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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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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

    十年前栽下的牡丹已然深根固柢, 更有海棠、兰花、芍药等等摆在架上,有些不应季,特意在暖房中养出来的, 还特意放了一笼蝴蝶, 将这座花园装饰得有如仙境一般。

    匠人劳心戮力一整年,就只为给小公主生辰赏玩一日。

    宁宁却不甚在意, 只觉得今日的花还算衬她的裙子, 与她的小伙伴显摆。

    这裙子看着新奇, 瞧着不如丝绸刺绣精细,但那面那层用丝线勾出来的镂空粗布似乎也有几分巧思,起码,寻遍整个京城, 也没旁个小姑娘有这样的裙子。

    有些人追求珍贵,但有些东西因被贵人用了,才变得珍贵。公主说好, 皇上说好, 那别人就不能说不好。

    宁宁显摆完,美滋滋地听小伙伴夸了她的裙子新奇美丽, 道:“是我皇叔祖送我的。”

    她不是个只听奉承的小姑娘,礼尚往来地夸小县主的裙子也好看,问是哪家铺子做的,小县主道:“不是在外面做的,是我娘亲给我做的。”

    宁宁怔了怔,虽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但她低头再看自己身上的裙子,顿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她也想要娘亲亲手做的裙子。

    她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父亲,她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

    只除了娘亲。

    没一会儿, 父皇过来了。

    萧叡这两年留了短须,他早就不走什么温润如玉路线,如今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稳重威严,这几年仍勤练弓马,身形较以前还壮硕了一些。

    他单臂就能将宁宁抱起来,笑着问宁宁:“今天玩得开心吗?”

    宁宁灿然一笑:“开心,父皇,什么时候看烟花?”

    萧叡道:“不是要演你最喜欢的皮影戏吗?”

    小公主便又带着小伙伴去看皮影戏,今日排的戏本子是《牛郎织女》,为了适合给小孩子看,故事重新编过,萧叡亲自删改的,最后只演了一个简单的仙女爱上凡人却被棒打鸳鸯的故事。

    几位小小姐都看得甚是入迷,有会动的图画小人儿,还有有趣儿的配音,唱歌也好听,故事更是感人:“那个王母真坏,非要拆散他们。”

    宁宁不是第一次看,她却说:“织女是仙女嘛,仙女本来就要回天上去。若她一直逗留人间,谁来织彩霞云雾呢?”

    “牛郎就该体谅他的娘子,光是把她关在家里做个普通的妇人,还是做仙女更好吧?做妻子的话,只能做饭洗衣,做仙女却能让世上无数人有彩霞云雾可以看。”

    小公主童言稚语,把几个年纪比她稍长的小姐都说愣住了,大家一时之间也陷入了她的歪理之中。

    萧叡闻言一惊,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当众驳斥宁宁的话。

    他一面觉得震惊,一面又觉得宁宁不愧是怀袖的女儿,起码生了她娘亲的半寸反骨。宁宁生来尊贵,众星捧月,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如此想来,还是怀袖最为异类,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女宫婢,从小做奴婢,也敢质疑尊卑贵贱。

    宫宴上,萧叡与女儿坐一席,与旁人离得远,他便问宁宁:“刚才看皮影戏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宁宁不以为然地说:“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萧叡不置可否,想了想,宁宁是他的女儿,与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样也正常。

    夜幕落下。

    烟花攀上天穹绽开,璨璨银花,耀耀火树。

    宁宁看得高兴极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她不知道这只闪耀一瞬间的焰火要烧掉多少银钱,快活地道:“爹爹,你说娘在天上能不能看到我放的烟花?”

    她平时在外人面前,都会规规矩矩地称呼“父皇”,私下却都要撒娇叫“爹爹”,她这样一说,萧叡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萧叡撒谎说:“你娘一定能看到,她必要赞我们宁宁是个有孝心的乖女儿。”

    焰火的光映在宁宁的脸上,像极了怀袖。

    让萧叡想起幼时,怀袖刚进宫时也就和宁宁差不多高,宁宁是他教养出来的,身体强健。

    怀袖却不是,她小时候吃不饱饭嘛,长得瘦瘦小小,一张桃心小脸,下巴尖尖,总拿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竹扫帚扫地,纤弱的身体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

    他就想,这个小姑娘真像一株路边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小丫鬟,一阵风就把她压下去了,你以为她折了,过两日再去看,发现她又直了起来,活得好生生的。

    他给怀袖放过烟花,哄她开心。

    怀袖嘴上谢过隆恩,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后来他才明白,怀袖喜欢的不是烟花,是十五岁那年和七郎一起躲过的柳梢月下。

    她就像是这烟花一样飞到天上,明亮地燃烧绽放一瞬,然后化作尘土,落回人间,湮灭不见。

    宁宁今天玩闹了一日,累极了,萧叡抱着她回宫歇息,亲手给她脱鞋子。

    再过一年,宁宁七岁了,就不方便和他住在同一间寝殿,但又不能让宁宁住太远,他打算把侧殿整理整理,先住着,等孩子再长大些许之后,再换去别处住。

    宁宁睡着了,他却睡不着。

    屋里没有人了,萧叡把他放在床头暗格的骨灰坛子拿出来,对着骨灰坛子喃喃地说起话来。

    宁宁依稀听见父皇在说话,似乎听见“袖袖”两个字,但分辨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萧叡把骨灰坛子抱在怀里,轻声说:“袖袖,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三天两头地来吵你,我这不是怕你在地下等得久了,你就把我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