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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知寒点出收款的二维码,叹气说:“六块五。”
郁清棠给她转完账, 说:“谢谢。”
温知寒看着她插上牛奶吸管, 低婉安静的样子, 忍不住声音低了低,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郁清棠抬起眼帘,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波澜。
她连犹豫都没有,张口便要答话。
温知寒蓦地打断她, 舌根涌上苦涩,道:“你可以暂时不用回答。”
郁清棠还是神色冷清地回答了她:“没有。”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温知寒脸色无异, 只是笑了笑, 将摆放的早餐往她面前推了推, 自己坐在对面,也用起了早餐。
两人后面的交谈声很低,程湛兮没有听清楚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出于礼仪, 她在外面等了会儿,方走出来, 敲了敲门。
“郁老师早上好。”
高挑修长的女人倚在门口, 薄薄的淡金色阳光自身后笼下来, 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朦胧美好, 声音都洋溢着满满的活力。
清晨有些阴郁的办公室里, 因为她的到来都亮堂了起来,连空气也变得轻快。
温知寒抬起头,微微一愣。
“你是……”
她本能地涌起危机感。
程湛兮淡笑看向郁清棠,郁清棠不知道她为什么自己不说话反而看自己, 但仍然向温知寒介绍道:“这是新来的程老师,教七班体育。”
她转向程湛兮,一视同仁地向她介绍道:“温知寒,物理老师。”
程湛兮暗自撇了下嘴。
凭什么管自己叫程老师,管别人就叫全名?
噢,她知道了,越是在乎的,就越是要在外人面前装作疏远,得、避、嫌。
程湛兮心情又好了起来,微微翘起唇角,彬彬有礼道:“温老师好。”
“程老师好。”温知寒和气地回。
程湛兮走了进来,阳光隐没在门外,温知寒看清了她的脸。
眉目精致,唇红齿白,个子又高,至少超出了170,腿长腰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最醒目的存在。
黑蓝条纹拼接衬衣搭配淡蓝牛仔七分裤,脚下一双匡威小白鞋,飒爽利落,散发着轻**的青春和性感,举手投足更是英气十足。
漂亮、清纯、妩媚、朝气、成熟……似乎所有矛盾的特质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依托点,完美地结合。
温知寒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眉心跳了跳。
“程老师买了两份早餐吗?”
程湛兮微微一笑道:“是啊,我饭量大。”
温知寒:“……”
程湛兮即使没听清表白被拒,凭进门前听到的那一段,就知道送早餐这招行不通。
感谢温老师替她做了错误的示范。
程湛兮笑意盈盈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里,笑意盈盈地和温知寒搭话:“我听大家说温老师和郁老师是同学?”
温知寒嗯了声。
在她打量程湛兮的同时,程湛兮也在观察她。
长相一般般——好吧,客观来说在普通人里算得上出众。
气质柔和温婉,讲话轻声细语的,有点像去冰三分糖版郁清棠。
程湛兮又好奇问道:“同学多久啊?”
温知寒说:“七年。”
程湛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还真是挺久了。”
七年都够结婚痒一回再离婚了,温知寒到现在还没追到人,买个早餐还被明算账,这一看就是没戏。
程湛兮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特定磁场的。爱情就像画家创作的灵感,不是熬出来的,而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春雷炸响,万象更新。
如果能来电早就来了,何至于现在?
温老师的威胁性直线降低,程湛兮没再另起话题,省点力气进食她的两人份早餐。
温知寒在这时问了郁清棠一个问题。
“程老师是昨天来学校的吗?”
郁清棠:“嗯。”
交谈声消失了,程湛兮抬头看,发现温知寒在拿手机打字。
郁清棠也拿起了手机。
程湛兮:“……”这就有点不开心了。
手机聊天记录如下——
温知寒:你记住她名字了?
郁清棠:没,只记得姓程
温知寒:要不要我给你总结她的外貌?
郁清棠:不用了,平时用不着喊名字
温知寒:ok
程湛兮吃完第一份早餐,郁清棠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说:“我去班上了。”
温知寒:“去吧。”
程湛兮:“郁老师我还没你微信号,加个微信吧。”
郁清棠点出来二维码,程湛兮扫一扫添加好友,验证通过。
郁清棠的头像是一片白色,冷冰冰地框在正方形的头像框里,昵称是名字拼音的缩写:yqt。
郁清棠看都没看程湛兮的头像和昵称,把手机锁屏拿在手里,离开了办公室。
程湛兮坐在位置上点进郁清棠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仅x天可见”的权限,但是是一片空白。
程湛兮转向了在办公桌备课的温知寒,慢慢地绽开笑容。
“温老师~”
温知寒抬起头,心里打了个突。
程湛兮手肘抵在桌面,撑着一边脸颊,笑眯眯问道:“你和郁老师是同学,对她了解多少?”
温知寒:“……”
这人横竖是不要脸了是吗?
程湛兮兀自问道:“她为什么会回泗城教书?京城没有合适她的岗位吗?”
温知寒冷声道:“我要备课了。”
程湛兮笑道:“好的,我也要备课了。”
她把带来的《体育教学论》翻开,一边阅读一边做笔记。
写着写着,随手在本子上画了幅简笔画,黑衣黑裤,单手插兜和她交换联系方式的郁清棠,表情酷酷的小人。程湛兮笑了声,把这页翻过去。
郁清棠上午有两节数学课,分别是七班和九班,程湛兮一直在办公室看书,除了专业书,她还带了几本杂书,例如国家地理、传统文学小
说等,还有一个速写本,自由且充实。
中午放学前十分钟,程湛兮把桌子收拾整齐,开始盯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
语文老师从作业里抬起头,笑道:“你在这当望夫石呢。”
程湛兮不想太早叫人发现,往桌子上一趴,有气无力地道:“我在等郁老师请我吃饭,好饿。”
放学铃响过两分钟,郁清棠拿着数学必修1和教案从门外进来,那年轻的语文老师便扬声打趣道:“郁老师,小程老师快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郁清棠愣了下,本能看向程湛兮:“抱歉。”
程湛兮笑着瞪那语文老师一眼,说:“她开玩笑的,我们现在走?”
“稍等。”郁清棠把东西放回抽屉,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说,“走吧。”
她长身玉立,站在办公桌拐角的地方,乌黑长发披肩,黑色衬衣袖口讲究地折到小臂上方,露出纤瘦白皙的腕子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扣到倒数第二颗的纽扣,展现出线条优越的脖颈和光洁柔美的下颔,朝她看过来的眼神清冷淡漠。
程湛兮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这人怎么这么会,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轻易挑动她的神经,让她心如鹿撞。
郁清棠微微蹙眉:“程老师?”
程湛兮脑子里放烟花:连皱眉都皱得这么好看,啊我死了。
程湛兮深呼吸,不动声色缓了一会儿,说:“我好了,咱们走吧。”
教师窗口在食堂二楼,两人从办公室前往食堂。两人并肩而行,又是外貌出众的新老师——一个入职两周,一个入职不到两天,频频吸引路过的学生们的目光。
郁清棠面无表情,但程湛兮感觉她的步伐加快了一点。
不习惯这样的注视?
程湛兮倒是习以为常,她不引人注目才不正常。
程湛兮走在她外围,凭借高出五公分的身高,或多或少地替她挡住那些视线。
放学时段,在校园里追逐打闹的学生不少,连路都不看。程湛兮余光里捕捉到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几步开外的地方冲撞过来,恰好是郁清棠的方向。
“郁老师!”她连忙出言提醒,但来不及了。
郁清棠疑惑地朝她望过来,身后的学生已离她不足一米。
而郁清棠也从程湛兮的瞳仁里看到了背后的情况。
她下意识要回头。
说时迟那时快,程湛兮出手如电攫住她细瘦的手腕,一把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学生的身影刚好和她惊险地擦肩而过,长发被风吹乱,校服衣角擦过郁清棠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的冰凉手背,她修长指节不由自主地蜷了蜷。她陷在柔软的怀抱里,鼻翼萦绕着清新的洋甘菊和青柠香气。
那两个学生已经跑远了,风里送来打闹的笑声。
程湛兮低下头,郁清棠的脸埋在她颈窝里,不知为何久久没有抬起来。
程湛兮喉咙滑动,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她……该不会要吻自己吧?
泪痣长的地方有讲究,若是偏下,便如同垂泪,会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泪痣长在上眼睑的眼尾处,和上挑的眼线神奇地连成一条线。所以这颗泪痣非但没有让她显得柔弱,反而给人不可侵犯的疏离和禁欲感。
黑色风衣里是一件洁白的衬衣,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和弧度优美的下巴。
透出淡淡的斯文书卷气。
程湛兮张了张嘴,在女人接下来的动作里没了言语。
郁清棠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拖着行李箱的程湛兮,礼貌地微微颔首,平静地转了回去。
她没有伸手去接。
相当于委婉地拒绝。
程湛兮故作自然地收回了递出纸巾的手,揣进了外套口袋里,眼睛转向和郁清棠相反的方向,偷偷地用余光观察对方。
雨仍在下。
暴雨倒灌,整座城市笼罩在磅礴的雨幕里,阴沉的云层里不时闪过蓝紫色的闪电,骤然撕裂黑暗的苍穹,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怒号着往天上刮去。
两人共处在一片屋檐下,听着同一片雨声。
谁也没有说话。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多久便乌云四散,露出了金红的太阳,日落大道上方出现了一道彩虹,从街头横跨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空气里只余下缠绵的毛毛细雨。
郁清棠推开门,踏进了如丝的朦胧雨幕中,身影慢慢消失在彩虹深处。
***
三个月后。
画室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第三次过来的喻见星蹑手蹑脚地打算返回,紧闭的门却“吱呀——”打开了。
程湛兮见到她,笑容随性地点了点头:“来了。”
喻见星一只手搭在她肩膀,往半开的画室门里瞧,打趣道:“程画家最近画什么呢?”
程湛兮大大方方地让开路,笑道:“你自己看咯,随便参观,我去洗把脸。”
她画画的时候不喜打扰,杜绝任何人进她画室,结束了却是无妨。
喻见星就是她在泗城的朋友,一起在国外留学的同学。她就读的那所美院入学条件极为严苛,同一个国家出去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喻见星是学雕塑的,接了泗城市政府的一个项目,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这边。
喻见星迈进光线明亮的画室,里面程湛兮刚收拾过,画架、画布、颜料盒、调色板、画笔摆放得整齐,有条不紊。
和艺术沾边的东西,多少需要灵感,而灵感不是随时都有的,程湛兮不是个太高产的画家,画画十分依赖灵光乍现的瞬间。
喻见星记得程湛兮有一次接了幅壁画——即直接在墙壁上作画,时限三个月,有两个月二十九天她都在到处找灵感,愁得就差秃头,最后一天有如神助,把自己关进雇主的别墅房间里一挥而就,波澜壮阔地画满了一整面墙,成为他们圈子里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她刚过来三个月,喻见星本以为画室里应该空空荡荡,作品屈指可数,却意外地发现里面挂满了画。
油画只两三幅,有一幅是程湛兮方才在画的半成品,油料还没干,其余的是木炭画或者水彩等创作方便的。喻见星仔细端详墙壁和桌上的画,要么是侧脸,要么是背影,就是没有正脸,经过她的辨认,画的是同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程湛兮从盥洗室回来,便瞧见喻见星揶揄的眼神。
程湛兮好笑道:
“怎么了?”
“画的谁?”喻见星不等她回答,立即道,“你未婚妻?”
“……”程湛兮解释道,“不是,刚来泗城的时候遇到的一个陌生人。我好像有一点……嗯。”
她唇角往上翘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嗯是什么?”喻见星追问道。
“是什么都不重要,反正不会再见面。”程湛兮随口打发掉她。
泗城这么大,而且如无意外,她不会在这里久留,遇到的那个人,就当作美好的记忆。人的一生中,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必须去追求,美好不能在现实永存,但在记忆里可以。
“还有,”程湛兮无奈地提醒她,“不要再说未婚妻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喻见星乐了。
说起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喻见星都觉得分外滑稽。
程家和卫家是定了娃娃亲,但当时和卫小姐定亲的是程湛兮的哥哥程渊兮,不巧程渊兮喜欢同性,便没办法再履约。本来么,卫小姐的母亲卫夫人难产去世,时年日久,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但卫家人重提此事,程家便琢磨着让妹妹程湛兮去接受这桩婚约。
程妈妈倒没想立刻就给她俩包办婚姻,只是劝着她见一见,合适的话先恋爱再结婚,但程湛兮是个自由洒脱的性子,谁按她的头,她就偏偏对着干,直接从京城跑到了泗城。
程湛兮:“你还笑?”
喻见星清清嗓子,不笑了,提议道:“晚上去酒吧嗨一下吗?”
程湛兮拒绝:“不去。”
人多又吵,不如一个人去街上散步。
程湛兮挑了挑眉,反过来提议:“攀岩去吗?”
喻见星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身为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画家,她不喜欢一些文静的活动就算了,但喜欢赛车、徒手攀岩、帆板冲浪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喻见星怀疑她小时候应该练体育,而不是去学画画。
程湛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我陪你去酒吧,你这周末和我去攀岩,怎么样?”
喻见星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忍痛点了点头。
“成交。”
程湛兮浅浅地笑了下,神情愉悦道:“什么时候出发?我去换身衣服。”
喻见星抬腕看了眼手表,道:“你换好衣服就走,时间也不早了。”
程湛兮耸肩:“好吧。”
喻见星来的时候特意打扮过,不用再梳洗,她对着小镜子补了个妆,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一边等程湛兮。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抬头朝主卧门口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程湛兮换了件垂坠感良好的纯白丝质衬衫,黑色高腰西装阔腿裤,栗色的长卷发随意散在背后,透出成熟慵懒的休闲感。
她个高腿长,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让喻见星震惊的是,程湛兮鼻梁上架了一副复古金边链条眼镜。
衣冠楚楚,加上她很有欺骗性的温良外表,整个人萦绕着斯文败类的气息,相当引人注目了。
喻见星站了起来,立刻反悔说:“不去了。”
她好看成这样,还有人看自己吗?
程湛兮伸指推了推眼镜,挂脖镜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荡,她镜片后的桃花眼明亮含笑,道:“我随你啊,都行。”
喻见星磨了磨牙:“去!”
自己长得也不赖,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愿意看自己的!
酒吧的名字叫“零度”,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今天,是一家在本地小有名气的les吧。
喻见星倒不是想去猎艳,就是想单纯地放松放松,看看美人养养眼。两人在零度门口下车,快进门前,喻见星刚想起来,驻足笑说:“忘了恭喜你,那副《暴风雪》拍出了三百万的高价。”
程湛兮望着酒吧近在咫尺的大门,隐约可见里面攒动的人头,她斜了喻见星一眼,懒声道:“你觉不觉得,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显得有点敷衍。”
喻见星哈哈大笑。
两人并肩走进酒吧,在吧台坐下。
喻见星点了杯鸡尾酒,程湛兮长腿轻松地点在地上,打了个响指:“果汁,谢谢。”
喻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