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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那小子在咱府门口晃荡两日了,要不是瞧他年岁尚小,我还真怀疑他有什么歪心思。”
“那个药铺的小伙计?”陆行远一笑,并没放在心上,道:“也许是对我们这家新邻居好奇,小孩子难免爱瞧个新鲜。”
福佑却不这么想:“公子,那小子看样子都十多岁了,哪里还是小孩子?他没有歪心思,我猜八成是他家里的大人有什么心思,这才让他整日在咱门口转悠的。”
家里大人?陆行远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药铺生意很冷清吗?小伙计怎么整日有空闲出来转悠?”
“冷清倒算不上,但也不红火就是了,”福佑皱眉回想了一会儿,道:“我找这处院子时已经把四周的邻居打听了大概,做小本买卖的居多,对生意自然看中,唯独这家药铺,铺子不大不小,生意不温不火,就连药铺的主人也是个怪异之人,没见他对铺子里的生意多上心,反倒对京里的美食了若指掌,说是要吃遍天下美食,是个嘴馋之人,这药铺子也才开了两年。”
“吃遍天下美食?呵呵,倒是个有大志的人。”陆行远点头一笑。
大志?这算什么大志?
福佑又道:“要不我去把府门关上?”
陆行远摇头,道:“不必,整日关着院门反倒引人怀疑,开着吧,他爱瞧就让他瞧去,我轻易又不出府,他也看不见什么。”
福佑倒是听了陆行远的话,并没采取什么掩人耳目的法子,不过他们的邻居显然不这么想,晃悠了两日不见府里出来人,小伙计不干了,开始想着法的弄出点的动静来。
第二日一早,陆行远被福佑叫醒,看着被拎到自己身前的小伙计,陆行远奇道:“这是怎么了?”
小伙计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却贼溜溜的转。
“公子,我一大早去开府门,就看见他在咱门口倒药渣子,”福佑气道:“天冷都这么大药味,这要是天热得多熏人啊?!你们药铺祸害别人家倒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福佑本来就看不惯这小子天天在门口转悠,这下好,正好拎进来教训一番。
小伙计听到这里瘪嘴了,想反驳却又说不出理来,只好沉默。
“福佑,去厨房拿些点心来。”陆行远道:“我有些饿了。”
福佑这才想起来陆行远一早被他叫起来还没顾得上吃饭,忙去厨房拿了些点心给陆行远垫肚子。
陆行远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余光瞧见小伙计馋的直咽口水也没理会,直到吃完了整整一盘点心,陆行远才擦了擦嘴,开口道:“别看了,你要找的那人不在。”
“不在?”小伙计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却异常坚定:“一定在,我这几日没瞧见她出门!”
陆行远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这几日在我门前鬼鬼祟祟的转悠,就是为了看我娘子?”
小伙计终于意识到自己目的暴露了,面色一红,磕磕巴巴道:“那日我瞧见她一次,可没瞧见过你,不、不知道那是你娘子。”
来铺子里拜访的男人跟师傅倒是相谈甚欢,可那时他在煎药,当然不知道新邻居的家事,还以为那女子是个寻常的农家姑娘。
“那你为何要找她?”陆行远笑着道:“再说我的仆人已经拜访过药铺,你怎会不知她是我娘子?虽然你年纪小,但规矩还是要守,觊觎别人家的娘子可不是好事。”
“才不是!”小伙计情绪有些激动:“我不知道那是你娘子!”
“好,那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找她干什么?”陆行远逼问。
小伙计被问到点子上,又蔫吧了,见陆行远大有不说实话就不放他走的架势,唯唯诺诺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我原以为她是寻常的农家姑娘,就想着、想着来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那日离的远,我只看了个侧脸。”
“见了又能怎样?”陆行远道:“你想做什么?”
“若她真是美人,我、我就叫师傅来说媒,让主子娶了她!”小伙计终于吐露心声,道:“京里的小姐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都看不上我家主子,主子也没有她们瞧得上眼的聘礼,可我家主子早就说了,非美人不娶,我那日瞧见你娘子是农家女打扮,又生的好看,才、才有这个心思的,我今日才知道她的身份,不是故意冒犯的。”
听到这里,陆行远嘴角直抽:“你才十多岁吧?”
小伙计点头。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陆行远扶额,道:“对不住了,我娘子已经与我成亲了,你还是给你主子寻别家的姑娘吧。”
“唉,”小伙计叹气,老气横秋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另寻了,盛京里美食多,在这里安家落户我和师傅最是赞同,可惜主子心不在此,老想着游遍天下,我这才想在这里寻个美人姑娘拴住他的。”
陆行远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不过小伙计是邻居,既然进了门,也没有白来的道理,便又让福佑从厨房拿来一盘点心,把小伙计叫到身前,道:“一大早就被拎进来,饿了吧?这些点心是招待你的,吃了再走。”
小伙计跟着自家主子走南闯北吃美食,嘴刁的很,可从福佑进门起那眼睛就没离开盘子里的点心,见陆行远将盘子推到他身前,也不客气,拿起一块便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刚刚你吃时我闻着就香的很,味道果然好,我没在街上见过这样的点心,是你家厨娘做的?”
陆行远点点头,并没说话,小伙计人小鬼大,知道遇见脾气好的了 ,便笑眯眯的在一边坐着吃了起来,一点儿也不怕生。
送走了小客人,陆行远才回了屋子,霍衍已入狱一个月,怎么个处置法,也该透出些风了。
晌午没几个客人上门,老师傅便在药柜前头坐着喝茶,见徒弟进门不但没理他,还哼了一声,就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被教训了,小伙计则生着闷气进了后院。
“怎么了?一大早就绷着张脸。”
一身量挺拔,面目风流的男子迎面而来,敲了敲小伙计的脑袋,笑道:“怎么,又给我张罗娶妻的事了?让人赶出来了吧。”
小伙计拍开男子的手,气道:“才不是!人家没赶我,还请我吃点心了呢!”
“哦?居然没赶你?”男子笑道:“看来这户人家品行不错,没跟你计较。”
“哼!师傅明明知道那女子是人家的娘子了,却不和我说,让我白忙活一场!”小伙计咬牙切齿道:“你们俩就是等着看我笑话的!不过那府里的主人是个好人,请我吃了一盘点心呢!可好吃了!”
小伙计气呼呼的回了房,打算用罢工表示自己的不满,男子在原地无奈的摇头,望向新邻居的方向,眼里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
老九的眼光不错,看来那人倒是个难得的好脾气。
“公子,沈大人到了。”
陆行远起身迎向略显激动的老者,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道:“沈叔父,别来无恙。”
沈孝山抓着陆行远的手臂,将眼前的年轻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才红着眼眶道:“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如何?吃了不少苦吧?”
陆行远将沈孝山搀扶到座位上坐下,摇摇头,脸上笑意不减:“不苦,我在西北过的很快活。”
怎么会不苦?好端端的公子被逼的远走西北,带着傻弟弟在那个不毛之地求生存,若不是出了这事,他有生之年怕是也见不到陆行远了,说到底,都是罗敖作的孽啊!
想起罗敖,沈孝山暗暗叹息,见陆行远虽回了盛京脸上却并无忧色,便道:“你……可怨恨他?”
陆行远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淡去,并未答话。
见陆行远如此,沈孝山又哀叹起来:“这事到底是他作孽,害你不浅,我无话可说,不过这几年他日子过的也不好,自他娶妻后,侯府算是乱了套,去年他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死的不明不白,说是染了风寒去的,唉,如今他无子无女,也算是遭了报应。”
陆行远不欲多说,垂下眼道:“叔父前来,是霍衍的事有消息了吧?”
见陆行远不愿多说,沈孝山也不再提及罗敖,而是道:“不错,确实有消息了。”
陆行远这才提起精神。
“霍衍已经画押,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主审已将折子递了上去,皇上也已经批了。”沈孝山道:“收押天牢,秋后问斩,霍衍已是将死之人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沈孝山话一出口,陆行远的心还是狠狠一颤。
“怎么会……这么快?”陆行远颤声道:“才一个月而已,为何会这么快就判了案?”
“毕竟不是寻常案子,”沈孝山见陆行远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便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安抚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在西北受他帮扶良多,不过这事已经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霍衍还有几个月才会被处刑,我虽不能保他性命,却也能安排你进去探望他一番,唉,他做事未免太冲动,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还断送了性命,可惜,实在可惜!”
“真的没办法了?”陆行远不信,道:“若是、若是有位高权重的人愿意为他求情,是不是……”
“不可胡来!”沈孝山厉声打断陆行远的话,低声道:“霍衍是军中异数,这样的人敢作敢为,却注定活不久,不论盛世乱世,无论哪朝哪代,犯了这样的罪行,就是必死无疑!不然皇上以后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礼德’二字?!”
陆行远低下头,半晌才道:“劳烦叔父操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嗯,这才像话,不可意气用事,”沈孝山捋了捋胡须,道:“再过半月,我便能安排你去探望霍衍,他既已认罪画押,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他,皮肉之苦自然不必再受,你且安心,最后这段日子,他必能安然度过。”
沈孝山是秘密前来,与陆行远说了一会儿话便悄悄离去,送走沈孝山后,陆行远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口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深夜,福佑不得不进门劝阻,却见陆行远怔怔的看着烛火,眼里渐渐透出悲凉,福佑一下子便心惊起来。
“公子?”福佑的声音有些抖:“公子,夜深了,你先睡吧,霍大人的事咱明日再商量,总能想到法子的。”
这话连福佑自己都不信,霍衍已经被定了罪,沈大人都束手无措,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除非……
福佑不敢再往下想,只好继续劝道:“公子,歇息吧。”
陆行远应了一声,起身便躺到了床榻上,连外衣都没脱。
福佑不敢再打扰陆行远,只得吹了烛火,退了出去。
陆行远缓缓闭上眼,已经不若先前那般慌乱,脑中一片清明。
并不是真的就没法子了,虽然只有一丝希望,他却得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