一回,昨日也不知是怎得了,竟会如此失态,让各位见笑了。’往日里都不过是浅尝则止,从没有过像昨日那种宿醉,当然了,楚妆楼那次是上了东家的道,是不会算作此列的。
杨括安慰道:‘好了文定,你也不必自责,年轻人涉世未深,什么事都要吃一点,不然长不了记性。老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醉过三日三夜呢!’
‘三日三夜?’陆仲简对此持有怀疑的问道:‘杨老弟,你这话也未免太过失实了吧!人若是三日三夜都不醒,那岂不是要死过去了。’
‘慢说是三日三夜,就是醉上百日也不是没有。’若说是养花、下厨,杨括是比不上陆仲简,可若换作外面世界的万般见识,陆老头可就差了好几个档次了。
陆仲简轻笑道:‘越说越没谱了。’
只听杨括解说道:‘杨某不才,得到东家的错爱,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的离奇之事。有次押货曾途经云南大理,在当地有一种非常奇特的草葯,当地人用它酿制出一种唤作“百日醉”的佳酿,便能使人沉醉百日而不醒。’
醉一次能百日不醒,那还是酒吗?静思师太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世上当真会有此神奇的般若汤,就是江湖上那些下五门中最厉害的蒙汗葯,也不过让人沉沉的睡上个数日,能让人睡上百日的定不是凡人所造。’
酒戒乃是佛家的五大戒之一,‘般若汤’是佛家子弟对酒的隐晦之语。
‘当真就是有如此神奇。’说起这些离奇的见闻来,杨括总是能讲的津津有味,道:‘当日我们商队中人也大多是不信,我和几个伙计自持着酒量不浅,非要来吃一番,那店家拧不过我们,便将稀释了许多倍的百日醉卖给我们喝。这一碗酒下肚,我就生生的醉了三日,有个伙计缠着那老板给卖了碗只掺了十倍水的百日醉,结果硬是醉了十日,还是我们用马匹驮着他上的路。’
掺了十倍水还醉上了十日,那若是不掺水的百日醉岂不真是得醉上百日吗?陆仲简依然是怀疑的问道:‘别说是百日?人若十日不进食便会性命有碍,若是百日,只怕都已成那白骨了。’
‘唉,陆居士这就有所不知,那一醉百日并不是沉睡百日,便如同往常醉酒一般昏昏沉沉,语焉不详,不过却还可以灌以汤水稀粥。旁的不说,就是我们那个醉了十日的伙计每日就是以稀粥为食,醒来后除了比往常略显瘦弱,精神也有些萎靡外并无不适,稍做几日调理后就恢复往常了。’
众人都深悉杨管事的为人,虽然时常爱施展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伎俩,可却从没欺瞒过他们,而且又是说的有头有尾,条理清晰,想必是确有其事。我朝幅员辽阔,物产丰饶,许多东西当真不是想当然就可以了解的,必须得身临其境才能肯定。
文定不由得开始与杨括议论著百日醉的神奇之处,在心底对杨管事能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的幸运是羡慕不已。
‘各位好生热闹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院门被人推开,公子斐缓步而进。
‘哼!’陆仲简见到这个禁锢了他数月的罪魁祸首,气就不打一处来,道:‘本来是十分融洽的,可是某些人一来,这气氛就让人不舒坦了。’
对于陆仲简的冷嘲热讽,公子斐完全没当回事,不但是如此他越是动气,公子斐脸上的笑容反而是越深,弄的每回到最后陆仲简总是自己气的越发厉害。
‘每次见到陆老翁,他老人家总是这般有趣,柳兄等与陆老翁一路行来,定是增添了不少的趣味吧?’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陆仲简气恼之下也只剩下别过头去不予理睬。问到了文定的头上,文定也不好再沉默,道:‘巴公子说笑,昨日柳某不胜酒力,劳烦让巴公子派人送在下回来,实在是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小弟作为东道本该如此,柳兄不必记挂。倒是昨日不曾让柳兄尽兴,甚是惭愧。’
还不曾尽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手舞足蹈,吟风弄月,文定只怕这一生也忘不了这尴尬的一夜。想起他们所描绘的情景,文定那张脸就涨的耳红面赤,赶紧扯开话题道:‘巴公子说笑,宴席非常的丰盛,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哦,今日在下前来是受父王之命,邀请各位参加今晚的宫廷晚宴。父王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下诸位,还请各位不要推辞,届时务必人人光临。’
‘人人光临,难道想将我们一个个也灌的像文定似的,深更半夜的起床绕着院子吟诗,你才满意不成。’当某人开始针对另一个人时,他总是能在各方面找出对方的不是来。
陆仲简的口不择言也将无辜的文定给出卖了,文定猛的给老头做眼色,可惜已是为时已晚。
‘哦。’公子斐惊喜的表情,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包银子刚好落在他面前似的,说道:‘柳兄昨夜回来后还有过如此精彩的一段,哎呀可惜,我为什么就不曾在场呢?’
‘陆老伯那是言过其实了,其实柳某只不过一时兴起,随意的背了首前人的遗作,全乃无心之举,并无甚好在意的。’
文定这番临时拼凑的说辞,当然不能满足公子斐那颗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只听他说道:‘哦,怨不得方才在下到来之时,此处的亭长便告知在下,昨日深夜各位居住的独院十分喧哗,还说有人高声嚷道阮什么什么少,陶什么什么多,不知是与不是?’
看来不但是静思师太将那首醉后铭记于心,就连院子之外的居民也听见了,众人有意扭过头不去面对文定的糗态,可那些微微颤动的双肩,也在增添文定的难堪。
‘呵呵。’文定尴尬的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此时的窘态,眼下既然已是这般情形了,文定干脆干脆放开了,道:‘说起来,这都要怨巴公子你,若不是昨日公子一直劝文定多饮,文定也不至于此。’
鲍子斐委屈的道:‘天地良心,昨日席间我可是一直在提醒你悠着点哟,是柳兄你自己不听劝,执意一杯一杯的随着那两位将军喝下去的呀!’
‘我那不是觉得那巴乡清特别的清醇爽口,没有以前喝的那些酒那般劲道十足吗?’
‘没酒劲,还会醉的不醒人事,还会让你醉态百出。’对此陆仲简是十分的不解。
‘呵呵。’公子斐笑道:‘这陆老翁就有所不知了,之前不论如何邀请你,你都不肯赏光赴宴,是以也没机会喝过我们赤穴城特有的巴乡清。这酒入口清醇没什么感觉,可后劲却要比外面那些酒的酒劲还来的大,柳兄昨日一气喝下去足有半坛子,连那两个将军都对你是刮目相看了。’
如此说来还真是文定自己贪杯所致,杨管事与陆仲简免不了又规劝了他几句。说不清到底是公子斐不曾提醒还是自己真的不曾听到,文定只好自认倒霉接受各方的教导,虽然会觉得有点委屈,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出于关心自己,不过那个一脸坏笑的公子斐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