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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刚过,虽然是市区,窗外却隐隐约约传来鸟鸣,林新渐渐醒了,睡眼惺忪,看一眼身边的人,乔抑声呼吸平稳,一只手横过来,林新枕了一夜,却不自知。
林新猛然坐起身,大概动作幅度大了,乔抑声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揽着他的腰就吻过去,半天才问:
“怎么了,现在还早,再睡。”
林新想了想,继续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好,又躺下:
“我们说说话吧。”
乔抑声当然说好,凑过来轻轻抚他后背,诱他开口。
林新与他之间只隔了咫尺,彼此呼吸相触,他尴尬别开脸,似乎酝酿了片刻,才说:
“昨天下午,我不知道你也在,不过,说到底,是我不对。”林新顿了顿,看他一眼,打算继续。
乔抑声一手支着头,微微侧坐起身,望着他。林新被那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灼到,心半悬着,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才说:
“我昨天确实做得不好,也知道你不舒服。但是......”
“但是什么?说出来。”乔抑声语气平淡,林新也分不清他的喜怒,只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就索性跟他讲了,先发制人。
“请你不要为难他。”
室内一阵沉默,林新之前考虑再三,才决定从乔抑声这里下手。
他素来知道对方的行事风格,这件事没这么容易了结,不知道他又要使出什么招数,这件事拖不得。
其实凭李潜清的能力,林新给他一点暗示,让他将于杰好好护着,保他周全,绰绰有余。
只是他不愿意直接提醒对方,这样等于给乔抑声招来麻烦。这里不是美国,任乔抑声再大的势力,也总有忌惮避讳的地方。双方相争,利弊输赢都不是林新愿意看到的。
乔抑声行事往往在暗处,谁也拦不得,不能给李潜清信息,只能找乔抑声解决。
林新也觉得,这样更直接,乔抑声大概也不会随意糊弄他,从他这里要到一个承诺,于杰就无碍了。
他很笃定,乔抑声是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他答应下来,怎样都好。
乔抑声一直没有停下,一只手还在轻轻拍抚他,让人以为一切都是错觉,时间流转,两个人依旧维持最初的姿势,半天他才开口:
“为难谁?”
林新没想到他这么步步紧逼,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点到为止,他却非要一点点剐出来,气氛难堪静默。
乔抑声面上神色不变,手上依然轻缓,从后背抚到腰际,停下来,搭在他腰间。
“你知道是谁,昨天也看到了,他有体恤的人在身边,我根本......”林新没说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乔抑声。
“所以我不过是你的备胎?你根本没了希望,才退求其次?”乔抑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问得平淡。
林新愣了愣,随即摇头,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静静躺着,一言不发。
乔抑声扯开被子,轻轻枕在林新腰上,拨弄着他的手指,过半天才说:
“好,我答应你,绝不会找他的麻烦,你该安心了。”
乔抑声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昨天看到林新那样不遗余力地给别人布菜置酒,心里已经酸涩刺痛到极点,林新那样介绍他,急于撇清二人的关系,他也不动声色任凭他发挥。
到了现在,他还要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同自己周旋,从头到尾,自己的心情如何,一概不问。
他那样一个人,从2年前刚接触,直到现在,两个人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放低了语气向他道歉,同他商量。
但不是为他。
乔抑声把脸埋在他腰间,紧紧抱住他,心里头一阵阵发寒,两个人靠得再近,却怎么也捂不热。
吃完早饭,林新要回事务所,走到玄关处,回头朝乔抑声默默看了半天。
“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
林新摇头:
“不要了,公司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很快的。今天还要去郊区家里,大哥调回来了,总要去一趟,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乔抑声点头:
“行,但是过两天的慈善拍卖,你答应我的,要记得过来。”
林新才想起来,好几天之前的事了,立刻应了下来,很快离开。
在事务所一刻不停忙了一整天,林新没喝过一口水,午餐也是让小亚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的。
直到晚上,天渐渐黑了,林新才知道看表,快到下班时间,外头几位都在整理文件,准备明天的材料。
他走出去,让大家都散了,最近并没有大案子,虽然忙,但都是一些商业性质的顾问工作。
大家稀稀落落都离开了,林新才收拾东西,拿了车钥匙,刚打算走,手机震动。
同样的号码,每次林新都要犹豫一阵,这回却果断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放到耳边。
同时用力扯开落地窗的帘幕,12月初,城市的夜景,繁华凄寒,一点点胶着在眼底。
“考虑得如何?”
“我早就答应你了。”
“是吗。”对方笑了一声,才继续:
“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进展。”
“我知道。时机不到,我也试过,成不了。”
“我以为你贵人事忙,给忘了。”
“你放心,我记得的,时时刻刻都记着。”
“这就好,林先生,我等你消息。”
对方先挂了电话,林新听着一阵阵忙音,觉得刺耳,醒悟过来一般,立刻挂断了。
回了郊区,家里很热闹,林父林母同林源一家三口都在,爷爷奶奶坐上席,正等着林新。
“没有规矩,早告诉你今天早点回来,我们跟你大哥等等也就算了,难道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在这里守着你?”
林新才走到桌边,林父劈头盖脸骂过来,林母在旁边轻拽他衣角,让他少说两句。
爷爷发话:
“小新又不是孩子,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你是部队里呆惯了的,也知道纪律,他做律师的,能放着委托人不管,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林父这才收了话头,挥挥手示意林新坐下。
奶奶把林新爱吃的都端到他面前,林父也不好开口,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夹了两筷子,又把菜放回原处。
虽然林新不小了,下头还有个侄子,是长房重孙,理应更受长辈疼爱。但爷爷奶奶对这个小孙子特别偏爱,谁也不能多说一句。
毕竟他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聪颖懂事,又长得好看,特别讨大人们的喜欢,老人到战友家串门,带着小孙子,人家都羡慕赞叹,当然也越发觉得这孩子天下无双了。
其实林父林母怎么会不喜欢小儿子,林源是摔打惯了的,又在部队里,虽然父母总对长子有一份特殊感情,但林源从小跟着父母,自然被严格对待。林新长久离开他们,反而生出一种念想来,林父对待小儿子,也只是口头上狠了点。不像对林源,凡事只能超出自己的预期,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步步紧逼,这两年他成了家,才没有原先那样压抑。
林新也没多说话,兄弟俩自然有一股默契在,他自己倒了酒,又给林源满上,然后碰碰他的杯子,示意一起干了。
林源拍拍他的肩,很快仰头喝了。
“小源,你这次提干回来,更要处处谨慎,调回京里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前在外面,你大小算个头,如今在中央,虽然是升迁,那么多人在你上头压着,你如今就快同你父亲平级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你该知道的。”爷爷年纪虽然大了,退休许多年,早不在位,但摸爬滚打几十年,眼里犹透着当年的犀利,只是不再锋芒,变得越发深沉厚重了。
林源点头:
“爷爷,我知道。”
“处在你们这个位置上,一点点瑕疵,就可能被有心人放大无数倍,一步不到位,也许就万劫不复了。小源,你记着,既然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后看一眼,继续走,一条道走到黑也好。就像过独木桥,平衡住了,才有前方。”
林源沉默,林新接话:
“哥哥一向谨慎,像他这样的年纪,坐到这个位子的有多少,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爷爷您不要担心。”
爷爷这才点头,桌上气氛和缓下来,他换了话题,随意问道:
“小新,最近小尉没怎么来找你,他家出了事,我也听说了,现在怎么样?”
林新摇头:
“我好几天没看见他,说是出去散散心。前天碰到他堂哥,公司里乱成一团,过两天可能要开董事大会,到时候就有决断了。潜清也回来了,给他们帮忙出出主意,按他的说法,可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好,孙家那么些人,不能说倒就倒了。小新,你也多过去走动走动,给他们想想办法。”
林新微微点头,夹了块糯米糕给爷爷。
“小源,菜不合口味?你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林源这才拿起筷子,一言不发,随意夹了靠自己最近的菜,就着酒咽下腹中。
吃完了饭,林父随爷爷进了书房,家里的女眷们忙着收拾碗筷,林新跟在林源身后,来到露天阳台。
“你口风越来越紧,这件事提都没提,要不是今天爷爷顺口说了,恐怕他露宿街头我还被蒙在鼓里。”
林新转身就要走,被兄长拦住了。
“孙家再潦倒,他也不至于那样。你知道又如何呢,帮得了他吗?”
林源身上还穿着军装,林新看他肩上别人奋斗一生也望尘莫及的军衔等级,忽然觉得异常刺眼。
“起码你该告诉我。”林源是军人,说这句话,掷地有声。
林新却轻笑:
“你知道爷爷刚才为什么随口一提?就算我一早告诉你,无非两个结果,你要么忍着,要么去找他。你以为他现在还肯单独见你?”
林源静默,最后说:
“孙家的事,我应该帮得上忙。”
林新抬眼注视他,说不清的情绪,黯淡无力,但十分坚定:
“大哥,当断不断,自受其乱,你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他。爷爷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分?你现在这样的位置处境,多少人盯着,难道还不清楚?我知道你一向处事谨慎,但很多事防不胜防,政治上的那些东西我不懂,但请你别再找他,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顿了顿,又望向三楼窗口:
“大嫂在楼上等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