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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而至的声音,使厅里正交谈的两人为之一惊,特别是魂魄方定的谢时臣。奔波了一日方才找到文定这知画之人,闻听到屋外传来声音并不是玩笑之意,仓促之间以为此事又有变故。人的自信往往是来自于依持,不左右根本的时候自然是谈笑自若,然而谢时臣他身处陌生之地,又屡受打击,此关乎生存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他焦急的望着门外走进来的灰衣老者,老者脸上布满着严肃越发的让他心中彷徨。
文定看到老者忙起身,迎道:“刘老,您终于是来了。”这老者自然是从本店而来的‘源生当’朝奉刘选埃,看到文定刘选埃严肃的面容也有些缓解,说道:“原本我打算早两日来的,只是那边还有点事一时脱不开身,东家和我不在的这几日铺子还好吧?”文定迎着他坐到上座,端过伙计手中的差杯,说道:“托您二老的福一切还算正常”刘选埃接过茶水饮了几口,想起自己方才进门前的问话,又问道:“将这位客人的字画拿来我看看。”文定忙将桌上的字画递与他,还在一旁解释道:“这幅画是这位,谢时臣谢公子自己的手笔,拿来我们铺子死当的。”说着又接过刘老递过来的画首展开于其面前,刘老仔细的查看起来,尔后先是稍稍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很用力的摇了摇头,还轻轻的叹了口气。一直在一旁观其颜色的谢时臣心里顿时一凉,暗道此行必又是空欢快一场。
刘老看完画仔细的将其卷好,用沉重的语调对文定说道:“文定,你还是不能让我完全放心呀。”谢时臣闻听此言心想此事已吹,何必拉文定下水,未免他再因为自己而得罪人,急忙先他一步上前说道:“此事和这位柳兄弟无关,尊架觉得我这幅拙作难以入目,我再到别家便是了。”刘老听到他的话,知道是有所误解,笑道:“谢公子,是有些误会了,我怪则文定是因为他所估的三百两有所差池,不过并不是高了,而恰恰是因为它低了。”谢时臣诧异的望着这位老人,三百两自己已是满意的不得了,而他反到要加给自己钱,那有人做生意是找人钱的,他一时之间还没将整件事回过神来愣在那一言不发。刘选埃看见他的呆样,在进一步的解说道:“足下这幅溪山秋晚图至少得是五百两银子。”
谢时臣摇手,说道:“不用,不用,三百两吾愿足已,无需要这么多的银子了,不怕俩位耻笑,适才我从别家而来,连这三百两也是差之巨甚,这三百两已经是我所难得了。”刘选埃丝毫没有妥协的说道:“在别的当铺此画做如何价我们插不上嘴,可是如今谢公子拿到我们‘源生当’来便是这五百两,我们不能有负这百年的招牌。”谢时臣还想再问为什么,文定已对他介绍道:“谢公子,这位是我们‘源生当’的朝奉刘老,在我们这铺子里绝对是能一棰定音的,既然他老人家说五百两,我们便不会用二价来收您的画的。”虽还没理清头绪,不过得到更权威人士的高评价总不是件烫手的事,谢时臣心情有些激动,一扫之前被轻蔑的怨气,谢过了刘选埃便与文定至前厅办理余下的手续。
送走了再三感谢的谢时臣后,文定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返回了里间拜见刘老,刘选埃手拿着差杯清闲的品着毛尖,看着他缓缓的问道:“文定呀,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用五百两收谢公子的画吗?”文定答道:“您是,因为容许我们铺子的信誉招人非议。”刘选埃一直紧蹦的脸有些缓解,说道:“做我们押行的诚信是立足之本,这百年的招牌比铺子里的什么都要来得重要。你呀还是有些年轻,遇事尚有些轻率,不过好在年轻也是你最大的本钱,还可以不断的吸取经验。”文定暗想了许久,下了决心的说道:“刘老,文定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能考虑一下。”刘选埃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料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放下手中的一切询问道:“有什么事,你说说看。”
文定道:“我从一进铺就受到您耐心的教导,也听说您没正式收过弟子,但是经过这些日子来的历练,深深的感觉到自己还未曾达到能独挡一面的程度,希望能拜在您的座下多加受教,文定自知许是非分之想还请刘老切勿见怪。”刘选埃原先不想收凸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自文定进铺以后他便有过这种设想,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他对文定的各项素质也满意了,只是一直以来文定都因为怕遭拒而未曾有过吃,而刘老秉持着身份总不至于要他反去强收他这个徒弟,是故也就一直悬而未决。刘老后来也想通了只要培养出文定这个继任者便行了,有没师徒这个名份并不重要,这次不知文定是如何开窍了,刘老心中早已乐意不过并不显露于色,他淡然的问道:“你怎么想到要拜师的?”文定回答道:“这次来汉口,文定发现好多同行都有自己独到的特点,而在这四处弥漫着竞争的商场我们想生存,甚至发展就必须让众人记住我们‘源生当’的特色。而我们铺子百年招牌,以及它所包含的宗旨,便是我们最独到之处。”
文定的见地让刘老感觉到他通过这个把月的经历又成长了,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说说我们这百年招牌都包含了什么宗旨呀?”不论事情成功与否,文定都觉得这次与朝奉的交谈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他继续说道:“之前或许文定觉得还有很多,不过经过刚才朝奉处理谢公子那幅画的事后,文定知道维护百年的信誉,决不让他人怀疑我们‘源生当’的信用是最为关键的。”刘选埃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文定,你该知道任何事兴建是最难的,而破坏往往是最容易的。这百年的字号不是一代,两代人能完成的,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他毁在我们的手里。”
“文定明白了,多谢刘老的教诲。”文定在其面前深深的作揖说到,刘选埃顾作怪罪的样子说道:“诶,还只是刘老吗?”文定欣喜的跪在地上行拜师大礼,口中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柳文定一拜。”刘老欣慰的望着自己这个等了二十几年的徒弟,口中言道:“好了,好了起来吧。”文定立于一旁,刘老嘱咐道:“文定你我已是师徒,不过人心险恶,你如此年轻便做到二掌柜,恐遭人非议,还是先不要对别人说我们的关系,在外人面前也不要改称呼。”文定点头答道:“文定谨遵师命。”就这样刘老得偿所愿的收到了徒弟,文定也拜到了名师。
话说刚才到铺子里卖画的谢时臣自打到汉口来,便居住在离此不远的‘朋来’客栈,这客栈在汉口只能算得上一个中等类型的客栈。自谢时臣住进来后,掌柜,小二都是公子前、公子后的,那时谢时臣的财物也还在打赏不少银两。不过自从他钱包掉了后,店里的众人便完全是另一幅面孔,三天两头来催房钱,还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几句。
怀里揣着银票的谢时臣刚跨进客栈,一个小二便凑过来讥笑道:“哟,这不是那住白店吃白食的客人嘛,怎么您的画当出去了?呵呵”旁边的同伴也乘机说道:“你没听说呀,人家谢公子‘武太当’里二十两银子不要,偏要跑到‘荣贵当’当十两,呵呵。”一旁招呼其他客人的客栈掌柜,走过来训斥自己的伙计道:“去,那么多不招呼去,跑这说闲话。”等那两个嬉皮笑脸的玩意离开了,掌柜望着眼前的谢时臣有好气有些好笑的说道:“我说谢公子呀,不是我这买卖人不讲情面,我也知道出门在外谁没有个三灾六劫的。可是你也要体谅我这个小本生意呀,既然人家肯出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买你的画,你就大大方方卖给人家嘛,干嘛要死拽着不松手,好了到了别的地方就制剩下十两了。”谢时臣诧异的问道:“适才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旁边的伙计插嘴道:“那可不都是左领右舍的,再说那两家当铺都拿来当笑话说,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一幅画二十两银子还不肯,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客栈里吃饭的客人,打杂的伙计都爆笑了起来,掌柜也是如此,他还是诚恳的对谢时臣说道:“谢公子,就算你的画确实不错现在也没什么名气不是,听我老头一句劝还是拿回‘武太当’,我帮着跟蔡老板说两句软话,还是二十两给他算了。”谢时臣闻听他的建议轻轻的笑了笑,掌柜看他没有丝毫意动的意思,略带些生气的语调说道:“谢公子,我这可全是为你着想,你留着那幅画也不能当饭吃,再说你欠我几日的房租饭钱也、、”
谢时臣举起手掌示意掌柜无须多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对掌柜说道:“差你的银子都在这了,只有多的,没有少的。”掌柜拿过台上的银票,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这是‘茂源’银号五十两的银票,童叟无欺,随兑随汇,不由得他不接受这现实。他呆楞了半天,厅上的众人看着他迟疑的表情也不明所以,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掌柜尴尬的笑了几声,问道:“您这是遇上像熟之人借的,还是找到荷包了?”众人也有这种想法,他们情愿相信是奇迹发生了,但谢时臣却没有让他们如愿的回答道:“那呀,就是你们口中那幅画,我拿到‘源生当’去卖了,他们付了我五百两银子。”看到这些人闻言后都是惊诧的表情,谢时臣心里特别的受用,他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便望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人们醒过神来,整间大厅就像揭开锅一般,人们开始将这件趣事热烈的讨论起来“什么呀,一幅画就值五百两银子呀。”“不会吧,有没听说过这人的名字。”“是呀是呀,不是说前两家当铺都只十两,二十两的吗,怎么这家会有五百两这么多呀?”“肯定有什么奥妙在其中”“嗯一定是这般。”酒店,客栈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这件事也确实如他们所说有些蹊跷,有些好事之徒纷纷急不可耐的出门争相告之。还没到一会的功夫这件悬案变成闹市里人人讨论的话题,有的觉得是‘源生当’看走了眼,有的猜谢时臣确有实才,可笑的是更有甚者猜是画卷中还有一幅名画,让文定他们出价五百两,人们就是如此在猜测交谈中充满想象力,事后时常让人忍俊不住。
而这讨论中心的三方主角,谢时臣在一血前耻后,回房舒舒服服的沐浴包衣一扫多日来的晦气;文定在向自己新拜的师傅交代,新铺开张以来的进展;唯一没有闲着的是那两家当铺的谢老板与蔡老板,他们在闻听此事后大肆反驳‘源生当’哗众取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所作之画,竟然给这么高的价钱,无非是想引起众人的注意,搅乱市场正常的运作。一时之间又是谣言四起,皆说这‘源生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事传到同样是文定他们竞争对手的‘时瑞当’那里,让孙夫人与罗掌柜也是吃惊不小,他们的二掌柜许逞志幸灾乐祸的对他们二位说道:“我还以为这个小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不满二十就当上二掌柜,我看也不外如是嘛,好吧这会载了个大跟头,看他怎么收场。”说着大笑起来,可三掌柜朱守庸却没有随之附和反而若有所思的闷想着,罗掌柜也没有许逞志那么乐观,他没去理会兴奋中的许逞志而是向朱守庸询问道:“守庸,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呀?”朱守庸望着大朝奉直视过来的眼神不好意思答道:“我也没什么肯定的想法,不过那天见到那个年轻人,从他的言谈我觉得不是那种很浮躁之人。”罗掌柜微笑的点点头,而许逞志却不赞同的说道:“守庸,你未免也将那个娃娃想的太厉害了,就算他有些本事但毕竟岁数有限,难不成那两家的掌柜们都是瞎子就他一人看出花来吗?”孙夫人制止他道:“诶,守庸的话也有些道理,明明是一个无名之人,一幅未曾听闻的山水画他为什么会付出五百两的高价呢?”许逞志虽也觉得没理,但本身的自负又让他顽辩道:“或许是他真的像别人说的想哗众取宠吧,要不就是他脑壳里灌水了。”孙夫人笑道:“要是那样就好了,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罗掌柜安慰他们道:“还好我们没有掺合进去,让他们两边斗去,总有一边失利,我们嘛则隔岸观火。”厅里的诸人也是露出了认同的笑容。
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文定刚为刘老介绍完开业以来发生的诸事,特别是讲述了附近几家同行对于自家新铺开张后有那些表示,刘老听完后赞扬他道:“不错,文定你观察的很仔细,那些靠小手腕的是没多大成就的,值得注意的正是那家‘时瑞当’,看来这些日子你还是学到很多呀,呵呵。”文定拜谢道:“多亏你,东家和铺子里的前辈给我的指点。”这时小瑞走进来,说道:“朝奉,柳掌柜,船行的燕老板来了。”刚说完燕行舟就进来了,他发现了刘选埃也在座惊奇的询问道:“老小子,你也在这呀,好好快把事情的原由与我说说。”刘老挥手示意小瑞退下后,反问道:“我今日方来的汉口,你燕大船主有什么事是需要问我的呀?”
燕行舟仿佛瞅着怪物般望着他,说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你还问我什么事,不就是你们‘源生当’用五百两收了一个叫谢时臣书生的一幅新画,那画在左右的‘荣贵当’、‘武太当’别人只出价十两,二十两你们却出五百两。外面都猜疯了,到底有这事吗?”刘老了然的笑道:“是此事呀,你堂堂燕船主还会关心这种小事呀。”燕船主露出了笑脸,说道:“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茶楼谈生意时,听见底下传的神乎其神的,边打了个赌是什么原因,我自告奋勇来探探究竟,文定这事是你做的注意吧?”燕行舟看到文定含笑着摇了摇头,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刘老,惊道:“是你的决定呀,那我非要看看那幅画到底如何。”刘老并不立即答应,而是继续问道:“不忙,先说说你们打的赌浊什么呢?你又是赌的什么呢?”燕船主笑道:“我自然是相信文定的了,也没赌什么,只不过是将‘思雨楼’包一夜,吃一顿血燕席而已。”看来他们原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碰到了燕船主连一贯严肃的刘老也开玩笑的说道:“好嘛,你们这一顿至少过千两了,文定,看来不给他看他会睡不着觉的,拿给他吧。”燕船主接过文定手中的溪山秋晚图,仔细查看后也不禁的露出欣赏的神色,他双眼炯炯的望着刘老一言不发,双手却将画卷握的很紧,然后一只手打出一个‘八’的手势,刘老摇了摇头一只手还拿起茶杯,燕船主咬咬牙说道:“怕了你了,一千两不二价。”刘老露出了笑脸对一旁的文定说道:“给燕老板开契约,一千两我们将画卖给他了,呵呵。”燕行舟满意的将溪山秋晚图带走了。
燕船主携带着画来到众人等待的茶楼,将画展现给众人看还讲明是在刘选埃刘大朝奉的认同下收的此画,还将自己购画的契约给众人传看,众人皆呼输的冤枉。自此后谢时臣在汉口是一举成名,而‘源生当’在居民心中也大大的超越了‘荣贵当’、‘武太当’二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