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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旅店老板的指示找到托托罗住处的时候,乔贞还以为自己被骗了。它残破不堪,而且占地还挺广,就像一截腐烂的树根,突兀地占据着这干净、整洁的市街一角;又像是让行人流连的花园里,平白无故地竖起一块漆黑的墓碑。
“就是这?”鲍西娅四处张望了一下,“你没弄错吧?”
“如果弄错了的话,回头找那个老板算账就是。不过还是得确定一下再说。”
乔贞上前推了推门。上着锁。试探性地敲了敲,没有任何回应。
“你看上面。”鲍西娅说。
乔贞抬起头,发现一块充满裂纹的上漆木板挂在顶端,上面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字迹。
“艾……莫瓦……”鲍西娅读着那些字,“文身店?”
“那就对了。托托罗的全名是托托罗·艾莫瓦。看来这家伙原来就擅长用尖东西在人的身上戳戳刺刺,不过,用锈铁管把肠子挑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能不能不再提那些事?”
“不好意思。当我没说。”
“现在怎样?我们进去吗?好像没有人住在里面。”
“有的,你可以看到锁孔附近很光滑。这说明常常有人进出。鲍西娅,你现在能不能在附近看到卫兵?动作不要太明显,就站在我背后看。”
“没看见。”
“那好。”
“你打算怎么做……”鲍西娅转身过去,发现乔贞已经打开门踏进去了。
“还在等什么,快进来。”
“你……怎么打开门的?”
“这是探员的基本功,这种简单的锁很容易打开,只是要使用一些小工具。让你站在我背后观察,除了起到放哨的作用外,同时也可以掩盖我手上的动作。这就是两人行动的好处。记住了,以后还用得着的。”
“给我看看你用了什么工具。”
“不行,这是七处成员专用。何况看见了你也弄不清它是怎么使用的。快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微弱的光线从灰尘层积的窗户透进来,让他们可以勉强看见四周的摆设。这的确不像住家的客厅,而是接待客人的房间。两边的墙上,贴着展示文身式样的图画。两张床摆放在角落,铺着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床单。床之间相隔一米,放着一个小柜子。柜面上有久未使用的烛台。
鲍西娅打量着那些图片。“这些图案……很美丽。不过,刺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吗?要挨那么多针,只是为了让自己与众不同……”
“你们圣光信徒为了表示虔诚鞭打自己的背脊,直到没办法躺着睡觉,我觉得更不值得。说话轻声些,不要碰任何东西。我们得继续到里面看看。”
走出接待客人的房间,两人来到了一条走廊上。走廊连接着几个敞开的房间,包括卧室、厨房,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房间里都没有任何人。
乔贞想起旅店老板的话:托托罗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但眼前并不像是一对妻女的家,而是流浪汉们聚集的废屋。
“要上楼看看吗?”鲍西娅说。
“跟在我后面。”
一踏上台阶,鲍西娅习惯性地想把手搁在扶手上,却看见一只古怪的黑色小虫从上面爬过。她把手抽了回来。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能的。没有不能住人的地方。”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为什么你好像一直都在针对我?”
乔贞想了想。“这是情报不对等的结果。我了解你们大教堂圣骑士的生活,但是你不了解我们这些能在沟渠一样的地方过夜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不要再‘你们圣骑士’了行不行。上次我就说过,我不再认为自己是虔诚的圣光信徒了。”
“没错,你说过。但你还是需要穿着一套圣骑士的铠甲来保护自己。”
“我现在很后悔对你说了那么多。情报不对等?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背叛我,但是不怕被报复?”
“别闹了。”
“是你说我们的合作关系成立了的。既然那样,你难道不该把我当作同伴看待?”
别闹小脾气了。乔贞这么想着,但转过身想告诫鲍西娅安静点的时候,却看见她灰绿色的眼睛里,显露着一种不能容忍戏谑的执着和尊严。这个小姑娘不是闹着玩的。只有怀着无法动摇的决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在这一瞬间,乔贞想起了曾经在他面前赴死的两个男人。为了知道自己曾经的爱人发生了什么事,也为了了解自己的命运,鲍西娅拥有了同样的决心。
“那好,现在告诉你,为什么我能适应这样的地方。我是在马棚里出生的。生下我的女人用稻草把我盖起来,免得那些跑来跑去的老鼠咬掉我的耳朵。现在我们平等了。”
乔贞一说完就转过身去。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
他们默默地调查完了二楼的所有房间,仍然没有发现。
“还有一个地方,”乔贞说,“阁楼。”
“我怎么没看见?”
“入口就在楼梯附近的天花板上。也许是用绳梯什么的爬进去,然后再把梯子收到上面。”
他们找到了阁楼的入口,离地面大概有三米。“我先上去。”乔贞说,然后跳起来攀住边缘,把身体拉上去。四周一片漆黑,但他能看见微弱的光芒从不远处的一面木墙下透射出来。他俯下身子,把手伸给鲍西娅。“上来。”
鲍西娅的铠甲太沉重,所以这件事比乔贞想像中要困难。“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你身上这多余的东西给弄掉。”他看见鲍西娅露出奇怪的表情。“抱歉,你别误解。”
“那边的是烛光吗?”
“也许墙后面有人——肯定有。我看见影子了。把手放在你的剑柄上,但是没有我的命令,就不要出手。现在跟着我过去,动作一定要轻。”
乔贞拔出匕首。离墙足够近的时候,他看见墙的右侧是一块厚厚的门帘。除了浊黄的光线外,还有一种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情况不妙,他心想。那是嘴部被紧紧封住的人在挣扎或者乞命的时候,会发出的声音。更让他精神紧绷的,是不知名药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他能分辨出其中某种消毒药剂的味道,但有更多杂乱的东西搅浑了他的嗅觉。
“把剑拔出来,”他说,“和我一起进去,不要超过我的位置。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出声。”
鲍西娅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带了一个生手,乔贞比往常要紧张。他的紧张显然感染了鲍西娅。
乔贞把左手按在了门帘上。那粗糙的表面在刺激着他的手掌。手掌慢慢地使力,拨开门帘,越来越多的浊黄色光线透了出来,就像从古墓里蹿出的瘴气。然后他们闯了进去,看见这小隔间四周摆放着的蜡烛,映照出来自深渊的扭曲图景。
一个年轻女子被绑在房间角落,绳子收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薄衣上浸出了血痕。她的嘴里塞着布团,右边裙子被撕开,露出刺着繁复文身的大腿。另有一个中年妇人蹲在她身前,手执利刃,在文身的上方划出了约四寸长的一道口子,并且正让刀锋走着直角,将要继续朝下割去。血液从刀刃滴落在了中年妇人的膝盖上,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盯着刀刃的走向,眼神中透露出专注和疯狂。
“停手!”虽然事先告诫过,但鲍西娅还是不能自制地发出一声惊叫。中年妇人转过身来,起初对两人的闯入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你们来了。是觉得这个位置不好吗?我照着那位大人的要求精心准备的……”她的话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尽责的工匠,在尽心解答顾客的质疑。
“把刀放下来。”乔贞说。
中年妇人对当前的情况显得很困惑:“你们……不是那位大人派来的?”这时候,被割伤的女人开始挣扎起来,把头扭向乔贞和鲍西娅的方向。“别吵闹,艾娜,”中年妇人说,“妈妈有正事要谈。”
“……你说什么?”鲍西娅几乎要握不紧剑柄了。
“放下刀,”乔贞说,“现在。”
“好吧,好吧。”
刀刃落在地上的声音,又激起年轻女人全身的颤抖。
“站起来,退到我指着的地方。快!”
妇人按着乔贞的指示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她丝毫不显得害怕,仅仅是对当前的状况感到不解。乔贞明白,这是疯狂的真正表现。
“你别呆着了,去把她救下来。这女人我来看着。”
鲍西娅反应过来,收起剑来到被称做艾娜的女子身边。她起初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解下绳子,把她慢慢地放下来,然后取出塞口物。艾娜满脸尽是污渍,眼神涣散,喉咙深处发出不能理解的声音,仿佛刚才的求救已经是她唯一的人性表现。
“那旁边有止血药,给她用用吧。我都准备好了的。”妇人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让鲍西娅感到一阵恶心。
“你们两位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什么事都没犯。”她继续说。
“你是托托罗·艾莫瓦的妻子,而她是你们的女儿,对吗?”
“是的。”
“你刚才在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
“都是那位大人的吩咐,”她说,“今天是取货的日子。你们二位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有别的事,明天再过来吧。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