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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萧叡的马车还没驶到门口就听见了宁宁的哭声, 哭得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爹爹的心都要被哭碎了,他着急的不得了。
他记得怀袖刚“过世”那时,他一个人带孩子, 宁宁那么小, 才学会喊“娘”,她坐在小小的摇篮床里哭, 小手抓着栅栏, 想站起来却还站不起来, 只能在原地爬来爬去,哭得脸都涨红了。
起初他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哄半天, 女儿还是哭累了才睡着的,睡着了还打哭嗝。他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爱哭——大概还是要被宠爱的孩子,才能用哭泣来换取父母的怜惜。也有时候, 他觉得是在宁宁身上寻找自己幼时的影子, 仿佛如此一来,就能弥补不被父皇看重的遗憾。
假如怀袖留下的是个儿子的话, 他一定不会这般溺爱,谁让这是个女儿,女儿嘛,就是得娇养。
宁宁渐大以后,早就不再是以哭闹来诉求的小娃娃。
怎么这么可怜,萧叡心疼坏了。
但他真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不再易容,毫无矫饰的怀袖,立时被吸引去注意力, 怔了一怔,呆站在门槛边上。
秦月则正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她哄了小半日,怎么都不见效,宁宁哭了停,停了哭,哭累睡着还以为好了,结果一醒过来就继续哭。一边哭一边扯着嗓子地喊“爹”,哭得活像是被人贩子拐了似的,隔壁的邻居都过来敲门了。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赶紧写信把孩子她爹找过来。
这跟秦月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连起初那点亲昵都没了。
秦月焦头烂额,宁宁也失望透顶。
她一直朝思暮想,惦记自己也能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个娘亲。在父皇的口中,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她的娘亲温柔聪慧,是以一开始见到娘亲,她雀跃欣喜,而且娘亲对她也很好,依着她,由着她,还会教她做一些女儿家才能玩的游戏,不像父皇那样,对她管教约束,烦不胜烦。
但是在这外面的宅子里再好玩,玩上三天,她又玩厌了,还不能出去玩。那不就是从一个大皇宫换成了一个小宅子而已吗?
复哥儿生病,一天到晚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她晓得不能打搅病人,就黏在娘亲身边。
于是,秦月纳闷她在看账本,宁宁都非要坐在她的怀里,宁宁也纳闷,难道娘亲不是这么陪小孩子的吗?
母女俩面面相觑。
秦月天生不那么爱与人亲近,复哥儿文静乖巧,再黏她,也至多要一张小板凳坐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心里格外别扭,问:“你爹爹经常这样做吗?”
宁宁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爹爹批奏章都会抱着我的。”
那秦月能怎么办,只好照做了。
可秦月又不是一个围着孩子转的后宅妇人,她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跟手下谈事情,宁宁也若无其事地跟进去。
秦月问她,她还是理所当然地说:“可是爹爹上朝会议我都可以随便进去的。”
秦月哑口无言。
相处了几日,宁宁却觉得自己幻想破灭了。
娘亲是很美丽温柔,可是不如爹爹宠她,甚至还不如慎姐儿、秀姐儿的娘亲,在萧叡口中,娘亲简直是个完人仙女,哪哪都好,她不知道她爹是在思念和爱意之中将娘亲美化再美化。
她还是个小孩子,她以为父皇说的都是真的,深信不疑,于是期待被拔高又拔高。
娘亲要做生意,就比同父皇要处理公务,她能理解。
可是余下的时间,还得与弟弟分。
复哥儿在生病,宁宁觉得弟弟可怜,心想让着弟弟一些,还学着给复哥儿喂药,给他唱歌。
只是有些无聊,她玩够了,想回宫了。
她从没有离开父皇这么久过。
这时她才从娘亲口中得知噩耗,说以后都跟着娘亲,不回宫去了。
真如晴天霹雳。
她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爹爹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闹着要找爹爹找父皇。娘亲来哄不行,弟弟来劝也不行。宁宁隐约感觉到了,假如她现在不哭不争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爹了。
在那一瞬间,刚认回来的娘亲也不香了,她就想要父皇。
她想回宫去当公主,更想要对她千依百顺的父皇,而不是略带疏离的母亲。
宁宁这一哭,完全让秦月傻眼了,可她真的做不到像萧叡那样溺爱女儿,她心里又急又气。
可到底是哪错了?
萧叡宠女儿有错吗?没有错。宁宁喜欢宠爱她的父亲有错吗?也没有错。
错的似乎只有她这个当初抛下孩子的狠心母亲。
她也不知该怎么哄女儿,无措地说:“宁宁,别哭了,再哭嗓子要哑了。”
宁宁哭得更响了。
秦月眼角瞥见萧叡来了,她半跪在地毯上哄孩子呢,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萧叡也在看着她。
秦月回过神,对他说:“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宁宁哭得这么凶吗?”
萧叡道:“宁宁。”
宁宁哭得很忘我,听到父皇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从娘亲的怀里挣开,扑到父皇的怀中。
秦月怔忡了一下,拥抱女儿的手感和温度还留在她的手臂胸怀,她的袖子还有泪痕,可宁宁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不要她,选了萧叡。
一股无法言喻的挫败感自心底腾起。
先前亲密的假象在这时彻底被打碎了。
萧叡熟练地抱起她的小公主,手法显然是个抱惯孩子的人,一点也不慌张,抚摸着宁宁的背,哄了她起来:“怎么了?怎么哭得跟小花猫一样,都不漂亮了,莫哭了,爹爹这不是来了吗?”
宁宁停止了嚎啕大哭,抽噎地说:“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萧叡的衣襟,像是打死都不要放开。
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小姑娘。萧叡真心疼,可再心疼,他已经和怀袖说好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他说:“爹爹不是不要了。”
“只是你娘亲和我不会住在一块儿,爹爹觉得你跟娘亲在一起会更好……”
话音还未落,她啪嗒啪嗒地掉金豆子:“我不要,我要回宫。”
萧叡只得又哄她,可这回怎么哄也不成。
他这边哄着女儿,那边又分心去看老婆,袖袖盯着他们,说不上是懊悔还是不甘,眼眶都红了。
这时,宁宁哭着问了一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娘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宫去呢?以前是爹爹不给你当皇后,他现在都愿意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秦月指尖都在发抖,险些落下泪来。
回去?怎么回去?
她是真信不过萧叡,她要是想当皇后,她早就当上了。
可她无法跟宁宁解释。
萧叡见她这样,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宁宁乖,你别气你娘亲了。你娘亲有她的苦衷。”
萧叡是在劝架,可他越是这样做,秦月就越来气。
这时,萧叡看到一个小男孩从屏风后面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又是一愣,这小家伙真的和自己很像,又不大像,一脸病容,苍白柔弱。
他自己穿着衣服,鞋子也左右套反了,头发乱糟糟,仰着小脸,说:“姐姐,你别哭了。”
秦月这才发现小儿子跑了出来:“你跑出来做什么?”
赶紧把人裹着抱起来,复哥儿挨在她怀里,说:“姐姐一直哭。”
秦月深吸一口气,对萧叡说:“你先带宁宁回宫吧。”
萧叡懵了:“你不要宁宁了吗?”
“我怎么会不要?”秦月几乎急火攻心,委屈又生气,快哭了,深吸一口气,“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可她现在只亲你,我有什么办法?……是我太急了,还是慢慢来吧。”
宁宁还在那说:“回宫。回宫。”
秦月不想再听,抱着复哥儿饶过屏风,消失在萧叡的视线。
宁宁哭了那么久,真的哭累了,她死死地扒着爹爹,哭睡过去也不撒手。
秦月过了良久,才出来,看到萧叡还坐在大厅,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没走?”
萧叡:“我……”
秦月站在他面前,突然撑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得是真伤心。
萧叡真想去给她擦眼泪,可又抱着女儿,傻愣愣围着她转了一圈:“你哭什么啊?我、我会让宁宁答应的,你别哭了,你再稍微等等。”
“你如今倒像是个好人了。”秦月含泪瞪他,“反而衬得我成了坏人。”
她都做了什么,她让宁宁知道萧叡辜负她,可是对孩子来说,萧叡只是父亲,她现在终于知道了,萧叡是个合格的父亲,才会这样让孩子喜欢。而萧叡却一直在孩子面前说她的好话,她从宁宁口中就没听说萧叡说过她半句坏话。如此一对比,就显得她尖酸可憎。
“都是我的错。”萧叡愧疚地哑声说道,他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袖袖会不会因为宁宁说的话而回心转意,他已然悔过自新,可见她敌视的目光,那份期待慢腾腾地凉了,“当初要不是我辜负你,你也不至于宁死脱身。”
萧叡带着女儿回宫去了。
他在路上想,当年要是怀袖没以死诀别会怎样?
那他估计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做皇后,袖袖已有了他的长女,腹中还怀着他的儿子,应该没多久就会发现。
她心软一些的话,他估计会继续洋洋得意,自以为掌控局面。
说不定还会让其他妃子生孩子。
他应该还是会宠爱怀袖的孩子,可是既有了儿子,而且怀袖没死,他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溺爱女儿。
回到宫中,他先把宁宁抱去蘅芜殿,宁宁非要他陪,他只能把公文搬过来处理。
这孩子像是怕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还不要睡大床,要睡在他旁边,他走到哪跟到哪,小脸委委屈屈,又气鼓鼓。
是以,萧叡隔日才有空去探望被禁足的何妃。
一整日下来,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