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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搅动着天地,灰黑混成一片,淅淅沥沥随之而来的是大雨滂沱而下。大雨带来泥泞清新交织的世界,岩石尖锐之处从土壤中冒出头来,新生的竹,落败的花草,折断的枝丫,每一样都经过西月的脚底。发热的头脑冰冷的肢体,流出的鲜血被雨水冲淡,直至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之间冷霜花从心底深处一寸寸破开,联通着经脉,每一寸都都开出一朵花,直至周边都被布满。冰晶崩开,雪花一般的花朵尽数绽放,火海黑红中出现一寸洁白蔓延开,像是天地之间开出一朵圣洁之花。
火,才熄灭了。
无尽黑暗之中奔跑的梦魇逐渐消失,周边暖洋洋的,西月在温热的环境中清醒过来。“你怎么了?”西月双手回握着灵康。一阵阵热浪席卷而来,西月往后看去,燃烧之物并无其他,就是九尾灵康的尾巴。
他的九条尾巴尽尽数展开,火苗尾尖燃烧。
“西月,血脉封印会引发大火不假,烈城之南大火是血脉封印引起的不假。假的是走火的人,并非里言。”灵康说道,“腐草赋萤火,明月依旧来。一次震撼就能带来世间格局转变,一场大火可以烧死千千万万的人,一场大水也能掩盖万千生灵生息。三十年前我没得选,三十年后你如今也没得选。我躲躲藏藏至今为的就是你,我选不了的东西,我要让你有得选。”
杏声猛地一震,他像是一个装了发条的玩具,木木然直直地走到灵康面前,说道:“前辈,我只问一句,还请您答我。”
灵康见他身上能量不显现,已经猜到了七八。灵康说道:“你用了禁术之后,却发现西月变成如今模样并非是禁术导致的。”
“是。”杏声双眼含着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声总有种感觉,自己距离所知真相很近很近,似乎又隔了一层镜子,以为很近,只是走了相反的道路罢了。
“阴阳相生相克,你很聪明,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如果说血脉封印和冷霜花是相互平衡的法术,相互抵消又相互干涉,那么十九禁术之中,是否也存在两两相互配的法术?杏声猛地一惊,\"十九种禁术都各有解法,有一种没有。是什么?\"
“就是荣坛山封印。”
“我不明白。”杏声问,“荣坛山不是血脉封印封住的吗?还要平衡族的血脉才能开启。”
西月满眼发红,“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灵康往后退去,仰天长啸一声,周围火势加大,他呼吸加重似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西月旋手枝丫从她手掌之中旋开,飞驰扑过,想要将火焰熄灭,不料火势过大,木系法术之力对于血脉封印法术来说——杯水车薪罢了。
杏声见此不对,却不知是什么。灵康笑道:“杏声,你是春忻的儿子,看得出来这是什么什么?”灵康说时,他身后的九条尾巴全都已经是巨大的火苗,十分唬人。
热气亢着杏声难受至极,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冰石燃烧,是血脉封印的本体。”杏声回答,“原来,您——”
面前的局势已经危急,杏声默默解开断脉法术,将能量凸显出来,他被法术反噬,囫囵吐出一口鲜血。西月还不依不饶要扑灭灵康身上的火。等再度抬起头来,凌智惊叫一声,只见杏声眼角出现青黑的十字架,他火速往后躲去,又说道:“他就是云文玖!云文玖!那个魔头!九尾兄,杀了他,杀了他!!!”
凌智再度失声呐喊,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见后排木架全部倒下,火势蔓延开来,他只是脚踩地面旋转一番,金色的气息瞬间将火势止住。杏声快步上前扶着西月,说道:“西月,跟我走。”
西月转头看着灵康一动不动,火势被凌智止住,面色恢复冷静整个人怔在原地。
“这是什么 ?为何你早不出手?”
“荣竹燃烟,金固法断。”凌智说着,又失力坐在地上,“十九禁术分别相克,即便只有万分之一,只要有心,也能克之。你别用木系法术,试试将你体内的晶石——”
凌智还未说完,他猛地一抖,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看着空旷的青花宫殿上端。西月靠近,见凌智的双眼空洞,想起了景殊。一双可怖的双眼,莽撞的大蛇身躯,都让西月浑身一颤。
西月问道,“你怎么了?”
杏声见此将其扶起,凌智说道:“我知道了。他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九尾兄——”凌智抬起手来,说道,“心力精衰,血染冰河... ...替我照顾芮庆... ...”
语罢,凌智消失在眼前。浑天的金色气息,消失之时如同迸发的花粉,瞬间散开,火势被凌智剩余的金色法术阻断。只是一刹那,周围的火焰消失,青花瓷尊的冷冽气息还是一如既往,一切都像是不曾发生过一般。
杏声冷汗涔涔,他说道:“您是想解开西月身上的冷霜花之毒,却被凌智前辈阻止了。”
灵康身后九条巨大的尾巴安然无恙,他又恢复成画面中的模样,恬淡闲适的表情。灵康说道:“血脉封印是含有冰晶石的诅咒之术,并非传闻中的邪恶不堪。我儿体内有红药可以抵消绝大多数禁术反噬。唯独断脉和蛇族冷霜花无法轻易解开。小子,你给我听好。血脉封印的大火只有冷霜花能解,冷霜花之毒只有断脉能控,断脉之反噬无解,要想全身而退,必须取得——”
“回春术。也就是白荷参天。”杏声抢答道,“所以,荒界之中唯一有回春术的未熙,已经将手中的法术用掉了。要想活路,我们得去找兽界之人... ...”
\"回春术并非全能,也可能如我一般,变成废人。\"灵康说道。
西月呐喊道:“我不需要!若是沦为废人,不如不活。”
“我还能再使一次血脉封印解开我儿体内的冷霜花之毒。”灵康对西月说道,“再来。剩下的,你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不对。”杏声摇头,“西月身上能量石能量如何解?”
“那就是我儿的东西。从来不需要解。”灵康说道,“他与你说我儿承受不了能量石的巨大能量,故而不得已用了断脉,骗你骗我儿,也是为了骗里言。若非有对应的法术,最终只能是天地重震——曲探花开。”
“怎么可能?”
“冷兰没有告诉你?”灵康扶额,他无力走动任何一步,见着西月似有恍惚,心疼不已。
十二年前,里言安排杀手前往烈城,要在善翎族路途将杏声截杀。不料被种植冷霜花之毒的西月毒性爆发,不受控制,恰好救下杏声和雨凯三人——这才是事情的开端。而并非九尾冷兰的借调之术。
“也就是说在冷兰使用借调之术之前,西月体内就有冷霜花了。”杏声恍然大悟,“烈城之内的火,是冷兰放的?”
冷兰为的就是解开西月体内的毒,提前在设下血脉封印的法术,一切静待里言到来。只是冷兰没想到,血脉封印引起的火,无声无息之中被人灭了。眼前的大火早就变了,作为御火术的里言是使不出血脉封印这等冰晶石特有的法术。苦苦筹划,想换西月浑身毒散,等来的却是一场空白。
“是谁灭的火?”杏声焦急地追问,“没有冰石是无法灭火的。”
灵康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没时间了,画像支撑不了那么久。我儿,你离我很近了,我还有话想和你说,你能来王都找我吗?”
他还没等到西月回答,接着说道:“我且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若你能来王都找到我再来答复我。其一,传闻中柔弱不堪的蛇皇殿下,你当真相信他相信你吗?其二,置之度外的二殿下山觅,当真无所谓吗?其三,你母亲的自刎祖父避而不谈,当真还值得你为了得到你父亲的认可而再度伤害他们吗?其四,你在王都搞得小动作,信不信在你到来之前,我将一一奉还给荒界。其五,如果我儿爱你是不清醒的,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自在的... ...”
灵康话语说着,声音逐渐变轻,消失在面前。化境之中的血染冰河可以带走一个人的性命,凌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怨气度日以此了结。
“我该恨你才好。可偏偏你给我留下一幅镇纸,我每天都看着。一旦手触碰到,我便想起你。想你可能是个温润儒雅的模样,想你可能是个粗犷勇猛的模样,想你可能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又或者会背着箩筐到雪山顶峰采摘半页花... ...但这些都不是你,我从未见过你,不知你习惯动作,你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知道。”西月跪倒在面前,双泪俱下,“所有人静默心中的秘密,因我不够强,从没有勇气谈起你。我错了。”
我以为我出生便是他的棋子,死活尽在他手中。
只是我的恐惧加深懦弱,让我从未认真看过自己的模样。
天蒙着一层散不去的烟雾,几个小孩各自撑着油纸伞满街跑来跑去。沉闷了大半个月,路上行人见此光景都不禁笑了出声。难得活泼。
“娘亲,你在干什么呀?!爹爹好多天都没有回来了。”一处屋子往窗内看去,一刚及膝高的女孩拉着年轻妇人衣袖,妇人在铜镜面前照了照。硬生生地对着镜子挤了几个微笑,她对女孩说道:“要去庙里拜拜。”
“拜什么呀?”
“水官大人从东部来了。”妇人开始将香烛放到篮筐中,探头看了一眼,愁眉说道,“怎么还在下雨,都下了半月了。”
小女孩看着自己的娘始终皱着眉,不理解地问道:“娘,下雨不好吗?下雨很安静,睡觉很好。”
妇人本想说什么,她蹲下身子说道:“但是,你爹爹还在码头,天要下雨,你爹爹每天都要淋雨了。”
小女孩委屈起来,呜呜地说道:“不要爹爹淋雨。想爹爹快些回家。”
“走吧。”妇人拉着小女孩的手走上了街,还没走几步,就扭头看一眼女孩会不会被淋到。然后东张西望,直到不远处有人招手,好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她们笑嘻嘻地走出来。
其中一个打趣道:“秋莲,你看看你,整天皱着眉。”
“就是就是,你这样子,水官大人见了你心情都不好了。”另一个附和道。
其中一个傲着下巴,抿了抿嘴,说道:“怎么偏偏是睦灵石寺啊?要从这边走去,经过好长一段山路泥地,可真愁人。”
“就是就是,要是去锐北僧寺,大路宽敞,咱们姐几个还能一起坐车去。”
秋莲苦笑道:“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人走着,时不时摙起衣裙,左右看看继续往前。名叫秋莲的女人,一手打着伞一手挎着篮子,女孩在她打伞边,挽着她袖子。
“娘亲,水官大人是谁呀?”
秋莲笑了笑,解释说道:“就是当今水川的大族长,水川大人。”
“哦哦。”女孩听罢,心中的疑云并未得到解答,她又问道,“娘亲,他是水神族的族长,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这样一问,周围全部都不禁斜眼看向秋莲,秋莲皱着眉,拉着女孩说道:“宝儿,可别光顾着说话了,仔细看着脚下。”
即便是秋莲不说,宝儿已经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似乎将自己扫了一遍。
水川的族长就是水官大人,那我们银鸦的族长岂不是银官大人?
宝儿想着想着,啊的叫了一声。秋莲看去,原是适才驶过的马车带起些微泥水恰好溅在女孩衣服上。秋莲将篮子放在草边,拿起帕子给女孩擦了擦,没想到宝儿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开始闹着不去。
同行的人见了都对秋莲摇头,一人说道:“看你平时骄纵的,一点儿苦也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