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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得陇望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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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女儿被送入宫中,由皇帝教养,这当然可以看做是圣上于自己的荣宠不衰的铁证,自然的,奕䜣缮折谢恩,叩答皇上恩典。

    到第二天军机处叫大起的时候,皇帝又把这件事拿了出来,"其实啊,朕最喜欢女孩儿,不过大公主还小得很,整天就知道自己哄自己玩儿,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呢,才把你的女儿领到宫中——不是朕自夸,这教养孩子,朕可是大有心得哩。"

    奕䜣呆了一下,不知所云的碰头答说,"皇上圣明烛照,这等事,自然也是宣群经未传之蕴了。"

    这番奏答实在说不上合乎体制,也和皇帝所言及的也是大不相通,皇帝笑了一下,"朕现在说这些,你们都以为是玩笑之语,等过上一段吧,过上一段时间,朕让大格格回府去,你自己去问她,看她怎么说?"

    君臣笑谈了几句,皇帝问道,"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没有说完,到江宁去的总署衙门及各国公使及属员名单,朕已经看过了,朕想,宝鋆就不要随同前往了,他刚才从浙江回来,和美夷开展商贸往来之事,京中还离不了他。不但他不要去,和他通往浙江办差的几个人这回都不要去了。留在京中料理其他的差事吧。"

    "喳。皇上圣明,臣也以为,此番江宁至上海间的铁路正式动工构建,虽是我朝第一盛事创举,然总署衙门这边也不能全然空无一人,只不过臣一时糊涂,思虑不及缜密。"奕䜣大大的捧了皇帝几句,然后说:"臣下去之后,回将皇上这番关切至意转述于他。"

    "还有一事,铁路动工,举国观瞻,文庆,你是管着户部的大臣,这一次的差事不能有丝毫的疏漏,特别是发放给民夫的工钱银子,虽有一部分是从两江藩司直接划拨,户部这边也不能全然甩开不管,各项支出、盈余,都要做到有账可查,朕断然不许有人从中克扣、挤占、挪用。一旦发现,朕不能轻饶。"

    "圣明无过皇上,这一层是奴才心头日夜萦绕不去的,皇上几番下旨,晓谕各省,想来各地有司,但有人心,也当精白做事,赤诚做人,不敢把这天下第一的利民之举变作自家贪利的渊薮。"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又说,"还有,此番铁路之事,动用民夫超过百万计,其中大多是漕帮剩余下来的漕丁,虽然这一次可以借工程之机为这些人谋得一个事由,但你们想过没有,一旦铁路工程竣工,这些人将何去何从?"

    "皇上身居九重,心系天下黎庶,臣不胜钦服。"奕䜣说道,"不过臣以为,此事毋需劳烦圣虑。臣在总署衙门中和同僚议过此事,臣等以为,铁路工程一旦施行起来,百姓大得其便利,各省定当争先恐后,踊跃承建,届时着各省府衙门将这些人收拢起来,另外安排他们到别省修建铁路,一来可为彻底的安置之法;二来,这些人有了经验,操作起来熟门熟路,岂不是比再行招募旁省自有的民夫更加省时省力?"

    "难为你能够想到这一层。"皇帝大喜!这样的办法他自然也能够说得出来,不过有奕䜣当众奏明,就等于是军机处全体同僚的共识,难道不是比自己乾纲独断,要来得更加是可以顺应天理人情之法吗?

    因为这样的缘故,皇帝心中很高兴,接下来又说,"这一次江宁至上海间的铁路,不过小可之比,等到将来建成了,百姓得到切实的实惠,朕当命天下各省同样的建造铁路,到时候,四海之内犹如闲庭,间关千里片刻可达,真到了那一天,朕就出京去,到天下走一走,既可以饱览这锦绣之地,又可免去所有前朝因为巡幸而引致的靡费之弊,嘿!"

    看皇帝兴致正高,众人更加的谀词如潮,大大的拍了一番皇帝的马屁。只有文庆心中嘀咕:这一条三百余里的铁路就花了朝廷近一千万两的银子,日后还旁的省份再修铁路,盘算起来,将是一笔何等巨大的开支啊?

    *** *** *** ***

    铁路营建动工在即,皇帝的心情极好,料理起政事来,也觉得比平日顺手了很多。等到用过了午膳,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兴致仍旧不减,精神大好之下,思量着要找些消遣了,"来啊,传肃顺。"

    肃顺听到皇帝传召,心中一动,收拾一下,赶忙到书房见驾,"肃顺?"皇帝喊着,声音相当清朗。

    "喳!"肃顺也响亮地答应。

    "今儿十五,月白风清,你看,我到那儿逛逛?"

    "这个...,"肃顺想了想答道:"奴才给皇上出个主意,'山高水长';那里地势宽敞,又有搭好的戏台,这等月明星稀之夜,最宜玩月,皇上不如到那儿去纳凉,再传了升平署的学生来,让他们清唱着消遣。"

    "好,好!"皇帝欣然答道:"就这么办!"

    山高水长建有戏台,还是当年乾隆皇帝在世的时候修建的,嘉道两朝天子崇尚简朴之风,久已不用,新君登基之后,大肆更张,才能重现当年荣光。

    皇帝此刻所临幸的地方,是在南岸,到得那里,恰是月上东山的时候,澄彻蟾光,映着一湖倒映柳丝的湖水,清幽极了。皇帝特意吩咐,不要看见一点灯光,于是太监分头赶到附近的屋子,传旨熄灯。自然,御前照明的大宫灯,也都一起熄灭。

    略略歇得一歇,肃顺带着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安福,皇帝最宠爱的几个学生,还有嘉庆年间就当过差,于今专教学生唱曲的老伶工钱思福、费瑞生、陈金崔等人,来向皇帝磕头请安,随即呈上戏折子,请求点戏。

    皇帝不必看戏折子,他的腹笥甚富,随口吩咐:"唱《长生殿》吧!"接着,抬头望着乌油油的天空淡淡的云彩,念道:"凝眸,一片清秋,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苦忆蒙尘,影孤体倦,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

    念到这里,皇帝低头问道:"这一折叫什么?"这一折叫《尸解》。名字大有忌讳,安福不敢多说,所以只是磕头,不敢回答。

    肃顺虽不解音律,但《长生殿》是宫中常唱的传奇,他听也听熟了,记得皇帝刚才所念的曲文,是描写杨贵妃在马嵬驿被陈元礼兵变所迫,悬梁自尽以后,阴魂不散,如何在淡月梨花之下,自伤玉碎珠沉,追忆当日恩情。此时此地,唱这样凄凉萧瑟的曲子,实在有些犯忌讳,这是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

    于是他故意叱斥安福:"你看你,当差越当越回去了!怎么让皇上给考住了呢?下去吧,拣好的唱来给皇上听!"

    这算是解消了一个僵局,安福固然如释重负,皇帝也想了起来这一折名为《尸解》,同时也明白了安福不敢回奏的缘故,所以由着肃顺,并未作声。

    安福知道皇帝最爱那些词藻清丽,或者情致缠绵的南曲,看到眼前的景致,想起《琵琶记》里有一折,恰好当行出色,于是便叫陈金崔擫笛,费瑞生掌板,由皇帝所激赏的学生张多福主唱。

    檀板一声,笛音旋起,张多福启喉唱道:"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谁驾冰轮。来海底?碾破琉璃千顷。环珮风清,笙萧露冷,人生清虚境。珍珠帘卷,庚楼无限秋兴。"

    这曲牌叫《念奴娇》,下面要换调了,就在这空隙中,皇帝向肃顺问道:"你知道这唱的叫什么?"

    "奴才那儿懂啊?"肃顺陪笑道,"听那辙儿,好象叙的是月夜的景致,这倒是对景挂画。"

    "对了!这是《琵琶记》的《赏秋》,秋天不写月亮,可写什么呢?你听着吧,下面还有好的。"

    前面的张多福,听见皇帝这么说,越发打点精神,接着唱下面的《生查子》和《念奴娇》序,"逢人曾寄书,书去神亦去。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里,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一点纤凝。十二阑干,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瑶台,笑斟玉斝,人生几见此佳景?"

    "好曲文,好曲文!"皇帝击节称赏;又说:"张多福今天嗓子在家,咬字也好了!"

    肃顺听见这话,便即喊道:"皇上夸奖张多福。谢恩!"

    安福早就准备着的,随即带了张多福到御案面前磕头。皇帝赏了一盘杏波梨,于是又一次磕头谢恩,退回原处,接着往下唱。

    唱到'峭寒生,鸳鸯瓦冷玉壶冰,栏杆露湿人犹凭';,皇帝大为皱眉。他的一举一动,眉高眼低,肃顺无不注视着,这时知道出了岔子了,所以等这一支《古轮台》唱完,随即俯身低问:"可是那儿唱错了?"

    "嗯!"皇帝点点头问:"是谁教的?传他来!"

    张多福这一折《赏秋》,是陈金崔所教,安福带着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御前,跪了下来,听候传问。

    "'湿';字是入声,你怎么教张多福唱成平声?难听死了!"陈金崔嗫嚅着回奏:"回万岁爷的话,'湿';字是'连腔';,听起来像平声。"

    "谁叫你'连腔';?"

    这一下碰过来,越发叫陈金崔汗流浃背,结结巴巴地说:"是奴才的师父这么教的。"

    他的教曲的师父,如何可用来抵制皇帝?这是极不得体的奏答,可以惹恼了皇帝,有不测之祸。宫中相传的心法,遇到这种情形,要抢在前面申斥、开脱,来平息皇帝可能会爆发的怒气。所以安福严厉地喝道:"好糊涂东西!你师父算得了什么?你师父教的,还能比得了万岁爷的教导!"

    "是,是!"陈金崔不住地在地下碰着响头,"奴才糊涂,求万岁爷教导!"

    "你那个师父也不高明,怕的连南曲、北曲都搞不清楚。"皇帝徐徐说道:"北曲的入声,唱高了象去声,唱低了象上声,拖长了就成平声。《琵琶记》是南曲,'湿';字唱错就错在这个连腔上面。这你明白了吧?"

    "万岁爷圣明!万岁爷的教导,奴才一辈子受用不尽。"陈金崔又大着胆说,"奴才斗胆,再求万岁爷教导,南曲的入声该怎么唱才动听?"

    "出口即断,也别有意做作,轻轻一丢,自然干净俐落。昆腔是所谓'水磨调';,宛转之中要有顿挫,就在这些上头讲究。"

    皇帝顾曲,实在可算知音,升平署的老伶工,无不心诚悦服。皇帝也大为得意,现身说法,便亲自小声哼唱着教他们。

    肃顺心中有事,皇帝和几个人的说话没有听到耳朵中去,正好皇帝叫他,"肃顺?肃顺?狗奴才,在想什么呢?"

    肃顺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奴才心中想事,一时间忘却仪体,请皇上责罚。"

    皇帝听得差不多了,本有意起驾回宫,请肃顺这样一说,倒来了兴致,"你在想什么事?"

    肃顺眼睛一转,趴在地上碰了个头,"皇上,奴才有一件事,想和皇上说,还请皇上免了奴才结交外臣之罪,奴才才敢说。"

    "你胆子不小啊!"皇帝半真半假的说道,"怎么,又是向上一年你侄子的事情一样的吗?"

    "不是不是,奴才再也不敢做那样的糊涂事了,这一次的事情,"他嗫嚅了几声,"是和...和文公爷有关的。"

    '文公爷';这个名字在皇帝听来有点陌生,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给他想了起来,"是他啊?他又想干什么?"

    肃顺口中的文公爷就是历任江宁织造的文端,他是皇帝的亲舅舅,当年钮钴禄氏为道光皇帝晋为皇后,后家照例要有这样一份恩典,其时后父已逝,便由长子文端袭爵,人称文公爷而不名。

    文端在江宁织造任上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舅舅,肆无忌惮的大捞特捞。陆建瀛、桂良知道他的为人,却从不敢招惹。几年的时间下来,积蓄颇丰,不过自从咸丰二年进新式图样的绸缎给皇帝驳了之后,文端知道,江宁织造的差事不是那么好捞了,就想换个地方,再做他的发财美梦——朝廷之中这种肥缺很多,也未必就一定要做这江宁织造。

    认真的疏爬了一番,给他想到了一个好差事,就是著名的四川盐茶道——也就是前文说过的,仍肥过各省盐政的天下第一肥缺。这里面有个由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