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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面有难色,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过来:“我没钱,买不起药。”
没钱还写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算是很难得的厚脸皮了,田橙看向老头子,老头见她看过来,就挨个地翻开自己的衣服口袋给她看,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连个一分钱的硬币都没有。
田橙也是无奈了,想了想,索性就闲事管到底吧,反正这方子只有蒲黄一味药,花不了几个钱。
几分钟后,三个人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国营药店,田橙掏钱抓了十五克蒲黄,借用药店里的捣药钵子捣碎,分一半给老头子糁在舌头上,把剩下的药包起来递给老头。
“这药您一直含着,不要咽下去,估计下午就差不多好了,如果还不行,等吃完晚饭,睡觉前把剩下的一半糁在舌头上,明天早上睡起来,肯定就全好了。”
田橙说,无视了药店售货员那惊奇的眼神,拉着喻兰川就走了,出了药店门,正想着究竟是先去大栅栏那边试试,还是在这附近打听一下,就看见那老头子居然又跟上来了。
(关于蒲黄糁舌治疗舌纵的医方,是有这么回事的,记截在南宋许叔微的《本事方》里面,但是中医治病讲究因人而异,症状相同的病,病因和治法未必相同,所以,大家看到这一章,千万不要随便给自己或别人乱用,药物真的不能随便用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舌头就缩回去好多,看着没有刚才那么好笑了,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听话的病人,跟在田橙身边,含混不清地开始说话了:“哎,堆(闺)女,你这滴(医)术不错呀!”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点无奈,那么现在田橙就很后悔了:“大爷,我是真的有事,没空跟您闲聊。”
“别呀,你有虾(啥)事,窝(我)说不定能帮你呢?”
这话一出,田橙立刻就站住了,这老头子刚才从那巷子里出来,还跟人吵架,说不定对这片儿很熟悉呢?
“那我问您个事,您知道那边大院儿里,原来的主人那英朗,他家搬到哪儿去了么?”
老头子顿了一下:“那英朗?是不是瘸腿的那个,好像他也是玩古董的?”
田橙立刻就激动了,老舅玩不玩古董她不知道,但是瘸腿是真的:“是啊是啊,您认识他?那您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吗?”
“你找他啊?”
“嗯嗯,大爷,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那个,我上次见他,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老头子顿了一下,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那人是个实在人,后来家里出了事,听说腿瘸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你找他干什么,是不是有古董要他帮着掌眼?这个我也能帮你的,放心,不收钱,也绝对不会坑你。”
田橙瞬间就失望了,没精打采地说句谢谢,就打算走了,老头子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跟着不放,死活非要替她掌个眼不可。
田橙实在拗不过他的纠缠,忽然灵机一动,就想到自己原来的想法,停下来上下打量老头子。
老头子被她打量得有点不安,挺了挺胸:“闺女,你看我干啥,我……”
他忽然激动起来:“咦?我的舌头好了?!”
老头子张了张嘴,又嗑了嗑牙,确定真的好了,想把舌头伸出来试试,却又有点不敢,万一伸出来,再缩不回去怎么办?
田橙看他又惊又喜又怕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没事,真的好了。”
老头子得了这句保证,立刻像个孩子似的,把舌头伸出来又缩回去,开心地笑了:“得嘞,我这就去找他们,说什么我弄错了遭报应,我非砸了他们饭碗不可!”
也不知这人之前受了什么委屈,非得心心念念地去报复回去不可,这会儿田橙想起另外一件事,倒是有兴趣和他攀谈了。
外边太冷,不是说话的地方,喻兰川找了个路边的牛肉面馆子,每人要了一碗牛肉面。
面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屋子里暖烘烘的,水汽蒸腾,满室牛肉的香气,老头子被这水气汽一蒸,眼底潮潮的,喝着热茶,就把他之前所受的,自以为是天大的委屈给面前的俩年轻人讲了。
老头子名叫张存昕,以前家里家境不错,从小就痴迷古董,到二十来岁时,在这一行里就有了不小的名声,圈子里遇到什么不好判断的物什儿,经常请他去掌掌眼,他也没别的本事,就靠着这个吃饭。
有时给人掌个眼儿,也有时做个中介,帮别人淘换点老物什儿,因为张存昕的眼光不错,在行业里也算有点名声。
这不前些年闹腾得厉害,再也没人玩那些古董什么的,张存昕也就随之失了业,一天天地吃老本,眼看着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直到去年,政策好起来了,日子才慢慢儿的缓过来,前几天有人找张存昕,让他帮着看一件东西,去了之后,那儿竟是汇聚了好几个同行,而张存昕的判断,和其它同行都不一样,一言不合,几个人就吵了起来。
对方人多势众,把他批了个狗血淋头,张存昕脾气也不好,嘴更是臭得可以,拍着桌子跳着脚正和人家吵着呢,突然就发现老毛病犯了,舌头不听使唤,伸出去缩不回来了。
这下子还有什么好吵的,人家都说是他信口雌黄,说话难听,得罪了祖师爷,降下惩罚,不让他吃这碗饭了,几个人架着因为说不出话,吵不成架而暴跳如雷的张存昕,直接就给推出了门外。
“……然后,我不就遇见你们了,闺女啊,我可跟你说,他们一帮子大老爷们,都没有你一个有眼光,一看就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张存昕一碗牛肉面下肚,冒着油汗的脸上满面红光,他把茶杯推到旁边,跟服务员要了一大碗热乎乎的,煮面的面汤,啜了一口,说道:“闺女,你给我治病,请我吃饭,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好几年了,只有你才知道我这是病,不是胡说八道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