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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158,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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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白羽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发冷。

    浑浑噩噩的,脑袋一片空白,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一直自认为记忆力好的她,现在被啪啪打脸。

    “啊。”陈白羽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直接向前趴去,手心被擦破皮。陈白羽就这样趴在地上,看着破皮的掌心,傻愣愣的好一会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往家里走。

    雪婶子出事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大家正聚在一起谈论,有怜惜,有感慨,有同情,有埋怨她想不开......也有人说糠叔的不对。

    “阿祖。”陈白羽拉着阿祖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阿祖,坐在阿祖旁边,靠在阿祖的腿,眼泪唰唰的落下。

    “阿祖。”

    陈白羽扁着嘴。

    “没事。不怕。”阿祖轻轻的摸着陈白羽的头,像她每一次撒娇靠过来的时候一样,轻轻的哄着。

    小胖子呆呆的看着陈白羽,然后‘蹬蹬’的跑进去,拖出一条毛巾来,“擦。哭鼻子,真丑。”

    “你才丑。”陈白羽扁扁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胖子听话的转过身,然后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陈白羽。

    “阿祖,我......”陈白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阿祖说,但她想要说说话。

    她的内心在不安,在害怕。

    “我,我做梦,梦到雪婶子出事了。但是,我忘记了。我没有提醒她。”陈白羽咬着唇,“我,我就是不记得了。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陈白羽抱着阿祖的腿,哭得一塌糊涂。

    阿祖轻轻的摸着陈白羽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陈白羽哭了好一会,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看阿祖,“雪婶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嗯。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和她家小五没有关系。

    阿祖轻轻的拍着陈白羽的脸,“没事的。别怕。”

    “我不怕。”靠在阿祖的腿上,陈白羽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冷静了下来。

    “希望雪婶子好好的吧。”陈白羽轻轻的呢喃。

    阿祖轻轻的拉着陈白羽的手,然后放在眼前看了看,“怎么伤了?”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皮了。”陈白羽不是很在意。这点小伤,对农村娃来说,真的是小到不能再小了。

    阿祖拉着陈白羽的手走到水龙头下,细细的帮她冲洗干净。

    其实,阿祖眼神不太好,已经把陈白羽的整个手臂都大湿了。阿祖拉着陈白羽的小手,认真的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抹着。

    “咬一些臭气草敷在上面,很快就好。”

    臭气草是万用草。

    受伤了,把臭气草嚼碎敷在伤口上不仅能杀菌还能止血。

    但陈白羽受不了臭气草的那股味道,太刺鼻。

    平时感冒发烧的时候,家人总是用臭气草煮水给她喝。

    “很快就好了。擦干净手,擦干净眼泪。”

    “嗯。”

    陈白羽看了一眼敷在掌心上的臭气草,然后靠在阿祖的腿上。

    小胖子用手戳了戳陈白羽破皮的地方,然后跑去扯一把臭气草回来,塞进嘴里嚼。

    “姐。给。”小胖子把嘴巴里的臭气草吐出来,递给陈白羽。

    陈白羽嘴角抽抽,“不要。”

    “给。”小胖子坚持。

    陈白羽坚决拒绝,“不要。”

    推来推去,最后小胖子手里带着口水的臭气草就落到了阿祖的脚板上。

    “刚刚好。”陈白羽扯扯小胖子的小肥脸,“赶紧洗手去。然后帮阿祖擦干净。”真是的。

    添乱的臭小子。

    经过下胖子这一捣乱,陈白羽的心情也没有刚刚的压抑了。

    现在的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忘记了雪婶子喝农药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她后悔,懊恼。但这些都于事无补,现在只能希望雪婶子能躲过这一劫,以后都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要再做啥事了。

    希望吧。

    祈求祖宗保佑。

    有人从路边走过,说得正是雪婶子的事情。

    三五成群,一传一,一传一群。

    你说你知道的,我说我知道的。

    你说你猜的,我说我猜的。

    最后真相越来越远。

    上辈子也这样,雪婶子去世了,传出来的版本一个比一个过分。上辈子,雪婶子去世,糠叔也喝了农药,不过被抢救及时,救了回来。

    当天晚上,雪婶子的兄弟就打上门来了,要求糠叔赔命。因为他们在村里听到的版本居然是糠叔把雪婶子给打死了,说有人看见了,从家里一直打到公路上。

    要拉糠叔去报警,说他杀人。

    糠叔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辩解,任由雪婶子的兄弟把他给打了个半死。如果不是看在三个年幼的孩子的份上,相信雪婶子的娘家人是真的想要打死他的。

    两辈子,陈白羽都不知道雪婶子和糠叔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为什么开开心心借车出门的雪婶子会突然绝望的喝农药?

    上辈子的陈白羽没有多问,雪婶子的死虽然闹得有些大,但当时她已经回校。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听说这样,听说那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糠叔的脾气虽然火爆,但也不是会打老婆的人。

    上辈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争执些什么,争吵了些什么?为什么一条人命就这样轻飘飘的没有了?

    最后可怜的也不过是三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陈白羽有些冰凉的小手握住阿祖的手,想要从阿祖身上吸取温暖。小胖子的小手伸过来,搭在陈白羽和阿祖的手上面,然后笑嘻嘻的看着陈白羽和阿祖。

    陈白羽突然就笑了。

    生活如此美好,怎么就有人舍得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事情去轻生?

    陈白羽什么都不想,就靠在阿祖的腿上等待雪婶子的消息。

    等待,是煎熬的。

    村里有八卦的人走过来问陈白羽,她是怎么知道雪婶子要喝农药的?

    因为陈白羽像发疯一样冲过去撞门,所以大家都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陈白羽抿抿嘴,只能用做梦来解释。

    雪婶子来借车,然后她午睡的时候就梦到雪婶子出事,她以为梦都是反的,所以就没有乱说。后来,突然听到有人说雪婶子和糠叔在吵架,就担心梦里的事情会成真,所以才会急急地跑过去。

    “也幸好陈小五。”

    “哎。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想不开?日子再难,熬一熬就过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小事也能吵起来。”

    “现在的日子能有以前的难熬?”

    “好死不如赖活。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

    陈白羽不喜欢在背后谈论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生死未卜。但这些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站在龙眼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还说以后要多教教雪婶子做人老婆不能太软弱。

    也说要找村长,让他教育教育糠叔,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打老婆。

    “小五,你的脚......”堂伯娘突然抓起陈白羽的脚看,“怎么伤了?”白白嫩嫩的小脚板上很多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小伤口里还有沙子等容易感染的东西。

    “也不洗一洗。”堂伯娘用水盆接了水出来,帮陈白羽洗干净脚上的伤口。陈白羽的脚太嫩了,平时村里的孩子都是光着脚走路的,也没见谁说被石头磕破了脚的。

    只有陈白羽从小就讲究,就矫气。

    堂伯娘扯来一把臭气草,扔进水里揉揉。

    用臭气草的水洗脚、消毒后,陈白羽就坐在草席上,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家长里短。大家都觉得雪婶子肯定会救回来的,所以大家并不是很担心,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有什么事情要喝农药?她怎么就没有给阿糠一刀?我男人要是敢和我吵,呵呵,看我不弄死他。”

    “就是。要是我,看不砍死他。偷偷下一碗敌敌畏给他。”

    天哪。

    现在的妇女都这样恐怖了么?

    “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听说刚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就吵了。回来的几天,也常吵。是不是因为阿雪兄弟进宅送礼的事情?”

    “人家两公婆的事情,谁知道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堂伯开着‘三脚鸡’跑回来借钱,说钱不够。

    “医生说先交钱,后洗胃。”

    “所有人的裤兜泥都扣干净了也没有凑够,我赶紧回来借钱了。迟了就要出人命了。”

    大家什么都不说,立刻回家拿钱。

    陈白羽也不犹豫回房间去给大堂伯拿了十张20元给大堂伯,希望他快点赶过去交钱洗胃,人真的拖不起。

    “好。”

    大堂伯没有等其他人就直接走了,他回来就是为了筹钱,拿到钱就急急地走了。

    等其他人从家里拿钱过来,听说阿祖给了后也没有说什么。大家都知道阿祖的子子孙孙孝顺,阿祖身上有钱。

    “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就不能让医生先洗胃,过后再补钱吗?”

    “就是。谁跟车去的?这点小事也安排不好,不知道人命关天吗?不知道拖一拖是要死人的吗?”

    ......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晚上七点的时候,陈白羽吃过晚饭,和阿祖坐在龙眼树下,看向村口的方向,希望大堂伯的‘三脚鸡’能早些回来。

    希望雪婶子没事。

    然而,陈白羽等来的不是雪婶子没事的消息,而是抢救不及时,去世了。

    ‘不及时’三个字一直在陈白羽的耳边响,嗡嗡的响,循环播放。

    陈白羽当场就愣住了,眼泪刷刷的流,自言自语,“我不是故意要忘记的。我真的是不记得了。”

    “小五。”阿祖拉着陈白羽的手,“生死有命。谁也怪不了谁。”只能怪阿雪她自己想不开,或者说想太少了。

    人生在世,有什么事是需要用死来解决的?

    没有。

    活着才有希望。

    阿雪在喝农药之前,怎么就不想一想还小的孩子?

    最大的才小学,最小的也不过几岁而已,什么都不懂。没有妈的孩,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凄惨呢。

    “姐。”小胖子推了推陈白羽。

    陈白羽一个激灵,“阿公让人去看着糠叔吧,我怕他想不开。”

    “他还有脸想不开。”阿公有些气愤,“我们农场就没有打老婆的男人。把气朝着女人发,窝囊废。”

    虽然这样说,但阿公还是赶过去帮忙。

    陈白羽看向雪婶子家的方向,她在喝农药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小五,别想太多。和你没有关系。”阿祖拉着陈白羽的手,“有人想要寻死,别人是救不了的。”

    陈白羽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靠在阿祖的腿上。

    阿公赶过来帮忙的时候,大家正抢下糠叔手里的农药瓶。糠叔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我错了。让我死吧。”

    “哇哇。我不该骂她的。是我的错。啊。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她总说,再骂她,就给我一碗敌敌畏。她为什么不给我?”

    糠叔捂住心口,像个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哇哇大哭。

    “让我死了吧。哇哇。我错了。”

    “死个屁。你死了,你的孩子吃粪去?一个两个的,怎么就不想想孩子?有孩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阿公一角踹过去,“一坨烂泥样,做给谁看?”

    “哭有屁用?做事之前,怎么就不想想孩子?”

    “蛮公,阿糠也难受。现在大家商量一下,后事怎么处理吧?”

    雪婶子还太年轻,按照习俗,后事是不能大办的。

    而雪婶子的娘家人应该也快到了,这才是最麻烦的。

    人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好好的却说没就没了,没有一个说法人家肯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村长拍着额头,“作孽啊。”

    想到前两年和荔枝根村的交恶,村长就觉得头很痛,很痛,好想甩手不管了。以前一心想着填饱肚子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麻蛋的。

    生活好过了,怎么就多事了呢?

    作啊。

    很快,雪婶子的娘家兄弟就到了,算上堂兄弟和邻居,浩浩荡荡的十几个小伙子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朝着躺在地上的糠叔就拳打脚踢。

    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人劝,也没发劝。人家好好的孩子没有了,还不让人家发泄出气,打罪魁祸首一顿?

    “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他知错了。”

    “看在孩子的面上,退一步吧。”

    “几个孩子还小,已经没有妈了,难道还要让他们没有爸吗?”

    听到大家说孩子,雪婶子的兄弟红着眼停手了。

    “哇哇。我可怜的女儿。”雪婶子的阿妈跪在糠叔旁边,一拳头一拳头的捶打着糠叔,“你怎么能打死她?怎么能?”

    “就算不是你打死的,也是你害死的。”

    “啊。我好好的女儿,没有了,没有了啊。”

    大家微微的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家都是有儿女的人,都有些不忍心的红了眼眶。特别是一些女人,眼泪止不住的流。

    “怎么就想不开?怎么就这样傻呢?”

    “啊。他骂你,他打你,你就给他喂农药。你怎么这么傻,自己喝?你傻啊。傻子。”

    “好好的孩子,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个村的人站在一起,谁心里都不好受。

    陈白羽站在龙眼树下,看着雪婶子家的方向。

    天已经黑了,看不真切。

    但,总有一些声音传来,哭声,骂声,细细的,听不真切,却如钝刀一刀一刀的割在陈白羽的心口。

    阿公阿婆去糠叔家帮忙了,家里只有陈白羽和阿祖,还有小胖子。

    小胖子站在陈白羽身边,拉着她的手,“姐。”

    陈白羽看着小胖子好一会,然后抬头看天,天上缺了一边的月亮正亮。

    阿祖看了陈白羽一眼,叹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有些事情,需要陈白羽自己去想明白。人的一生,总会经历生离死别。

    看多了,看淡了,人生也就这样了。

    一连三天,陈白羽一句话都没有说,总会时不时的看向糠叔家的方向,然后红了眼。她一次次的问自己,怎么就忘记了?

    事关人命的大事,怎么能忘记呢?

    她一次次的后悔,如果她记得,然后提醒了雪婶子或者糠叔......或许,雪婶子就不会死。

    她重生回来这么努力,不就是想要拯救农场,想要挽救农场人的性命么?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着三叔公去世了,看着丽花堂姐走了上辈子的老路,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雪婶子去了。

    她真的太没用了。

    ......

    雪婶子的后事没有大办,简简单单的就葬了。

    一个家,剩下一个哭得好像死了一半的糠叔,还有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糠叔这几天不吃不喝,每天要么在发呆,要么就想要寻死。

    最小的孩子哭着找‘阿妈’。

    糠叔抱着孩子哇哇大哭,吓得几个孩子也跟着哭。

    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怎么就舍得抛下家人去寻死呢?

    好好的一个家说毁就毁了。

    没有人知道糠叔答应了雪婶子娘家人什么条件,她的娘家人哭过一场后就回去了。不过,听说雪婶子的妈妈在回去的路上就晕了过去。

    她娘家兄弟的进宅也推迟了。

    雪婶子去世几天后,村里的小孩子又高高兴兴的上山摘野果了。这个月份,正是野果最多的时候。

    小孩子都健忘。

    就像上辈子的陈白羽,也是这样,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然后投入到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中去。

    陈杏子和陈乐乐也来找陈白羽,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摘野果。

    陈白羽拒绝了。

    最近她都没有什么心情,别说野果,就是大红苹果她也没有胃口。

    这期间,叶长安过来和她说话。

    曾经的傻根现在已经长成了壮小伙子,虽然看起来还是憨憨的老实样,但经过陈白羽润物细无声的引导和教育,也已经开始向芝麻汤圆的方向发展了。

    “要考初中吗?我建议你考初中,很多男生的智力都是从初高中开始的。可能在小学的时候,男生的成绩不太好,但初中或者高中的时候就会突然开窍,然后好好起来。”

    “你不是说感觉你这两年学习比过去轻松多了吗?没有以前吃力了。”陈白羽是希望叶长安继续读书的。

    不管以后想要做什么,都需要一定的文化知识为基础。

    “考。”如果是认识陈白羽之前,他肯定是不会考的。他大哥对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幼儿班毕业,不要一次次的留级。

    就像曾经嘲笑过他的一些同学现在也已经不读书了,出去打工了。听说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有两三百呢。

    不过,叶长安不羡慕,因为陈白羽说过以后跟着她混,轻轻松松就能月入过万。虽然,陈白羽的说法太夸张,但叶长安就是情不自禁的相信她。

    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能赚到一万。但陈白羽说他能月入过万,他就相信。就好像陈白羽说,他不是傻,他只是思考得比别人慢一点点,他只是不习惯思考而已。

    “考初中,然后高中,大学。”陈白羽伸出手,“击掌。”

    “好。”叶长安笑了笑,憨憨的,看起来有些傻气,却让人特别踏实。

    陈白羽看着叶长安的海拔高度,昂着头,“你怎么长这么高了?”身高差太大,说话都觉得脖子难受。

    “呵呵。”叶长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其实,他吃得并不多,不知道怎么的就长这么高了。

    “我分一点身高给你?”

    陈白羽扁扁嘴,“傻。”要是身高真的能分就好了,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这辈子还是一个小矮子了。

    虽然别人都说漂亮的矮子就是可爱,但她真的不想要这种可爱。

    她做梦都想要有一双大长腿,最好就是一米八的那种大长腿。

    呜呜。

    做梦可能会有。

    和叶长安聊了一会,然后被叶长安带着去山上找野蜂蜜。

    可惜,没有找到。

    野蜂蜜不是这么容易找到的。

    以前三叔公还在的时候,就能常找到蜂巢或者野蜂蜜。不知不自觉,三叔公已经去世多年了。

    陈白羽有些挫败。

    “没关系。我下次再给你找。”叶长安最看不得陈白羽皱眉头,“走吧。我们回去。”

    突然,陈白羽看到一个新的坟头,就在一颗松树旁边。

    很新的坟,泥土还是橘黄色的,上面撒着的纸钱还在。风轻轻吹来,那些一片片的纸钱就随风飞起,落在别的地方。

    陈白羽愣了一下,最近农场只有一个人去世,就是雪婶子。她没想到雪婶子会葬在这里,这里离农场已经很远了。

    叶长安以为陈白羽害怕,“别怕。不过就是一堆土而已。”叶长安带着陈白羽绕路过。

    陈白羽的手冰凉冰凉的,努力让冷静下来的心又一次被抛进了沸腾的水中去,翻滚着翻滚着。

    走到半路,陈白羽突然回头看一眼。

    新坟,在家人拜祭纸钱,外人是不能来拜祭的。

    陈白羽长在远处,看着那对橘黄色的土,看着随风飞起的纸钱,喃喃说道,“对不起。”

    几天后,瘦了好几圈的糠叔让人来叫陈白羽,说有话要问她。在农场,自家有人去世,是要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做过法事才能到别人家去的。

    糠叔在大芒果树下等着陈白羽。

    陈白羽牵着小胖子走过来,“糠叔。”

    糠叔瘦了很多,眼窝凹陷,颧骨凸起,脸颊好像只剩下两块皮在挂着,两鬓竟然已经有了白发。

    哎。

    陈白羽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生不如死。

    糠叔应该是很久没有好好喝水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其实,他就是想知道,陈白羽是怎么知道雪婶子会喝农药的。

    雪婶子去借车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陈白羽摇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夸我画画好。还说喜欢我画的一条裙子。”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雪婶子会出事?

    同样推给做梦。

    她是在雪婶子借车后,才梦见她出事的。

    糠叔定定的看过来,盯着陈白羽的眼睛看,糠叔的眼睛有些幽暗,看起来深不可测,让人看着害怕。

    陈白羽的心颤抖了下,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提醒她,也没有提醒你。”陈白羽咬着唇,忍住眼泪。

    “真的很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忘记了。

    上辈子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她几乎已经麻木了,所以她忘记了初中时候出事的雪婶子。

    糠叔看着陈白羽,好一会,有气无力的说,“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错。”糠叔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是我的错。”

    平时他们也常吵架,他怎么就不明白,那天明明吵得还没有以前激烈,她怎么就不能忍受了?怎么就要喝农药了?

    明明平时吵架的时候,她总是大声吼:你再欺负我,我就偷偷给你下敌敌畏。

    明明总说要和他吵一辈子,怎么就舍得吃农药了?

    明明说过做鬼也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让他活着?

    糠叔蹲在地上,活着真的太累了。

    “呜呜。”

    看着糠叔哭得像个孩子,陈白羽什么都说不出口,牵着小胖子站在旁边。她好像曾经听说过,糠叔一段时间总在寻死。

    甚至借来摩托车,在弯弯绕绕的公路上开得飞快。别人劝说,让他不要开太快会出事。他却直接说,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糠叔,你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呢。”你都不振作,让三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怎么办?

    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听说天天在哭着找‘阿妈’。

    听着就让人心酸。

    妈,没有了,爸要是再不上心,孩子真的就凄惨了。

    陈白羽怎么也想不起来,上辈子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糠叔突然就振作了起来然后离开家,努力赚钱,养孩子。

    不过,知道糠叔会振作就行了。

    陈白羽和小胖子坐在大芒果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芒果,教小胖子数数。

    糠叔哭了一会,就走了。

    “哎。作孽。”曾爷爷走过来,看着糠叔的背影摇摇头。

    “曾爷爷好。”小胖子对谁都自来熟,看到曾爷爷后就扑了过去。曾爷爷从裤兜里掏一把‘姑娘’给小胖子。

    “别吃太多。”

    曾爷爷和陈白羽聊起学校的事情,知道陈白羽读高中了也高兴,“好。就要好好读书。”

    “曾爷爷,讲故事。”

    “好。”

    曾爷爷把小胖子抱在膝盖上,给他讲草船借箭的小故事。

    陈白羽也在旁边听着,觉得曾爷爷讲的比收音机里的还要吸引人。

    “小五,你上次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我也看了。”曾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太煽情了。”本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路养护人,经过陈白羽一修饰,差点就能感动全世界了。

    “嘻嘻。”陈白羽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是为了煽情而煽情了。

    就好像大魔头说的,太腻。刚看的时候,感觉感情深厚,能感人肺腑得流眼泪,再看,就觉得假了。

    感情流于表面。

    “呵呵。没想到,我还能有上报纸的一天。真好啊。小五,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当一个有出息的人。”

    曾爷爷对农场所有的孩子都寄以厚望。不管是谁,曾爷爷都会说:一定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什么样的人有出息?

    太广泛了。

    每年新年,小伙伴们来给曾爷爷拜年的时候,他也总说:祝你们都成为有出息的人。

    有小伙伴说我想要去卖猪肉,当猪肉佬,以后天天吃猪肉。曾爷爷也会一脸真诚的夸赞,好孩子,有出息。

    “村里的老人年纪都大了,要不要组织个活动?一起锻炼锻炼身体,也不用做什么,就一起摇摆摇摆。”

    “呵呵。可以啊。你组织啊。村里的老人都喜欢你。”曾爷爷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村里的老人喜欢陈白羽,绝对不是假话。

    也没有那个孩子会像陈白羽这样,每次从外面回来都给村里的老人带礼物。每次回农场,也都会去各家探望老人,陪着老人聊聊天,说说话。

    村里不管谁说起陈白羽,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孩子的。

    “我看可以。每天早上,还有傍晚的时候,一起到芒果树下聊聊天,摇摆摇摆。”陈白羽觉得老人本来就寂寞,而她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不可能每天都能陪着大家聊天。

    所以干脆就集中在一起,不仅能解闷,还能锻炼。

    人老了,就喜欢窝在家里。

    像阿祖这样,整天整天的躺在龙眼树下的摇椅上。因为有小胖子在,阿祖有时候还会拄着拐杖出去走走,去看看瀑布,看看杜鹃花海。

    但有些老人,是真的一天到晚都坐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就坐在家门口或者大厅,一坐就是一整天。

    大人都要忙,小孩都不耐烦,所以没有人陪着老人们聊天,一个人呆坐呆坐就一天过去了。

    人老了,也不想给孩子添麻烦,总觉得呆在家里就好,不让家人担心,不给家人添麻烦。

    陈白羽每次回农场的时候,虽然也常去陪大家聊天,但大家还是寂寞的时候多。

    阿祖还有小胖子这个话痨在旁边吵闹吵闹,有些老人家里没有孩子的就更寂寞了。

    说干就干,陈白羽牵着小胖子的手就走了。

    小胖子回过头朝着曾爷爷摆摆手,“曾爷爷,拜拜。下次,我还要野果子。”

    陈白羽抬手就在小胖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弹,“说了,不许主动问别人要东西。”怎么就是屡教不改呢。

    小胖子摸摸额头,扁扁嘴,没有说话,然后偷偷的回头朝着曾爷爷摆摆手。

    陈白羽当没有看到小胖子的小动作。

    农场的老人听说陈白羽要组织大家早上和傍晚的时候到大芒果树下做摇摆。

    什么摇摆?

    就是摆摆手,扭扭要,踢踢腿。

    听着好像很简单。

    听说还能更健康长寿。

    既然这样,当然就要参加了。

    第二天早上,大概五点的时候,陈白羽就起床了。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阿祖已经起床了。

    阿祖常说,人老了,觉就少了,轻了。外面的鸡第一遍叫唤的时候,人就醒了过来。

    而且,现在正是日长夜短的季节,很快天就要大亮,再不出门锻炼,太阳就要晒屁股了。

    小胖子还睡得正香。

    陈白羽很鄙视,这么大的孩子了,睡觉还流口水。

    陈白羽和阿祖刚准备出门,就看到小胖子一个翻身咕噜的爬了起来,大嚎一声,“阿祖。”

    靠。

    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么?

    臭胖墩,欠揍。

    “臭胖子,乱嚎什么?”好想揍这小胖墩一顿,一大早就乱叫。

    小胖子揉揉眼睛,看着陈白羽,再看看阿祖,然后傻笑起来,“姐,你和阿祖起来没有叫我。哼。讨厌。”

    害得他以为阿祖不见了呢。

    他可是答应过阿妈的,要照顾好阿祖。

    要是阿祖不见了,爸妈肯定会揍烂他的屁股墩。

    “是你自己睡得像个小猪仔的好不好?哼。现在倒是倒打一耙。”陈白羽捏捏小胖子的小脸,然后用毛巾给他擦擦脸。

    “走吧。”

    真是的。

    平时睡到八点都不起床的小胖子,今天竟然这么早就醒了。

    小胖子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姐。”

    “哼。我不想和你说话。”陈白羽很高傲的扬起下巴,不想理会小胖子。

    小胖子更高傲,立刻甩开陈白羽的手,牵上阿祖的,“我也不想和你说话。欺负孩子的大人不是好大人。”

    “呵呵。我还不是大人,我也还是一个宝宝。”陈白羽臭不要脸的笑眯眯的自我夸赞,“我是一个好宝宝。”

    “不害臊。”

    阿祖笑看着陈白羽和小胖子斗嘴,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这两人肯定又是在争宠了。

    这两人,一天都要上演好出‘阿祖最爱谁’的戏

    人老了,就喜欢看孩子热热闹闹的。

    像个圆饼一样的太阳慢慢的从山的那边升起来,淡黄色的阳光瞬间就洒满大地,一声声鸡鸣声唤醒这一片大地。

    不少人随着阳光的洒落而起来。

    陈白羽和阿祖还有小胖子走在路上,能听到路边人家起来忙碌的声音,有人准备做早餐,有人喂牛,有人把鸡从鸡笼里翻出来......

    总之是忙碌。

    好像是一瞬间,这片沉睡的大地就醒了过来。

    但陈白羽喜欢这忙碌下的欣欣向荣,喜欢这忙碌下的生活气息,很喜欢这种生活的真实。

    迎着朝阳,陈白羽站在十几个老人面前教大家抬抬腿,摆摆手,摇摇头,一起摇摆摇摆。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摆摆手,摇摇头......”

    小胖子跟着陈白羽身边,一边做,一边抬头看向陈白羽,有时候摇着摇着人就摔了。

    “小胖墩,你要减肥了。”

    真是的,扭个腰都能把人给摔了。

    小胖子摔了也不哭,咕噜的爬起来,继续学着陈白羽的样子,摇摇手扭扭腰。

    从家里拿出来的收音机正开着最大的音量在唱《南泥湾》。

    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陈白羽觉得满满的希望,满满的幸福。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大唐农场的日出是最美的。

    她看过海上的日出,看过草原的日出,但还是农场的日出最美。太阳从层层叠叠的山峦间升起,好像冲破一个又一个障碍,把阳光洒落,给大家送来新的希望。

    太阳出来了,慢慢开始有人出现在田里,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看到陈白羽带着一群老人在大芒果树下做晨运,都笑着打招呼,说她做得好。

    做了晨运,陈白羽陪着大家一起聊天,耐心的听老人们说话。

    有些老人说话都吃力了,也有些还身体健朗。

    陈白羽还让小胖子给大家跳了一个鸭子舞,逗得大家哈哈笑。

    没有了牙齿的牙龈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真实和幸福。

    再看向远处的青青绿绿的田里,有稻草人正在守护,也有人农民叔叔正在为下一季的收成而忙碌。

    陈白羽嘴角边露出淡淡的,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