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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陆行远所料,之后的路程洪令海果然下令日夜兼程,冬天这么赶路就是解差们也吃不消,不过回京的行程不能耽搁,众人只得忍下,也多亏洪令海的明智,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半月后到了盛京。
看着囚车缓缓驶进城里,陆行远心中五味参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会再回到这里。
“车中坐的是何人?帘子撩起来我瞧瞧!”
赶车的中年大汉忙下车跟官差陪着笑脸,道:“官爷,车里坐的是我妹妹,她天生胆子小,又是个哑巴,差爷您看……”说着便将手中的荷包偷偷递了过去,那官差一笑,将荷包推了回去,道:“乡下人不懂规矩,我来教教你,这可是皇城底下,没盘查仔细,谁也别想进去。”
中年汉子收回手,面露难色,央求道:“官爷您看这样行不?您手下留情,动作轻点,我这妹子胆子是真小,动静稍微大点儿都能吓破胆,您……”
官差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不就是瞧瞧吗?我动作轻些就是,还能吃了你妹子不成?!”说罢便上前掀起了车帘。
车里的人猝不及防与那官差对上眼,仿佛受到惊吓般将自己缩成一团,在车的角落里垂眸不语,双肩有些发抖。
官差一愣,随即粗粗将车里打量一番。
就这么点儿地方,看一眼便明了,车里藏不了人,不过那女子一身农家妇人装扮却难得的明眸红唇,虽然面色黑了些比不上城里的千金小姐,但姿色确实不差,怪不得她兄长推三阻四不让看,乡下女子能长成这样当真不易,可惜了,是个哑巴。
官差放下车帘,转头对中年汉子挥手道:“进去吧。”
直到马车走出老远那官差才摇摇头,回过味儿来。
在皇城里看门,什么样的天资绝色他没见过?到底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还怕人惦记那哑女,想来也是好笑。
马车在闹市中穿行,停在离街市不远的一处院子前,院子对面是家药铺的后门,小徒弟正搁墙根底下倒药渣子呢,就瞧见从车里下来一位高挑的娘子,小徒弟只看了个侧面就乐了,新邻居是个美娘子,回头他得跟师傅说说去!
院门一关,原本步履轻缓的高挑女子便停下了动作。
“公子!”
一青年男子从屋里迎了出来,两眼赤红,颤声道:“公子,这些年你……”声音几度哽咽,竟是说不下去。
高挑女子叹息出声,道:“别哭了福佑,咱进屋说话吧。”
这声音哪里是什么女子,分明就是个年轻公子。
“哎哎!进屋说,”福佑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鲁二哥去打探消息了,本来我也该跟着去,可实在想见您一面,才留下。”
说话间陆行远与福佑进了屋,鲁大也将马车安置好,进屋见福佑拉着陆行远不肯松手,只好自己去绞了块帕子,拿来给陆行远擦脸。
陆行远也不在意,随意把脸上的妆抹了抹便道:“你这次回京,可有外人知道?”
福佑摇头,道:“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我才回来的,娘和喜鹊带着孩子已经赶去西北了,我雇了镖局的人护送,我们刚去江南的时侯爷派人盯的紧,不过您的下落侯爷的人一直寻不着,渐渐也就放松了对我的看守,加上侯府这几年不太平,侯爷有些力不从心,原本派了好几伙人天南海北的寻您,到如今也就剩一伙儿还在找了,这次我进京侯爷的人并不知晓。”
陆行远点头,又道:“京里可有什么动静?”
早在李全的信里就知道了霍衍的事,福佑办事向来不含糊,有些事早就打听清楚了。
“皇上几日前就下了旨,霍大人一回京便押入大牢,案子移交大理寺,由刑部尚书主审,既然是审,这事就还有转机,公子,霍大人未必是死路一条。”
“好,有转机就好,”陆行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道:“我在京里不便露面,很多事都得你跟鲁家两位大哥出面打探,他们俩还好,你与我一样,也要谨慎才是,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能拖一日便是一日,万事小心为上。”
福佑点头:“我记下了,公子,你脸色有些不妥,还是先歇歇吧,这一路赶回不易,既然霍大人的事还有转机,眼下把身子养好才最重要。”
福佑不说,陆行远自己也想去好好歇歇,一个多月的跋涉,他能挺到现在也是到了极限。
“嗯,我这就去睡会儿,府里就交给你们了,”陆行远刚想起身,又不放心般嘱咐道:“刚刚一路走过来我看了一下,这院子离街市近是再好不过,热闹之处反倒好藏身,可也有不足,便是街坊邻居生意人居多,难免对我们这户人家生出好奇之心,若是有人来打探府里的事,你们也别把话说死,咱府里不止有哑女,还得有哑女的相公,万一哪日我男装被人看见,也好有个说法。”
“公子放心,”鲁大在一边出声道:“咱也别等着人家上门打探了,明日我便弄几篮柴鸡蛋回来,挨家邻居拜访,他们知道了咱的底细,好奇之心也就淡了,想必不会上门打扰。”
陆行远这才安心去睡下。
第二日,鲁大早早便出门去买回些农家特产,临近的几家住户皆得了这个乡下大汉的礼物,一番寒暄后,也对新邻居知道了大概。
这片住的没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都是些在京里讨生活的平民,心思大多放在自家的买卖上,既然知道了新邻居的底细,加上对鲁大印象不错,也就没了防备排斥之心。
鲁二一早与福佑出了门,鲁大拜访完邻居便回府里守着,陆行远一觉睡到了晌午才清醒,头还有些昏沉,不过全身已无负重之感。
“公子醒了?粥还在灶上热着,我这就去端来。”鲁大几步便出了外屋,没一会儿便端回了一碗白米粥与一盘小菜。
“前后左右的住家我已经一一拜访过了,按公子说的将话透了出去,”鲁大道:“他们知道府里住的是哑女媳妇与病弱相公,平日应该不会来打扰。”
陆行远喝了几口粥,抬头看向鲁大,诚恳道:“鲁大哥,你们兄弟二人护我回京已是完成了我当初所托,按说咱的买卖也到头儿了,霍衍这事儿你们心里也明白,一时半会儿是忙不完的,若是你们想回西北,我也不会强留,回去就是。”
鲁大早猜到陆行远想说什么,当下便笑道:“公子多虑了,眼下正是你用人的时候,我和鲁二怎么也得留下帮忙不是?就是回西北也是做些小本买卖,还不如跟你在京里忙活了,也是我们为霍都尉尽的一点心,公子放心,咱兄弟俩在这里呆个一年半载都不碍事,家里有我三弟照应呢。”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陆行远苦笑道:“你们二人与我无亲无故,万一因此事受了牵连,我实在有愧。”
“公子放心,我兄弟二人有分寸,”鲁大笑道:“若真到了要受牵连的那日,我和鲁二必定早早脱身,到时候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陆行远笑着摇头:“既然如此,就劳烦你再受累些日子了。”
陆行远的粥刚喝到一半儿,福佑与鲁二回来了,二人一进府便将大门关紧,随后拿出了一封信。
陆行远接过信件仔细翻阅,先是欣慰,继而露出担忧之色。
“公子,沈大人如何说?”
陆行远将信慢慢撕碎,道:“沈叔父让我按兵不动,先瞧瞧事态如何发展,他会尽力帮着周旋,不过圣意不明,主审案子的刑部尚书又是个严肃之人,就算是他,也难以动作。”
“公子,那咱就听沈大人的,”福佑道:“咱藏在暗处,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想法子应对。”
陆行远点头,心中却思量起来。
沈孝山愿意帮这个忙,但也说的明白,这事儿他即使帮了也很可能是白忙一场,现在还是看皇上的态度如何,若皇上不想让霍衍死,那谁来审这案子都一样,霍衍无论如何也都能保住性命,若是皇上想用霍衍的死平息众怒,那霍衍即使有天大的冤屈,也必死无疑,更何况霍衍一点儿都不冤,他确实杀了降,灭了国。
陆行远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看来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