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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没打算造反, 叶微行终于绷不住表情笑出了声。
而后她再度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车马,一本正经道:“嗯, 那挺乖的,姐姐很满意。”
这下轮到叶孤城:“……”
叶微行一边引他进庄门一边问他:“所以你怎么忽然来杭州了?”
叶孤城回答得很简短:“贺喜, 练剑。”
这话说得叶微行愣了一愣:“老姬说他二十日前才发的帖子。”
按姬冰雁那个会将万事都考虑周全的习惯,给白云城递一份帖子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帖子从杭州到南海本就需要时间, 叶孤城到底是怎么赶上的?!
阔别一年多的少年看了她一眼,和声与她解释了其中原委。
原来当初他派人来取剑时,便吩咐过自己的手下注意一下她那座山庄建设得如何了。
当时他想的是方便他在藏剑山庄落成之时送上贺礼,结果取到剑之后的半年里, 他在剑之一道上体悟良多, 进境却甚微。
如今他在南海已找不到对手, 这么日复一日地练下来,多少有些焦躁。
所以思忖再三之后, 他便决定亲自来杭州走一趟。
一为贺喜,二为练剑。
叶微行:“……”好吧。
叶孤城看着她的表情,最后补充了一句:“我带了钱。”
叶微行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有钱,不过反正你都赶得这么巧了,我看还是先坐下喝杯酒去吧?”
说话间两人已行到了正一派觥筹交错的宴客厅门口。
叶孤城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提议发表什么意见, 里边已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叶微行,惊呼出声道:“叶庄主来了!”
一厅人的目光随之聚来,令叶孤城没了说“不”的余地, 只能点头。
叶微行见宾客们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干脆朗声为他们介绍:“这是舍弟叶孤城。”
“飞仙岛白云城主!”
“莫非岭南那边的江湖传言是真的?”
“什么什么?”
“叶庄主出身南海啊……”
……
作为八卦当事人,叶微行听着这些议论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笑而不语。
她拉着叶孤城走到宴客厅最中央那张桌边坐下,又亲手为其倒上了酒。
这张桌上有她的三位好友,有李观鱼,还有诸葛先生,此刻正喝至兴浓。
楚留香三人认识叶孤城,所以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但李观鱼和诸葛先生却是第一次见他,故而下意识多看了他两眼。
李观鱼的反应和厅内其他人差不多:“原来那些坊间传言是真的?”
诸葛先生闻言,大概是想起了去年白云城主向“天下第一”求剑那一茬,表情顿时有些玩味。
他看看叶孤城,又看看叶微行,忽然道:“光看名字就是一家人。”
叶微行:“……”
这么一说还真是,微行这个名字是小路的意思,跟孤城画风十分一致。
他们两个都没有否认传言的意思,楚留香三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去拆穿。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大家便接着喝酒吃菜了。
一桌风云人物在这,少不了要被同来贺喜的江湖侠客们敬上几轮。
叶微行跟损友们练了三年酒量,倒是不怕,有人来敬她就大方地喝,但叶孤城大概是很不擅此道的,跟着喝了两轮后,眼神便有些散了。
胡铁花凑过来拉她衣袖,悄声道:“你弟看上去醉了啊,你悠着点。”
被他这么一说,叶微行才发现身旁少年的异样。
她想了想,抬手招来两个侍女,让她们扶叶孤城去休息。
侍女们从他进来开始便一直在偷偷打量他,这会儿被分派到这个任务,一时间脸都有些红。
结果叶孤城却避开了她们的手,不愿让她们扶。
叶微行:“你都醉了,就先去休息吧,乖一点哈。”
他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垂着眼将目光落到她腰间的剑柄上,虽一言未发,但其中意味昭然若揭。
楚留香见状,不由得莞尔道:“叶城主还是一如既往痴心向剑。”
叶孤城的确醉了,他这会儿连楚留香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眼里只有叶微行和她的剑,坚定得近乎执拗。
叶微行被他看得没办法,又不想耽误其他朋友痛快喝酒,只好亲自站起来把他带离这间宴客厅。
对方在她手底下倒是乖得很,不仅没有挣扎,就连步伐都很稳。
叶微行将他带到离宴客厅最近的一处客房,又派人去寻他从白云城带来的侍从,吩咐其好生照顾他。
侍从头一次见到自家城主喝醉,差些看呆,应也应得结结巴巴:“是、是,属下知晓了。”
叶微行嗯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结果叶孤城还是不干。
这回他直接拔了剑。
一旁的侍从见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叶微行。
叶微行:“???”
叶微行道:“他这都给你交代过了?!”
侍从点头。
叶微行无言以对,只能拔剑。
说实话,这么久没交过手,她也有点好奇叶孤城到底有多少进步。
两人身上的酒气还没有散尽,此刻出了剑迎风而立,气势也较当初不太一样。
叶微行照惯例请他先出手,她觉得这是身为一个陪练的职业素养。
叶孤城没跟她客气,看她朝自己比出那个熟悉的手势后,便毫不犹豫地出了第一剑。
剑是她送他的那把,吹毛断发,锋利无双。
有风拂过不远处的西湖水面,带来江南最后一点料峭春寒,然而那凉意同他手里的剑比起来却微不足道得很。
第一招尚未收势,叶微行便感受到了他和一年前的不同。
但这点不同还不足以扭转他们之间的差距,要避开他的剑锋,于叶微行而言仍是小菜一碟。
她侧身仰头,任那道刃光擦过她的额头,与此同时手里也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送往他的脖颈。
许是因为这会儿醉着酒,叶孤城的剑招动作反而放得更开了一些,被她反制也半点不慌,直至那剑锋离他的脖颈只差一厘时才抬手曲腰去避。
他避得极漂亮,那姿态那反应,令叶微行都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句好。
两人都是剑中高手,又有过往许多次的交手经验,打起来与其说是比谁的招式更精妙,不如说是在比谁能更快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在这一点上,叶微行本该很有优势。
可惜叶孤城这会儿喝醉了,所有的招式都是随心而出,不讲章法和逻辑。
这让她很是惊讶了一番。
再看那个被喊来照顾叶孤城的侍从,看着他二人越来越快的动作,已是连嘴都合不上了。
叶微行只用了三招就适应了叶孤城的变化,再三招过去,她又精准地抓住了他因醉酒而反应不及的空当。
重剑轰然出鞘,长风在这一瞬间静止。
他试图抵挡,却终是徒劳。
叶微行清楚地看见了他倒映在自己剑身上的神情,有迷惘,但也有恍然。
下一刻约是酒意再度来袭,他直直地往后倒去。
“哎!”她唤一旁的侍从,“快扶他一把。”
舟车劳顿加醉酒,再跟她噼里啪啦来这么一场,不累才怪呢。
……
无论如何,藏剑山庄的落成之礼,总归是在这一日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当天夜里叶微行站在山庄门口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客人,笑得脸都快僵了。
胡铁花喝了一天,这会儿醉得不省人事,连头都没冒;楚留香一早答应了要给苏蓉蓉她们讲故事,吃过晚饭就去哄孩子了;至于姬冰雁,他比谁都闲不住,客人刚离座,还没走到庄门口呢,他就已经在督促山庄上下赶紧把宴客厅收拾好。
叶微行也喝了不少,关上门后伸了个懒腰,往西湖方向行了过去,想着吹会儿风散散酒气。
这一散,倒叫她正好遇上自己两个徒弟。
两个孩子都在水边练剑,隔了大约十来丈距离,谁也没搭理谁。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们的反应也差不多,俱是动作未停,继续练自己的。
西门吹雪三年前就得过她几句简单指点,加上这三年又看了不少剑谱,此刻执起剑来倒也有模有样。
相比之下,原随云的动作便有不少需要纠正的地方。
叶微行想了想,走上前去包住他的手引着他挥剑,和声道:“这一招是这样的。”
原随云拜入她门下近两个月,还是第一次被她亲自指点,难免紧张,身体都僵硬了大半。
叶微行见状,只道:“别怕,松手都没事,跟着我来就行。”
原随云:“……嗯。”
如此重复了三遍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练的动作和她教的之间究竟有什么细微差别。
他有点惊讶于这个师父的严格,但想到她是天下第一剑客,又瞬间释然了。
叶微行知他悟性好,点出问题之后,便松开了他的手,道:“好了,自己练吧。”
整个过程里,十丈之外的西门吹雪都没有多看他们的方向一眼。
叶微行抱臂看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空中的月亮,道:“不早了,等我绕一圈回来,你们两个也差不多能去睡了,知不知道?”
西门吹雪:“嗯。”
原随云:“知道。”
之后她调转方向,正要沿西湖继续走,却发现不远处的假山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休息大半日,已醒过酒来的叶孤城。
少年大概还记得自己醉过去之后执意要与她比剑的事,此刻刚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便闪烁了一下。
叶微行看得十分想笑,干脆走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逛逛西湖。
今日一比,她大概知道了他如今不得进境的原因,正好可以跟他聊上两句。
两人沿着水岸行了一刻多钟,叶微行才组织好语言开口。
她说:“你太看重你现在用的这把剑了。”
“剑是好剑,我铸的,我比谁都清楚。”
“但剑本身是死物,它到了你手里,被你用出来,才有它的意义。”
“我铸这把剑的时候,想的是它很适合你,而不是你很适合它,所以你不必去配合这把剑,你只需要像今日醉酒时那般,凭着自己的本心来出剑就好。”
这一席话说得诚恳又好懂,叶微行觉得凭他的理解力绝对会明白。
可他听了之后却沉默了好久才有反应。
他抬起眼:“那你呢?”
叶微行:“?”我什么?
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西门吹雪和原随云练剑的那一处,道:“你并不是凭本心在教你的徒弟,你不喜欢他。”
叶微行陡然一惊。
她下意识想否认,结果一张口又觉得自己并无立场。
叶孤城还在继续:“你看他们两个的眼神不一样。”
身处其中的小孩子可能不能立刻察觉那种微妙的态度差别,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却看得清楚极了。
而这种差别在她看到他们练剑时最明显。
叶孤城不太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收这个徒弟?”
她难得被问住了。
她不能说是因为她知道原随云日后的所作所为,所以想把他扔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而就算她可以这么说,叶孤城也相信这个理由,又怎样呢?
正如她提醒他不要被一叶障目,要坚守本心一般,他今夜开口说起西门吹雪和原随云,也绝不只是想知道她收徒的原因。
他真正想说的话应该是,既然都是她的徒弟,她就不应该区别对待,哪怕那区别在大部分人眼里都几近于无。
是这样的,叶微行想。
将来的事并无提前成为定罪证据的道理,更何况自被她从太原带回江南的那一刻起,原随云的命运就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不仅没有资格断定他将来一定会作恶,还有放下偏见,好好引导他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主旨:姐弟共同进步。
以及醉酒小叶写得我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