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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一与月宁的马车早已出城。月宁坐在马车的软垫上,摸了摸身后的车壁,竟也被人用棉絮垫得极其松软。她心知以言梓谦的性格定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她从车窗轻纱的缝隙看到暗一骑在马上紧紧地跟马车旁边,暗一见她撩开帘子,赶忙低下头,柔声问道:“可是伤口疼了?”
月宁摇摇头,“翌哥哥,马车可是你准备的?”暗一脸红了笑了笑,“郭神医说你背部的伤口尚未痊愈,我想着急赶路,途中颠簸更不易伤口愈合,便擅作主张加了些棉絮。”
月宁看着暗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哪知马车一个颠簸,又扯动伤口。月宁不由皱起眉头,暗一忙问道:“扯到伤口了?你坐好,我们慢慢走便是,皇上出征不过五日,大军必然走官道行进,若宁王背后有所动作,必会等到皇上到达边关才能作动。”
暗一认真思索着,絮絮的说着走哪条路会平坦且耗时更少,月宁怔怔的看着他,不知从何时起,暗一竟也不是曾经那个只对言梓谦听之任之的暗卫了。或许在悠长的岁月里,她的翌哥哥的心里,主子早已不是他生活的全部,在每次往返京城别院与谦城山庄的日子里,他慢慢的更加在意那个曾经赐名给他的女子。月宁突然想起暗一每每来京城别院,替言梓谦理账的模样。或许是言梓谦庄主的身份掩盖了暗一的能干,让人误以为暗一只是听命于他的护卫罢了。如今却看他细细分析局面,慢慢思索如何让月宁更轻松,月宁便恍惚间回到幼年月管家还在的时候,她的义父也是这般处处为她着想……
这是许多年来,月宁头一次出远门。更多时候,她都留在京城别院内,将暗部传来的资料整理出来送回山庄。她没想到的是,此次出京,却是为了将自己献给徽宗。
暗一的话陡然停了,“翌哥哥,怎……”月宁不禁疑惑看向暗一,然而话音未落,暗一右脚狠蹬马鞍之上,飞身而起跳上马车车顶,看也不看抽出腰间长剑,向树上刺去。藏于树上一跃而下的黑衣人忙退后几步,而此时藏于周围草丛的黑衣人见已暴露,忙跳出隐藏,将马车重重围住。
暗一提剑不敢松懈,“不知在下是否得罪过诸位,诸位一路跟来,也是辛苦。”
黑衣人中走出一个男子,男子摘掉面纱,竟是与暗一交手过的宁王护卫。“我家王爷有话要对言庄主说。”
月宁此时已缩在马车之中,车内的丫鬟缩在角落阵阵发抖。月宁听到男子的话便想拉开帘子,丫鬟却死死的拉住她的袖口,月宁却不管,擅自拉开马车,环视一周,加上带头的男子,共八人将他们的马车围住。月宁也顾不得别的,钻出马车,冷言道:“我家主子仍在京城别院小住,若王爷有事,不如去别院与我家主子相商。此番我们不过是去采买货物,车上不过我与丫鬟二人罢了。”
“姑娘大可不必诓骗在下,宁王贤德,若与他同路,你们谦诚山庄可不是会更上一层?良禽择木而栖,不若姑娘就此回去,禀了你家庄主,宁王定会记下他的心意。”
暗一听罢,走到男子面前,“你万浮山本就是武林门派,怎可牵扯朝堂之争?当今圣上乃真龙天子,你等辅佐宁王陷害陛下,也不想想万浮山担不担得起乱臣贼子的罪名!”
男子闻言一笑,“既然如此,怕是不能如了小姐的愿,这边关,你们是去不得了!”男子话音刚落,又飞身而起,众人变换阵势,慢慢靠近马车,月宁亦拿出身上佩剑想与暗一并肩作战,却见暗一将她推进马车之中。“不要出来!”
月宁也顾不得背后的疼,忍不住撩开帘子,看着暗一与众人斗得不可开交。暗一一个扫堂腿,便将身后二人绊倒,男子见状,忙施展轻功贴近暗一,狠狠一掌直逼暗一心口,暗一只得后退几步,后面的黑衣人见状,提刀上前,狠狠的砍向暗一的手臂,暗一狼狈的就地一滚,险险的躲过攻势。男子看暗一疲于应对,竟又拿出几根银针,狠狠的射向暗一的方向,暗一尚未站稳,便见几根银针向他飞来,忙舞了个剑花,一黑衣人借机从左侧进攻,一刀劈来,暗一未握剑的手,以拳化掌斜穿而过,狠命的抓住黑衣人的手,此时银针已悉数打落,暗一翻身一剑刺入黑衣人要害,黑衣人再也无力挣扎。
余下七人见暗一武功狠厉,也不再犹豫,变幻阵势七人同时进攻,暗一目光凛然,猛一登地飞身跳出包围。男子见众人不是暗一对手,便看向远处手持长剑时刻警觉的月宁,男子就势攻向月宁,暗一本想过去救出月宁,却被六人死死缠住。
男子一刀砍向月宁,月宁早已警觉,忙转身一躲。月宁的剑法本就得暗一亲传,虽不敌男子,却灵巧轻盈,几招下来男子竟没讨到丝毫好处。月宁本就背部受伤未愈,渐渐有些不敌,面上不禁露出疲态。暗一心知月宁招架不住汹涌的攻势,心中不免急躁起来,他时不时的看顾月宁一眼,却渐渐落了下风,险些被那六名黑衣人伤到要害。
男子渐渐觉察到月宁背后有伤,提起刀砍向月宁的肩膀,月宁侧身一躲恰巧露出背部,男子左手化掌,一掌劈向月宁,月宁猛然吃痛,竟生生被男子推到了马车旁。暗一见月宁吐出一口鲜血,便也顾不得自己,生生抗下一刀翻滚到月宁旁边,男子见暗一死死护住月宁,又忙射出几根银针,可暗一依旧忍下,拔出手臂上的银针,系数还了回去,趁男子抵挡之时,他迅速架起月宁施展轻功逃离。
六名黑衣人慌忙追了上去。男子微皱眉头,从马车之上拉出丫鬟,怒极,一刀将丫鬟的头颅斩下。
言梓谦和郭川柏二人刚用过午饭,便见门房的小厮拿着一个硕大的锦盒走了进来。“禀庄主,宁王遣人送来贺礼一份。”
说完,小厮将锦盒放于桌上便退下。言梓谦瞥了一眼锦盒,又看向郭川柏。郭川柏将锦盒打开,里面竟是那丫鬟的人头。郭川柏将锦盒拿给言梓谦,言梓谦恨恨的将锦盒丢出门去。
“暗一和月宁会不会在他们手上?”
郭川柏想了片刻,说道“宁王城府颇深,几个门客虽武功颇高,比之暗一却仍差了些许。我们暂且不去理会,若月宁与暗一在他手上,他定会按捺不住。”
言梓谦走到门口,看到门口那个滚落在地的人头,低低叹了一声。“宁王定是会对圣上动手了。郭伯伯,若圣上果真遇害,我又与宁王交恶,如何才能为我王家平反啊。”
大军疾行七日,边关日日传来战报,几次交战下来,竟胜少输多。此时已连失两城,越军这一次竟隐隐有直捣龙潭之势。徽宗每每看到战报都禁不住催大军再快一些,原本十日的脚程,竟生生缩短三日。此时还有一日便可到达战前,徽宗虽知此时战事吃紧,却也懂将士日日连夜疾行,早已疲累不堪,终于在距边城不远处,扎营休息。
蒋鹏此时斜靠在大帐的小榻上,一个士兵正在给他捏着腿。就在这时,门外有一士兵带着蒋府的小厮小跑进来,蒋鹏见小厮风尘仆仆便知他是日夜兼程赶路追上大军,忙将正给他捶腿的士兵踢到一边。“可是父亲有家书托你送来?”小厮却不回答,看了看帐内的两个士兵。“你但说无妨。这二人都是父亲留与我的亲兵。”
小厮忙将怀中的信笺交给蒋鹏。“老爷说,定要将这信带给少爷。”
蒋鹏将信打开。信是由蒋麟亲笔而书,并将其中利害讲明,蒋鹏看过信后,微微有些惊讶,惊讶过后确实满面兴奋之色。“父亲要我如何?”
小厮走上前与蒋鹏耳语几句,蒋鹏看了看小厮,继而拍手赞道:“你回去叫父亲放心,若我蒋氏一族可更进一步,冒些险又如何!”
边城太守张辰良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两日前,他便接到曜国连失两城的战报,今早越军已进攻一次,全城上下奋勇抵抗损失惨重,才抵挡了越军第一波进攻。此时越军已退,众人开始将伤兵抬去救治,城楼之上满目疮痍。张辰良原是越国南迁之前最后一波秀才,但因曜国攻破京城,这才耽误了他的仕途。前些年曜太祖重开科考,他又一举中了进士,但却因他乃前朝秀才出身,只得了个边关太守的闲职。如今他看着这破碎的山河,心中颇为五味杂陈,他不清楚自己更希望哪边会赢得这场仗,自己终归是两姓家奴,地位也是十分尴尬。他慢慢地走在战后的城楼之上,地上的伤兵有曜国人亦有攻上城的越国士兵,他看着他们在痛呼、挣扎、流泪,他心中突然无比慌乱。
自战争伊始,张辰良便无数次的问自己,自己出仕究竟是不是对的。前方一个伤了胳膊的士兵抱着旁边一具尸体哭嚎着,张辰良认出这人是城内一铁匠家的二儿子,众人都叫他小虎子。小虎子与兄长一起参军,终日见他笑呵呵不懂烦恼,此时见兄长胸口满是鲜血,死时仍牢牢紧握兵器,他却只能抱着尸首哭得撕心裂肺。小虎子突然捡起地上的刀,一刀刺进不远处一个越国伤兵的心口,随后又跑回那尸体处,不停的喊着“哥,哥啊……”
张辰良见到这一幕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身后有一人将他扶住,他感激的看向身后那人,那人竟是一名女子。女子衣领上的凤凰尾羽图案在这昏沉的战场显得分外夺目,这女子便是太守府的丫鬟。张辰良见是她不由有些疑惑,此时战事刚停,那女子不过区区一个丫鬟是如何爬到这城楼之上的?只见那丫鬟将他扶的更牢,那张辰良一介书生,守城时自有将领在前,此番亲眼见到越军被杀,心中更是无比恐惧,因此根本无法挣扎。只见那丫鬟贴近张辰良的耳朵,缓缓吐出一句:“南边那位命奴婢问您一声,可还记得自己姓越还是姓司马?”
张辰良闻言,一下子瘫软在丫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