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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玉仪有些犯难。
孔家太远回不去,况且自己压根儿也不想回去,----依着自己的心愿,能趁机见一见外祖母才好。
可惜回门都是回娘家,一般这种远嫁外省的新媳妇,这一日便省了。
自己已经是罗家的媳妇,除了大节庆和外祖母家人的生辰,平日是没道理随便过去串门的,顶多也就叫妈妈们传个话。
道理虽然明白,然而心里却不免有点惋惜。
谁知道给小汤氏请过安后,四夫人却让丫头过来传话,叫了玉仪过去,笑道:“你的娘家隔得太远,不方便走动。这次的亲事又多亏了公主府那边,我让人备了礼物,等下你和老六一起过去吃个晌午饭,坐一坐再回来。”
玉仪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道:“四嫂……,多谢了。”
----先前真是苦逼日子过多了,心理都阴暗了。
鲁国公府毕竟不是孔家,四夫人亦不是阮氏和大太太,损人不利己的事,人家懒得做也不屑去做,更不会叫人拿住明面儿上的把柄。再说自己和外祖母走得近了,对国公府亦是锦上添花,所以早早的就把礼物打点好了,没有一处不妥帖的。
四夫人似乎很是偏爱立领褙子,今儿又是一身栗色云霞纹的,这种款式装饰少,也不显腰身,更没有对襟可以绣花做文章,穿起来容易显得老气。
看来不是人人都爱年轻花俏,也有喜欢成熟庄重的。----至于小汤氏,玉仪觉得她那是不得已为之,不然回头去别人家做客,没准儿以为四夫人是婆婆,她是儿媳,那可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玉仪满面喜色回到屋子,吩咐彩鹃收拾收拾。
甘菊正在侧屋跟倚云几个说话,一面做针线活儿,听到消息后进来问道:“夫人晌午要去公主府吃饭?老爷呢?”
“嗯?自然是一起去了。”玉仪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没事。”甘菊的目光有些闪烁,勉力笑了笑出去了。
----夫人到底还是年轻不懂事,哪有归宁归到外家的?本来娘家就没落,这样做岂不是专门表白表白?老爷也真是的,怎么能够由着夫人的性子胡闹?可惜这事自己没有发言权,去找太夫人也是不妥。
甘菊琢磨了一会儿,去找了五夫人,把玉仪要回公主府的事说了,又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道:“五夫人你是嫂子,我们老爷又一向心里敬重,你说的话,老爷应该会听的。”
五夫人听了半晌,笑道:“四夫人已经备好了礼物,怎么能再泼了她的面子?你们夫人想去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甘菊打量了一眼,见她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心内暗急,又不便再坚持得罪人,只得点了点头,“既然五夫人都说没事,那也不用担心了。”想着话都说到这儿了,不由多了一句嘴,“我们夫人年纪还小,还请五夫人多照看着一点。”
五夫人微微一笑,“我瞧着,还是挺懂事的。”
----吃认亲饭那会儿的尴尬场面,换做一般的同龄小丫头,就算不哭鼻子,也少不了脸上有些撑不住,她却十分镇定,几句话就把问题轻易化解掉了。
看来娘家没落吃了不少苦头,反倒历练出了胆色。
甘菊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回去。
倚云见她一脸愁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没有。”甘菊扫了屋子一眼,见没有别人,方才小声说道:“就是觉得夫人归宁去外祖母家,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哧!”帘子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笑声,连翘打帘进来,嗤笑道:“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夫人做得好不好,难道老爷心里会不清楚?老爷都跟着一起去了,能有什么大的不是?”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再说了,这又与我们做丫头的何干?”
一番话,说得甘菊顿时涨红了脸。
倚云和她一向合得来,忍不住皱眉道:“既不相干,你又乱嚼什么舌头?!”
“算了。”甘菊扯了扯,心下暗暗顺了好几口气,等连翘摔帘子出去了,方道:“她到底是太夫人给的,你又何苦得罪她?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瞧她那做张做乔的样子,就是让人看不惯!” 倚云一声冷笑,说道:“老爷但凡看得上她,又岂会两、三年都不收用?还给夫人做衣服、做鞋子,成天净做白日梦!”
甘菊摆了摆手,低声道:“你小点声儿。”
“你就是笨!”倚云戳了戳她的额头,哼了一声,“原本该你做衣服鞋袜的,怎么还没有别人下功夫?别瞎绣什么花儿了,做点能穿的才是正经。”
“不是我偷懒。”甘菊低了头,细声道:“夫人又没吩咐,巴巴的上赶着做东西,我怕做的越多,越让夫人有了别的想法。”
倚云突然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眼下夫人还没有及笄,这么小怕是一下子难以有子嗣。甘菊若是生在了前头,肯定不讨夫人欢喜,万一生下了庶长子,那更是要被夫人忌惮厌恶的。可若是等夫人生了再怀,那都等到什么年纪了?想到这儿,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做通房,好歹还有一个盼头,将来能去外面做正经的平头夫妻。
京城就那么大的地方,皇亲国戚、公卿权贵们全挤在一处,相隔都不远,罗家的马车没多会儿功夫就到了。
玉仪挽了利落的妇人头,因眼下还算是新嫁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牡丹花纹圆领褙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衣领,下着一袭杏黄色的[边儒裙。又怕让外祖母不放心,特意带了罗家人给的贵重首饰,好认为自己在罗家过得好。
罗熙年瞧了笑道:“看着人都重了二斤。”
玉仪笑了笑,“当然不是,足足重了三斤呢。”
“你这嘴呀。”罗熙年心情还不错,俯身附耳道:“晚上回去我抱一抱,就知道你有没有说实话。”
玉仪赶紧回头看了看,稍稍避开了些。
----这悲催的古代,原本正常的夫妻间亲昵,没准儿也能传出风言风语来,即便是在外祖母家,也不敢随意放肆。
罗熙年知道她担心顾家的人瞧见,站直了身子道:“行了,不逗你了。”看着小妻子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下觉得有几分可爱。
及至见了豫康公主,罗熙年请了安、说了几句话,便先跟顾绍廉走了。
玉仪顿时浑身放松下来,笑盈盈喊道:“外祖母……”也不管丫头们在跟前,伸手揽住豫康公主的胳膊,高兴道:“又能跟外祖母说说话了。”
木槿在旁边笑道:“表小姐都嫁人了,还是跟一个小孩子似的。”
玉仪难得有这样身心放松的机会,也不恼,笑道:“别说是嫁人,就算是……”本来想说‘就算是生了孩子’,转瞬一想,这不符合古代淑女的言行,忙改了口,“就算是我活到七老八十,那也还是做外孙女儿的啊。”
豫康公主被她逗乐,笑道:“等你七老八十,我若还在岂不是成老妖精了?”又朝木槿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然后问道:“小六对你好吧?”
这个“好”字韵味悠长,别有所指。
其实新婚那一夜的不和谐,让玉仪心里对房事有些抵触,但她毕竟不是任性的小姑娘,没打算跟丈夫摆娇气的谱。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哪知道昨夜罗熙年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道:“累了,今晚好好睡吧。”
是真累了?还是体贴自己让休整一夜?仰或是,对这具青涩的身体没兴趣,打算养精蓄锐,回头去甘菊哪里找点安抚?
今儿悄悄打量罗熙年的神色,似乎不是赌气什么的,方才放下心来。
难为他对自己这般体贴,昨夜倒是自个儿胡思乱想了。
早先被孔家的人折腾得太厉害,现在好似一只惊弓之鸟,遇事总忍不住多想几圈,颇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看来自己这个毛病得改一改,不然疑神疑鬼的,迟早要猜忌出点什么事来,那可就损失大了。
“挺好的。”玉仪露出应该有的羞涩,低了头道。
----自己年纪太小,身体什么的都还没有长开,不太能体会到鱼水之欢的乐趣,想来外祖母有些担心,怕自己不讨丈夫的欢心吧。
豫康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你们俩好,我就放心了。”握了握外孙女的手,又问:“罗家的人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人难为你?”
“都挺和善的。”玉仪没有说实话,----以自己的身份嫁进罗家,被人轻视看不起是难免的,哪能事事都跟外祖母诉苦?
这种做媳妇的为难之处,说了也帮不上忙,只会惹得外祖母心里不痛快,将来对罗家的人也不待见。而罗家的人受了冷遇,回去更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只怕丈夫也会有所厌烦,反倒形成恶性循环。
所谓“好媳妇两头瞒,坏媳妇两头传”,有些忍忍就能过去的小事,还是报喜不报忧的好,----当然了,真到了需要外祖母撑腰的时候,也不会一味的做包子。
豫康公主瞧着外孙女气色不错,心下稍稍踏实,然后略低了点声音,说道:“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玉仪瞧着外祖母神色郑重,想了想,----能对自己算得上大事的,且又不是来自罗家的,那么就只能是孔家的事了。
“派去四川的人打探消息回来,说是孔家的人遇到了强贼,大太太被人削掉了半个鼻子,老太爷和老太太被惊吓得不轻,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豫康公主略微一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另外阮氏已经被休掉了。”
----这简单的几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惊人的消息。
玉仪瞪大了眼睛,想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女人天生都是爱美的,不论多大年纪的女人都一样,少了半个鼻子,对镜一照是个什么恐怖样子。大太太就算不被自己吓死,估计也再不敢用镜子了。
“别看了。”豫康公主摇了摇头,说道:“探消息的赶到时,孔家已经成了这样,这件事……”轻叹了口气,“只怕你还得回去谢谢人家。”
----没错,的确符合自家那位爷的风格。
况且除了他和外祖母,还有谁肯为自己出头?玉仪的鼻子有点酸酸的,轻轻捂了嘴没说话,----这人情越欠越多,就是把自己卖给他也还不了了。
“你们俩就好好的过日子。”豫康公主轻轻搂住了外孙女,说道:“阮氏被休逃过一劫,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冷声一笑,“这个月十六那天,阮氏就要再次嫁人了。”
玉仪心念一动,怕是没什么好人家等着阮氏。
豫康公主冷哼道:“将来就算二房的儿女们哭闹了,孔二老爷听得心软了,也不可能再接阮氏回来!自己也尝一尝,被亲哥嫂卖是个什么滋味!”
孔家的人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玉仪心里明白,哪怕那个家再烂再不堪,也一样是自己的娘家。
若是自己刚刚成婚,娘家的人就无故都死于非命,就算事情做得干净没把柄,自己也少不了落个克父母之类的名声。更何况,再烂的娘家也是娘家,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就成孤儿了。
玉仪觉得一想起这些就烦,既然孔家的人对自己不再有威胁,又何必再去烦心?从今以后,还是慢慢的淡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