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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北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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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列祖列宗?老秦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隆把目光投向了赫舍里·伊苏的灵位:“那个就是你娘,她上边的十一位就是历代固山萨满,也就是你的先祖,而左边这些都是我富察氏的列祖列宗。”

    我看着眼前这些历经了不知多少时光洗礼,享受了不知多少香火供奉的灵位,一时呆间若木鸡,明明能感觉到它们承载着厚重的岁月,可仍然有点不敢相信!

    我记忆里只有一个娘,对亲爹都没印象,哪受得了突然间冒出这么多祖宗!

    秦隆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样,不疾不徐的道:“你我的先祖都是大清的重臣,当年沙俄犯境,掠我边疆,我富察氏这一支的世祖萨布恕将军,奉皇命领军征讨,不仅将毛子尽数逐出关外,还曾开疆拓土,筑城护边,立下了不世之功!”

    话到此处,他叹了口气:“但毛子贼心不死,居然勾结白莲妖人里应外合卷土重来,世祖虽然勇冠三军,怎奈不敌白莲邪术,一时被妖邪所乘,损失惨重。”

    说着,他点起了三支檀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之中,望着最上层仅有的两个牌位中,左侧的那一个道:“危难之时,幸亏你家世祖赫舍里·代敏大人,屈尊亲临这不毛之地,力挽狂澜,助我世祖一举击溃了妖邪!”

    “此战之后,我家世祖受皇命永镇北疆,而本应凯旋返京的代敏大人,为防白莲余孽死灰复燃,竟也甘愿舍弃受万人膜拜的荣耀,在这苦寒之地定居下来,为表决心,还曾立誓,生生世世,子子孙孙,不得皇召,永不背离!”

    秦隆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听得我心摇神荡,仿佛亲历了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一般,竟不由得有些痴了,听他停住,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他像是苦笑,又似自嘲般笑了两声:“两百多年的岁月不过弹指,时迁世异,沧海桑田,当年的城池都已沉进了纳穆尔河底,只剩我们这些人,还守在这白山黑水间,却再也说不清,到底是无处可去,还是在缅怀着曾经的荣光。”

    缅怀么?我不禁失笑。

    此地既非边境,更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且不论萨布恕当年为何选在此处筑城镇守,就算我们因为无处可去才留在此地,那白莲圣姑母女齐至,总不会是为了故地重游吧?

    秦隆这分明是避重就轻啊!

    但他既然不说,我点破也是没用,反而让他徒增戒心。

    不等他再催促,我点着檀香,一丝不苟的叩拜起来,就当是给我娘上香了吧。

    他见我这么上道,果然满意的笑了:“富贵儿啊,现在你也已经是村委会的人了,咱们这也算再续当年祖辈同殿为臣的缘分,你好好干,叔已经老了,牧全、牧凡也不是当家做主的材料,往后村里的事情可就指望你了。”

    听着他这番语带唏嘘的话,我要不是早就对他起疑,或许真的会感激涕零。

    “叔,您可是正当年,说这些丧气的话干啥,我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主儿,需要您指点的地方还多着呢,比如……”

    秦隆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啥事儿,跟叔还吞吞吐吐的?”

    “比如我娘为什么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这就要说到你们赫舍里的族规了,女子概不外嫁只能招赘,子孙未经天择不得传承。其实你娘也是为了你好,一旦了解族中过往,就要遵守先祖誓言,不得离村百里。”

    说到此处,他突然语调一转:“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这话怎么说?”

    “真有人犯此大忌,那就是全村一百二十八户,人人得而诛之,这里边也包括我。”

    我悚然一惊:“你是说全村?”

    秦隆笑着点头:“不错,他们都是边军子弟,八旗的后裔!”

    我不知道秦隆这话有多少水分,但他这些年在村里确实称得上只手遮天,或许村里知道这些秘闻的人并不多,可谁又能分辨,这里边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死忠?

    就好比土地庙的事,只隔了一夜他就了解得如此详实,我又如何判断给他传信的,究竟是跟我闹翻的刘淼,还是一直对我很好的刘嫂?

    或许,我应该站在他这边!

    即使不在乎同根同源的情分,也还有他往日对我的关照摆在那儿,要不是土地庙被毁的事太过蹊跷,我又怎么会怀疑他!

    就在我心生犹豫的档口,却听他一声轻叹:“哎,你娘也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人呐,怎么在传承这事儿上,却做得这么绝?”

    不等我开口,他就皱眉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她在世的时候,就没给你留下点啥?”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念头!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我这事了,我家里究竟有啥东西让他这么心心念念?

    我娘出殡的当晚,我就被佟狐狸引去了村部,险死还生不说,我娘的药箱也丢了!

    当时我还以为是有人不想让我给曹大宝看病,可仔细琢磨,去曹家是临时起意,应该没人能事先料到,如此算来,那个贼惦记的或许不是药箱,而是我娘留下的东西!

    那个贼,到底是谁?

    一念及此,刚刚活泛的心思,又被我压了下去!

    还没弄清楚这些就胡乱站队,到头来,可能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我也叹了口气:“叔,你是不知道,我娘虽说脑子活泛的很,可就是不能跟她提修行的事儿,一提这事儿,她比谁都认真。”

    秦隆不住摇头,一脸的遗憾:“这么说,叔就真是帮不了你喽,你能得到几分固山萨满的传承,就得看你的天分啦!”

    我苦笑:“没事儿,反正我又没指望封侯拜相,往后我就跟着叔,给您当个跟班。”

    秦隆甩手刮在我后脑勺上:“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旁的不说,垦荒队这事儿你可给我盯紧喽,这大山是咱老祖宗留给咱安身立命的本钱,由不得他们糟践!”

    我自然连声答应,又跟他扯了几句闲篇,才想起他跟我提过两桩买卖,一个是让我给褚先明开方子,让我否了,还有一件他卖关子没说。

    此时提起,秦隆却还是笑回了我一句,急啥,还不到时候!

    从祠堂出来,我一路哼着小曲,装作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路边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看来却很陌生,仿佛每张脸的背后都另有一副面孔。

    暗里我一直在琢磨,我娘为啥瞒得我这么苦。

    想着想着,我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难道她,压根就不想让我成为这所谓的固山萨满?

    不想我再像她一样,一辈子都困在这穷山恶水之间?

    十二代人,两百余年,枯守此地的意义是什么?

    怪不得她宁肯重入轮回,也不肯上堂口,做碑王了!

    她或许,早已腻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