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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谈起,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
——《麦田的守望者》
当一整个“深渊之海”,被无情的寒冷完全笼罩时。
我的身体,已经不知道,止不住颤抖了多久。
极端的沙漠气候。
这里的白天和夜晚,简直是两个危险的极端!
白天的时候,这里热得像个大烤箱,可到了夜晚,却寒冷得叫人瑟瑟发抖。
冷冷呼啸的狂风,夹杂着细碎的沙粒,打到人的皮肤上生疼生疼。
甚至在有些时候,你会禁不住的想,皮肤会不会有被沙子穿透的危险!
夸张地说,像万箭齐发又像子弹扫射!
无边的黑暗中,我和那个试图救我的陌生男人,一起蜷缩着躺在沙丘上,相拥着取暖。
蜷缩在他的怀抱里,我傻傻地望着漆黑的上方,竟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大地哪里又是天空!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这是一个华美璀璨的梦,梦里的海到处都是星星,闪烁的星星。
我在海水里徜徉,追寻那些星星的足迹。
再后来,那些星星越来越暗,海水变成了红色。
最后,我才知道,那海本来就是红的。
那是一片血海!海底到处都是人的肢体,破碎的肢体。
那些星星是眼睛,死人的眼睛!
我瞬间惊醒。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风仍在狠狠地吹。
都是梦境。
惊恐过后,我忽然觉得失落。
我喃喃:“当所有的星子,都沉落进大海,我却还没能死在这荒漠!”
这是,我身边的那个陌生男人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我头。
他故意打趣地说:“别老是这么悲观,为什么你总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呢?”
我不知道要作何解释,甚至已经无力辩驳。
我只是固执地对他说:“你不懂,我的生命是偷来的,我必须还回去。”
男人故作轻松地笑着:“唉,上帝果然偏心!竟然让我,和你这个偷生命的人死在一起,上帝真偏心!”
我问他:“你听谁说上帝是偏心的?”
男人却反问我:“难道你没听过一个笑话吗?”
我摇头。“什么笑话?”
他用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气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白人小男孩儿不幸夭折了。
上帝给了他一双翅膀说:‘你去做天使吧’。
后来有一个黄人小男孩儿也不幸死了。上帝也了给他一双翅膀说:‘你去做天使吧。’
最后有一个黑人小男孩儿死了。上帝同样给了他一双翅膀说:‘你去做蝙蝠吧!’所以上帝是偏心的!”
我苦涩地笑了,不由自主地说:“这个笑话不好听。从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生来卑贱。这世界是个极端,你无法定义什么是真正的高贵,什么又是真正的低贱。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活在正中间最好!”
那个男人听着我说完。
他的嘴角还在微微地上翘着,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无限深沉。
他说:“你说得对,世界确实是个极端,人们所认同的好和坏也未必是对的。
可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善恶好坏已经有了确切定义,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左右的!
有了公平存在,就一定会有不公平的事相对发生。试想如果黑人不受歧视的话,那么受歧视的一定是白人!
如果你想活得比常人好一点,就必须向着更远的方向妥协,尽管你不知道是对是错!”
我急切地反驳他:“如果你们所说的“好”,是真正意义上的“坏”呢?那我是否要为了活得比常人好一点,而以中间为原点,向你们所定义的“好”走一格?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活得不好不坏!”
男人敲了一下我的头,表示对我顽固的束手无措。
他无奈地对我说:“是啊!极端的你,的确是个幸运的例外,你充分的体现了不公平!”
我被他独特的安慰逗笑了,我问:“哎!你是在为上帝偏心我而抗议吗?”
“不是!”
那个男人顿了顿说,“因为上帝偏心的人是你。对我来说,这要比上帝偏心的人是我还要好……”
我顿时红了耳根。
我承认这句话让我猝不及防。
我不自在地看了看远处,冷冷的风仍在凄厉地吹刮着。
黑暗里,我看到有一个漆黑的方块状影子,正屹立在沙丘上!
我被吓了一跳!
我镇定着又仔细地看了看,最终确认,原来那是我的拉杆箱。
一个巧妙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兴奋地坐起来问那个男人:“哎!你看过动画片《海绵宝宝》吗?”
他明显被我莫名其妙的话惊到了,但还是选择回答:“嗯……看过。不过它被评为了最没有知识含量的动画之一。”
我撇嘴说:“哦,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可是在这部动画片里,受到了一个很重大的启发!你还记得派大星住的房子吗?”
男人显然还没有转过弯,但还是老实的回答我说:“记得,是一个倒扣在沙子上的大铁锅。”
“我想我们有救了!”我说着站起来,去拿我的拉杆箱。
男人也站起来,然后故意打趣地问我:“你干什么?你不会是想把自己塞进拉杆箱吧!”
我没空理会他的话,边拿拉杆箱边说:“这里的昼夜温差太大,白天的温度高,夜间的气候又极低。难保我们睡到后半夜,会有被活活冻死的危险!
即便我们不被冻死,也有可能被沙子活埋!
所以我们必须要采取措施。
这的沙子白天时充分受到了日照,即使到了晚上,沙子内部也是热的。
我们只要挖一个沙坑,然后躺进去就能保暖!
至于这个拉杆箱,它负责保护我们□□出来的头部。把它倒扣在头上,就能阻挡风沙。
这样,我们就有极大的把握,能活到明天!”
即使是在漫无边际的漆黑夜色里,我也能看到那个男人,水光一样潋滟的眼神。
他把手探进沙子里试了试,很惊喜地对我说:“沙子里确实很热!”
说完,他就像一只土拨鼠似的,用手刨起了沙子。
我也和那个男人一样,满心欢喜地刨坑。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我觉得这个夜都过去了一半。
四野漆黑一片,时间毫无概念,仿佛被抛弃到了一个永恒的空间。
最后,我们终于挖出了一个大沙坑,足够我们两个躺进去的空间。
我俩就这样,把自己给“活埋”了,只露出头和胳膊。
我有些悲凉的对那个男人说:“我建议你挖得更大些,因为这个坑,很可能成为我俩最后的家……”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成为我们的坟墓?”他反问。
“可能吧。”我说。
我发觉他突然不出声了,我以为他可能是害怕了。
谁知。他却很认真的对我说:“真可惜,我今天早上应该把我的金项链戴上的,这样的话,我们起码也有件像样的陪葬品了!”
我俩不约而同地笑了。
伸出手,我一把拽过拉杆箱。
我摸索着,拉开拉链,将我的衣物通通丢了出去。
正扔着,我突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好像是一个塑料包装盒。
是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那是我在火车上没吃完的饼干和酸奶,而且还剩下很多!
我惊喜地叫道:“我还有吃的!”
“真的?太好了!”他同样的惊喜。
然后我俩在和着沙子的风中,吃起了饼干。
我留下两盒酸奶和一袋饼干,塞到男人的手里说:“如果能活到明天,这就是我们的早餐!如果我们活不到明天,那这些就是我们的陪葬品!”
“好!这是我见过最实际的陪葬品。”
男人笑着说,然后将我的拉杆箱倒扣,扣在我俩的头上。
拉杆箱的小空间里,我听到风沙猛烈地拍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个男人对我说:“别叫我‘哎’,我叫何沐阳。沐浴的沐,阳光的阳。直接叫我沐阳就行。”
我笑着问:“我可以叫你沐阳人吗?沐浴的沐,阳光的阳。”
他想了想,说:“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行。”
我感觉他的呼吸痒痒地喷到我脸上。
我静默着说:“……谢谢你,沐阳人。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值得……真的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
他不以为然:“别这么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一股莫名的忧伤,像洪流一样侵袭而来,我的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突然凑近我干裂的唇,蜻蜓点水一样地吻了吻!
或许是出于不好意思,他故意找了个话题,先我一步说道:“你经常喷香水吧,你的拉杆箱里都染上了花香。”
我从震惊里回神,缓了缓说:“嗯,我喜欢在不同的月份喷不同的香水。这样,当我闻到之前香水味时,就会清楚地想起那时发生的事。就像……为记忆增添了味道。”
沐阳人接着问我:“那现在,你想起了什么?”
我仔细地闻了闻,突然想起雪花飘落的夜里,那夜中的林屿安。
想起那个初春花开的雨夜,林屿安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一直都愿意。”
我还想起了林屿安深邃的眼神,以及他紧握我的手时,手心里燥热的温度。
突然……好想哭。
“……想起了一个人。”我说。
“什么样的人?”他问。
我悲哀地说:“一个……我根本无法触碰的人。”
沐阳人说:“你很特别。像一片雪花。玫瑰花形状的!”
我问他:“玫瑰花形状的雪花,那还是雪花吗?”
他回答:“当然了!不管是什么形状,雪花都是洁白无瑕的。”
洁白无瑕,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我。
我闭着眼睛,突然看到鲜血漫溯。
我冷声说:“我不喜欢玫瑰花。”
他问:“为什么?女人不都喜欢玫瑰花吗?”
“可我一点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花?”他耐着性子问我。
“嗯……百合花。”
“好。那你就是一片百合花形状的雪花。”
他慵懒地说,因为疲惫,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在这与外界隔绝的小空间里,我觉得好安稳。
在每个被噩梦所惊醒的午夜里,在每个太阳还没升起的早晨,当你从小小的床上坐起时。
现实世界的思绪洪流,可否朝你一人袭来过?
或许在那一刻,待在小房子里的你,突然觉得自己看清了整个世界!
无边蔓延的荒凉,伴着丝丝寒气的恐惧!
在漫无目的的黑夜里。
悄悄的,无声无息地,冲淡了你心中的憧憬,冲垮了唯一的信仰,磨灭了残存的天真!
然而,身处茫茫荒漠的我,躺在坟墓似的沙坑里,反而没有一丝恐惧。
这个夜里,我再没做梦。
我和沐阳人蜷缩在沙坑里,一同,走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