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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畅谈,不觉半日匆匆,已临历山脚下。远远望去,只见一条山脉蜿蜒起伏,如巨龙盘空,直伸到天地尽头。山脉起源处更是巍峨无伦,山巅插入云宵,精气弥漫,峭壁间烟雾缭绕,瑰丽神奇。
历山坐北朝南,山脚下一湾小河曲流而过,碧波轻荡,水面鸳鸯并对,野鸭成群。离河边不远处,数顷梨园接入山端,含烟带雨;一片白花竞相绽放,飞雪敝日。
时值日暖,和风薰人,鸟语花香,枝头春意正闹。此山正处南北交汇之地,是以北面冰雪未消,南边已是艳阳丽日,早花新着。
正行间,姚重华指着前方一处山陂,对放勋野老道:“阿叔,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了。”
只见山陂上秃树新芽,奇卉含苞,红绿相映中,隐约可见几间茅舍,三两成行。
放勋野老点了点头,笑道:“小兄弟,千里同行,终须一散。你我就此别过,它日定有良晤。”
姚重华一惊,说道:“阿叔,你这就要走了吗?”
放勋野老道:“我还有事情待办,须得早日赶回。记住,雏凤清音,潜龙勿用,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切不可荒废了功夫。等将来有成,可去中州皇都找我。”
姚重华道:“请阿叔指点方向,晚辈自当前去拜谢。”
放勋野老笑道:“此去一路向北,过了一条大江,再过一条九曲大河,直走看到一座大城,只要你进得城来,我自会知晓。不过须得你到了锻骨期后方能前往,否则怕是一路凶险,陡生变故。”
姚重华道:“待晚辈治好了大山叔的伤,定要潜心用功,争取早日动身。”
放勋野老手指点出,一道神念传入姚重华识海,沉声道:“此是“乾元八掌”要诀,只可慢慢融会贯通,切不可操之过急,遇敌更不能轻易使出。”
那时放勋野老见姚重华竟能将八掌中的第一掌“天地交泰”使出来,心中大为震动,有感他悟性之高,天赋之敏,果真是古来罕有,一番深思后,决定将掌法授与他。
姚重华忽觉脑中多了些东西,一套掌法神通的功式演变,还有一些心得感悟自脑中印现出来,皆是精妙无穷,繁奥无端,明白这便是“乾元八掌”。
他心中欢喜至极,道:“晚辈谨记!”
其实这套掌法的招式他已记得三四成,此时与放勋野老的感悟相应证,于诸般变化似乎又明白了不少。
随后,放勋野老又从怀中摸出一卷兽皮来,说道:“这卷《内经》并非什么神通宝术,上面只记载了运气调息的粗浅之法,常人习之,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于你可作入门之用。”
隐约能见兽皮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字符,皆是山川脉络,鸟兽虫鱼之状。
姚重华接过,对放勋野老深深一揖,道:“多谢阿叔。”
放勋野老道:“入世出世,皆在尘世。炼心修心,乃问本心。修行一途,须得循序渐进,不可好高骛远,切记。”
说着,一步迈出,向北而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姚重华呆望半晌,想着这一天两夜中与他避险驱敌,共历坚辛。一路上对己加以照应,为己塑身,传已知识,使自己走上修行一途,实是恩泽深厚。此时离别,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不由得心头一阵怅然。
正自出神,忽然心念一动,举手往额头拍下,暗道:“啊哟,这可耽误正事了。”迈步急往村中赶去。
沿小路穿过一道山岙,忽闻一阵催牛声从前方传来。举眸望去,见田地里有三五人正埋头耕作。
其时秧苗甫出,钻离水面已有寸许,碧油油一片,水田中天光云影,相映成趣。
不远处,一个老农正聚精会神耕地,犁前驾着一头黑牛,一头黄牛。只见老农并不用鞭打牛,而是在犁辕上挂一个簸箕,隔一会儿,敲一下簸箕,吆喝一声。
姚重华立身对岸,向那老农喊道:“耕父爷爷,这法儿可好使麽?”
那老农名为耕父,已是垂暮之年,身体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因一生都在田间地里耕种,大家都称他为耕父,久而久之,原来的名字反倒没人记得,而真实的岁数亦无人知晓。
耕父见是姚重华,哈哈一笑,朗声道:“啊,是姚小哥回来了,你教我这法儿可妙得紧,我打簸箕,黑牛以为我打黄牛,黄牛以为我打黑牛,就都卖力拉犁了。还是少年人了得,以前我打黄牛,黑牛就偷懒,打黑牛,黄牛就偷懒,只得两牛不停的打,老朽手重,生怕打坏了两只牛。现在你瞧,两牛都是好端端的。”
耕父黑黝黝的皮肤紧贴脸颊骨,面孔乌青,没有一丝血肉,如同一具风干的僵尸。奇怪的是,额头脸上竟无半点皱纹,躯体虽然衰老,但健朗如昔,两眼精光闪烁。他此时满心欢喜,虽然在笑,却无法形于色外,那模样儿更凭添三分古怪。
耕父没有亲人,于何时在此居住,已无人知晓。虽是相貌丑陋,不过并无人惧怕他,连村里的小孩都愿与之亲近,他平日待人极是和善,时常将多余的粮食分与困苦的村民。
姚重华仔细瞧去,果见两牛毫无损伤,神采奕奕。此前见耕父不时鞭打,两牛皆是伤痕累累,心想:“牛为人耕田,出力流汗很是辛苦,再用鞭打,于心何忍。”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此法说与耕父。如今看来,果然凑效,自也是欢喜无限。
神农氏自发明农业后,从此教化天下,以农为本。人们始作耒耜,以利耕种;始种五谷,以充饥食。后来又捕捉野牛驯化,用以拉犁。
农作是凡人赖以生存之基,有了耕牛,使生产效率大大提高。而当时,百兽得天地精气滋养,力气强大。普通耕农为捕捉一头野牛,往往付出极大的代价,是以非常珍稀。
姚重华告别耕父,穿过水田向里走去。
几名在田边戏耍的孩童见了他,个个欢跳不已,齐声高呼:“都君哥哥回喽!都君哥哥回来喽!”
众童奔近迎上,围着他打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不停。
姚重华抚着几名孩子的头,向一个稍大的孩童道:“二崽,大山叔怎么样了?”
那孩童七八岁模样,身上围着一件半旧的兽皮衣,下身是及膝粗布裤子,赤露双足,一双眼珠乱转,满脸机灵。他在家中排行第二,父母都叫他二崽,从此便有了这样一个小名。
只听二崽哭诉道:“都君哥哥,大山叔已昏迷两天两夜了,阿爸说,再不解救,只怕熬不过明天。都君哥哥,你快救救大山叔罢。”说完,携着姚重华的手,不停的摇晃。
几名孩童也拖稚嫩的声音,齐道:“都君哥哥,救救大山叔罢!”
姚重华住在姚墟时,听老人讲道,古时帝王受命于天,万民敬仰,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因此给自己取了表字都君,有效仿帝王之意。平常与众孩童玩耍,偶有提及,是以各孩童都称他为都君哥哥。
他闻言不禁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来得及赶了回来。”携起二崽的手,对众孩童道:“走!咱们去救大山叔。”众孩童跟在后头,欢欢喜喜的往村里去。
穿过一片雪杉树林,便有十几间茅屋立于右首方,四间一排,依次而盖。
姚重华领着众孩童走向最前排第一间,见一个中年人正在屋前径自徘徊,忧心忡忡的模样。
那人听到响动,抬头见是姚重华,心中惊喜,迎向前来,急切问道:“小兄弟回来了?怎么样,取到解毒之物了麽?”
姚重华道:“勾启叔,大蟒丹是没有,不过却另寻到了妙药能救大山叔。”
那人皱着的双眉微展,说道:“快!进屋去。”
两人进得屋内,见西首壁厢竹榻上躺着一条大汉,年约三十,身形高大魁伟,体阔肩宽,浓眉方脸。但见他双目紧紧闭着,早已不省人事。头顶至脚踝处漆黑如墨,隐隐泛出乌光,显是中毒已深,已到了病入膏肓之境。
榻前一个中年妇人正躬身为他擦拭身体,边上有一张木桌,桌上瓦盆里的水已染成漆黑,一看便知是病人体内渗出毒汁所致。
堂前正中坐着一位老人,身形枯瘦,须鬓尽白,虽已年愈古稀,但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老人边上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洁白衣裙,肤色如雪,明媚可人,神态端庄秀丽。
甫一进门,勾启便连声叫道:“有救了,有救了。”神色激动,却又带三分惶惶。
那老人、妇人及少女目光转过来,忽见姚重华,皆是面露喜色。
妇人直身立起,转头向姚重华道:“大兄弟……”
不待她说完,那老人站起来一摆手,插嘴道:“快!事不宜迟,救人要紧。”
姚重华应道:“是!”说着,看向那少女。
少女与他目光接触,忽然脸上一红,低了低头,轻轻叫了声:“姚大哥。”微微侧过了身去。
姚重华还了一礼,对少女道:“梨花妹妹,劳烦你取一瓦罐清水来。”
少女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