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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府院分裂 李宗仁往说孙科 瞻前顾后 何应钦勉强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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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民国三十八年一月二十九日,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夏历元旦(春节)。大年初一早晨,远远近近的人家照样响起节日的爆竹,换桃符,贴春联,迎接这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年节。虽然时局动荡,政府更迭,货币贬值,市场萧条,但南京的市民们仍在千方百计地操办年货,不忘欢度这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餐桌上并不丰盛,许多人甚至揭不开锅,但是,人们的心中和脸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漾着满怀信心的喜色,对新的一年寄托着最为虔诚和热烈的希望。大多数人翘望江北,向往那火热的充满勃勃生机的新生活;一部分人则昂首看着总统府上那面飘动的国旗,把最后的一线期望都倾注在它的上面了。总之,在新的一年中,历史必将翻开庄严的新的一页。时逢新春大吉,不同的人们都在心中默默地祝愿着自己盼望的那个时刻到来。

    傅厚岗六十九号李宗仁代总统的官邸,呈现一派节日的气氛,大门顶上,吊着四盏六面垂着黄色流苏的红庆宫灯。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门上那副墨迹恢宏的春联:“德门呈燕喜;仁里灿龙光。”这副春联看起来有些俗气,李宗仁本不让贴,但夫人郭德洁却爱之如珍宝,非让贴到大门上去不可。因这副对联乃是清凉山上一个高僧所书赠的。据说,在竞选副总统最激烈紧张的日子里,郭德洁曾亲到清凉山的寺庙里求过签,那签上赫然写着“金榜题名、前程无量”八个字,后来李宗仁果然当上了副总统。蒋介石于一月二十一日下野离京后,二十四日,李宗仁在总统府宣誓就代总统职。郭德洁心花怒放,忙兴冲冲地备办厚礼,到清凉山去还愿。那高僧收下厚礼后,便挥笔书写一联相赠。据说这对联写得颇有讲究,上下两联头一个字各嵌着李宗仁和郭德洁名字中各一字,“燕”“龙”皆吉祥之属也,有真命天子之意。据那高僧说,紫金山上近日有帝王之灵气,缠绕诸峰,预言天下将改朝换代,必有真命天子出现。又说,昔时秦始皇南巡,远观紫金山,曾言有帝王气,为了震慑江南,秦始皇乃令将金陵改名秣陵,又着人埋金玉杂宝于紫金山上,以压其天子气;又令挖秦淮河,以泄其王气。但是,无论压也罢,泄也罢,秦始皇之后,仍有孙权在此称帝,后又有东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六朝近三百年在此建都。五代十国时这里又成为南唐国都,历三主三十九年,最有名的便是那位写下大量哀怨清丽词曲的末代皇帝李煜。到了明代,这里又曾是朱元璋开国登基之处。太平天国洪秀全和中华民国孙中山,均曾于此建都开国……南京的帝王之气,从秦始皇后两千余年,始终未断过根,它时起时伏,时盛时衰,灵验无比。

    “据贫僧观之,近日紫金山紫气出现,正应在李代总统之身上也!”

    那老和尚几句话直说得郭德洁眉飞色舞,仿佛她的身份已由中国的第一夫人上升到了皇后一般。因此春节前夕,在侍从人员布置总统官舍时,她亲自把这副表面上看来俗气,而其中隐藏帝王灵气的对联贴上了门楹。既为迎春大吉,又为李宗仁正位贺喜,一副平庸俗气之对联,想不到其意竟如此高深莫测!

    用过早餐之后,李宗仁和夫人郭德洁坐在客厅里,准备出发劳军。前日,李宗仁已命令中央银行南京分行,为首都卫戍部队每名士兵准备一元现洋,初一这天,他将亲率政府阁员前往慰问首都卫戍部队官兵,以示体恤前方将士之意。记得民国十六年中秋节,孙传芳兴师渡江大举南犯,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将士正在栖霞、龙潭一带与孙军血战,李宗仁虽在紧张的战斗之中,仍不忘命副官去冠生园为官兵们订购月饼。现在,他已取代蒋介石成为总统,南京的局势与民国十六年蒋介石下野时一样处于危急状态之中,因此,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劳军了。他今天身穿西服,外披一件黄呢军大衣,有集军政首脑于一身的特点。他在客厅里正缓缓踱步,不时将手中夹着的骆驼牌香烟往几上的烟缸中弹一弹,他风度从容,表情穆静,使人感到他对上台几天来处理的大事是满意的。他在就代总统职的当天,就发布了七大和平措施:一、将各地“剿匪总司令部”一律改为“军政长官公署”;二、取消全国戒严令。接近前线者,俟双方下令停战后再行取消;三、裁撤“戡乱建国总队”;四、释放政治犯;五、启封一切在戡乱期间因抵触戡乱法令被封之报馆、杂志;六、撤销特种刑事法庭,废止刑事条例;七、通令停止特务活动,对人民非依法不得逮捕。三天后,李宗仁又致电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承认以毛泽东主席所提八项条件作为和谈基础,请共方迅速指定和谈代表与谈判地点。

    李宗仁这一系列的谋和举动,无不令世人瞩目,沪宁一带,和平气氛亦随之高涨。他的这些措施,皆是以他的“法统”地位来对抗作为国民党总裁的蒋介石的“党统”地位,以期联合党内外各民主派别,与共产党进行和平谈判,划江而治,从而开创一种新的政治局面,以巩固他的权力。这既能阻止共军渡江,又能制止老蒋卷土重来,还可得到美国的大量援助。

    清凉山寺庙中那位老和尚关于紫金山上帝王灵气的出现及其预言,郭德洁曾向他暗示过,他竟有所信。记得民国十七年在武汉时,李宗仁竭力延揽文人雅士。时适甘介侯交卸了代理外交部长职务,任汉口交涉使和江汉关监督。李宗仁久闻甘博士之大名,乃折节相交,三次往访,李、甘初次晤谈,便十分投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甘介侯从此便成了李宗仁重要的谋臣策士和奔走四方的代表。有一次,甘介侯陪李宗仁到武汉一处庙中扶乩,竟得“木子为君,廿二为相”八字偈语。李宗仁见了心中大喜,暗想北伐以来才两年的时间,他的势力范围便由广西、广东、湖北、湖南直达平津,以此发展,将来必能削平群雄,唯我独尊,一统天下。甘介侯更是喜形于色,因为“木子”是“李”字,“廿二”便是“甘”字,他将来自有从龙为相的希望,从此死心塌地为李宗仁效劳。李宗仁与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的关系,便是通过甘介侯的居间奔走而拉上的。在李宗仁竞选副总统的活动中,甘介侯更为卖力,他充当李宗仁的发言人,以《新民报》为基地,大造舆论,推波助澜。蒋介石闻之恨得咬牙切齿,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毛人凤派人下手暗杀,但甘介侯机警异常,他经常出入美国大使馆,每天变换下榻之所,使特务无法下手。有一次在上海,特务已将其寓所包围,但他仍然逃之夭夭。由于多次化险为夷,他更相信自己跟李宗仁是跟对了,将来必能成为一品元勋。现在甘介侯正在上海为李宗仁大造和平舆论,不遗余力拉拢各方人士,甚得李宗仁的信赖。因有这一段机缘,因此,对于清凉山老和尚的预言,李宗仁是相信的。特别对于南京这个地方,从历史来看,常常是统治半壁河山,无论是孙权或其后的六朝、南唐、太平天国乃至孙中山,均无一例外。也许,这和秦始皇当初做的手脚有关,到如今,他李宗仁也最多能做到划江而治罢了。从这点也说明,老和尚的话是有极大的预见性的。但若能做到划江而治,实现南北朝的局面,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都十点钟了,他们怎么还没来呢?”郭德洁看了看腕上那只小手表,急得再也坐不住了。她今天穿件银灰色裘皮大衣,显得雍容华贵,这将是她第一次以总统夫人露面的机会,无论从穿着打扮上,还是言谈举止上,她都做了充分的准备。

    “是啊,怎么还没来呢?”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宗仁也沉不住气了,不由伸头在窗口朝大院子里望了望。

    据李宗仁的吩咐,今天劳军由他亲自率领,到雨花台、狮子山一带看望官兵,发放赏银。规定十点钟以前,内阁各部长并五院院长乘车到总统府门前会齐出发,但赏银必须在九点以前领出运到傅厚岗官邸。总统府参军长刘士毅一早便奉命到中央银行南京分行取钱去了,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刘士毅终于回来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气得两只腮帮子像个吹鼓手一般,报告道:

    “总统,没……没钱啊!”

    郭德洁一听两条眉毛顿时一竖,训斥道:“士毅,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开口就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怎么回事?你慢慢讲嘛。”李宗仁皱着眉头,声音倒还平和。

    “银行说没钱可支,拿不出这么多现大洋。”刘士毅报告道。

    “他们把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作为总统要几万元慰劳首都卫戍官兵,他们都开支不了。真是岂有此理!你再去责问他们,叫他们无论如何给我把钱弄来,否则,前线官兵岂不说我言而无信!”李宗仁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没有钱怎么去劳军呢?而且每个官兵发大洋一元这个消息,他已向卫戍司令张耀明和副司令覃异之讲过了,就像当年他把要给每个官兵发两个月饼,在南京度中秋节的消息告诉第七军军长夏威一样,这话是不能收回的呀!

    “我都快把嘴皮磨破了,他们开始说没有钱,后来会计科长说,蒋总裁有令,银元全部运往台湾存放,自他下野后,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除非取得总裁的手令,方能支领。”刘士毅唉声叹气地说道。

    “岂有此理!”李宗仁大声斥喝道,他那国字脸被愤怒绷得紧紧的。果不出所料,老蒋是要把他当傀儡,连几万元的开支都不肯把权放给他,这代总统还算什么呢?

    刘士毅站在旁边,不知说什么才好。郭德洁气得嘴噘起老高,看来,她今天为了作为中国第一夫人露面的一切准备都白费了,没有赏银,如何劳军?新年大吉,便是叫花子登门求乞,也得施舍几文呀!何况去慰劳那些看守南京大门的官兵呢?当然,如果硬要她掏腰包的话,几万块钱她也掏得出,竞选副总统时,各种竞选费用便用了一千多根金条,合大洋也有一百多万,劳军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这两者毕竟是不能划等号的!

    “于院长和居院长到!”侍从官进来报告道。

    李宗仁一愣,于右任和居正这两位元老怎么来了?他忙说一声:“请!”于、居两位进入客厅后,拱手向李宗仁夫妇拜年,李宗仁和郭德洁忙强打笑容,向于右任和居正施礼,侍从人员跟着上来敬茶。

    “听说德公今天邀我们去劳军,我与觉生(居正字觉生)兄到总统府门前等待多时,不见人来,特到府上拜年,顺便探探消息。”年过七十的监察院长于右任,胸前长须飘飘,是位庄重正直的老者,落座后便问起劳军的事来。

    于右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得李宗仁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半晌,他才说道:

    “蒋先生把银元都已运到台湾存放,银行里支领不到现洋,劳军的事,看来……”

    看着李宗仁那难堪的表情,于右任早已明白一切,他意味深长地叹道:

    “德公,只有实现真正的和平才有前途啊!”

    司法院长居正说道:“听说孙哲生院长把行政院搬到广州去了,阁员们都悄悄地去了上海,节后便往广州办公,不知德公知否?”

    李宗仁听了,简直有如听到总统府崩塌了一般,使他大惊不已。因为孙科把行政院一搬走,在南京便剩下李宗仁这空头代总统了,他如何能代表国民政府呢?与共产党和谈,划江而治,争取美援,制止蒋介石卷土重来,岂不都成了泡影?他估计孙科如无蒋介石暗中指使,是没有这般胆量的,老蒋釜底抽薪,无非是要李宗仁只能做个驯服的傀儡、工具,不能有任何作为。特别是他上台后发表的七大和平措施和致中共主席毛泽东的电报,使他在政治上赢得了一定声望,蒋介石在幕后忌恨,把孙科拉到广州去,造成府院分裂,使李宗仁动弹不得,老蒋才便于从中操纵。

    “孙哲生此举,宗仁委实不知!”李宗仁强压愤懑,半天才说出话来。新春大吉,对李宗仁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劳军无钱,府院分裂,这些晦气事全集中在大年初一这天,叫他如何不气!

    “我们的政府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居正的资格很老,民国

    四年春,孙中山任命他为山东讨袁军总司令时,蒋介石才是他手下的参谋长,他说话坦率极了,“说它在南京吧,却只有你李德公这位代总统,说它在广州吧,又只有孙哲生的行政院,说它在溪口吧,但那里只有一个已经宣布‘引退’的蒋先生,这局面,唉!”

    李宗仁只感到头脑发胀,心头像被无数条细绳子紧紧勒着似的,连喘气都感到困难,国民党和它的政府已经到了四分五裂的地步,这样的政府,能战吗?能和吗?这一切都是蒋介石造成的啊!但是,李宗仁的性格和他对南、北朝局面的向往,以及与蒋介石几十年的较量,决定了他不甘心屈服和抗争的意志。他像一位指挥一场已打得无法可赢的战争的统帅,仍在沉着不慌地运筹帷幄,以他不屈的个性去强行扭转自己的逆势。他望着于、居两位元老,说道:

    “宗仁个人的命运微不足道,只要国脉尚存一息,我就要坚守总统府岗位,誓不后退。孙哲生之去广州,恐是受人暗中指使,过了年,我就去广州把他请回南京,共撑危局!”

    于右任捋着长须,点头道:“应该这样。”接着他又深为关切地问道:“德公曾说一定要释放张学良和杨虎城二位,不知近日张、杨可否得释?”

    “我已于昨日给参谋总长顾祝同下了个条子,要他负责释放张、杨两人。”李宗仁颇有把握地答道。

    “如张、杨能得释,德公上台便是做了一桩大好事!”居正这话,说得简直如同一首回文诗,似乎专门提醒人们从倒转去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又扯了些关于和谈方面的事情,于、居已知今天劳军去不成了,便告辞而去。送罢客人回来,李宗仁无所事事,从花园转到客厅,又从客厅转到卧室、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窜。郭德洁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间里,把那身华贵的银灰裘皮大衣脱下来,挂到衣架上,接着又取下穿起来。她像一位打扮得整齐、准备上花轿出嫁的新娘,却又偏偏临时接到男方家中出了变故、不能前来迎亲的通知,只得空欢喜一场,伤心地看着自己那些嫁妆暗自惆怅。

    李宗仁和郭德洁便这样度过了他们有生以来气氛最为暗淡低沉的一次年节!

    过了节,李宗仁毫不犹豫地直飞广州,要孙科把行政院迁回南京办公。

    却说孙科实在没料到李宗仁会亲自飞到广州来请他。因自从副总统竞选被李宗仁击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特别是对竞选中桂系揭他的阴私,更是怀恨在心。蒋介石为了安抚孙科,让他当了行政院长。蒋介石于一月二十一日下野后,李宗仁以代总统上台,孙科心里很不舒服,私下对人发牢骚道:“我与李宗仁这个军阀没法合作!”蒋介石在溪口正欲拆李宗仁的台,让他当傀儡,便给孙科打电话,要他将行政院迁往广州办公。孙科正想摆脱李宗仁的控制,便要他的阁员们于节前一日悉数到上海,节后到广州,及待李宗仁得知时,南京只剩下了他这个没有行政机构的光杆代总统了。孙科到了广州,正在看李宗仁唱独角戏的笑话。因为民国史上,曾出现过多次府院分裂的状态。手握实权的国务总理每每使总统感到头痛。民国六年,因为对德宣战问题,总统黎元洪与国务总理段祺瑞发生冲突,段祺瑞愤然出京,到天津设立各省总参谋部,拉拢各地方实力派脱离中央,弄得总统黎元洪焦头烂额,无法应付。孙科到了广州,也自有他的一套打算,他欲依靠广东军人张发奎、薛岳、余汉谋等人的支持,与中共和谈,争取划江而治。为此,他曾命水利部长钟天心到香港同中共方面“搭线”。正在这时,李宗仁突然飞到广州来了,他不得不出来和李应酬一番。

    李宗仁代总统南巡广州,去劝说行政院长孙科回南京,在机场与欢迎者握手

    “哲生兄,中华民国首都还在南京,行政院乃政府的行政机构,应立即回到首都去,以便府院一致,共支危局。”李宗仁与孙科一见面,便诚恳地劝他回去。

    “唉,德邻先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我回南京去?”孙科直摇头,说道,“听说共军前锋将抵浦镇,南京已在共军大炮射程之内,为使政治重心不受军事上的威胁,行政院才迁到广州来的,现在怎么还能迁回去呢?”

    “哲生兄,记得民国十六年八月,你和组庵先生代表武汉方面来宁会谈宁汉合作事宜,时值孙军渡江,南京危急之际,你我之间,是曾共患难过的啊!再说抗战八年,我们哪一天不是在敌人炮火轰鸣下度过的呢?今天党国危急,不亚于抗战时代,此时此际,唯有你我携手共进,坐镇首都,党国前途尚可有一线转机,否则,政府分裂,军心涣散,言和言战都将成为画饼,我等亦将为历史罪人矣!”

    李宗仁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却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孙科仍不为之所动,最后干脆以身体不适,需在广州治病为名拒绝重返南京视事。李宗仁急得不知所措,在他来广州之前,已商请颜惠庆、章士钊、江庸和邵力子等四位有声望的人士,组织了“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去北平试探和谈。这四位老先生到了北平后,受到中共北平市长叶剑英将军的热情接待,旋又应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和副主席周恩来之邀赴石家庄晤谈,看来,国共再度和谈之门已经打开了,形势已经有了转机。但是,如果孙科硬不把行政院迁回南京去,到时,李宗仁这代总统又怎么能够与共方和谈呢?共产党不承认他的政治地位,不以他为和谈对手,他一切就完了。正在急切之际,张发奎到宾馆来访,李宗仁忽然灵机一动,喟然长叹,说道:

    “向华兄,我觉得这个家实在没有办法再当下去了,与中共和谈也实在负责不了,现在老蒋仍在幕后多方掣肘,汤恩伯拥兵沪宁,又不听我指挥。就以我个人现在的名分来说,总统下台后,应由副总统升任总统,这是宪法所规定的,但他们都以老蒋并非永远辞职为理由,只能让我以‘代总统’的地位行使职权,这在法律上就成问题,纵令将来和谈协定讲妥,由我签字和发布命令,他们也可以否定而不执行的。我看这个局势还是大家不理,都撒手好了!”

    张发奎一听,急得立即跳了起来,忙说道:“德公,现在我们绝对不可消极,只要你坚持下去,就可以保有和谈的地位与随时觅取和谈成功的机会。老蒋的阻挠不足为虑,法律效果更不成问题,现在老蒋的赌本已输得差不多了,很难有再起的可能。如果我们与中共和谈成功之后,即便不用总统的地位,亦将会得到更多人的拥护,而为众望所归,那时蒋派中人,也将有一部分站到我们方面来,老蒋也就更加孤立了。至于广东方面,余汉谋、薛岳均表示拥护你,粤桂联盟这个担子,我可以完全担负起来。现在两广总的力量,就已超过了老蒋的力量,何况蒋派中人也未必个个对蒋都是死心塌地的。”

    张发奎这些话正中李宗仁的下怀。原来,张发奎有过三次反蒋的历史,始终不为蒋介石所信任。后来他利用抗日战争的形势,走陈诚路线,并得到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支持,才先后得以出任第四战区司令长官、中国陆军第二方面军司令官和广州行营、广东绥靖公署等要职。可是好景不长,抗战胜利后第二年,蒋介石即以宋子文为广东绥靖主任,张发奎被调为空衔的战略顾问委员会委员,他无兵无权,寂寞难耐,深感蒋介石对他是永远不会信赖的,遂从心内再次萌发了反蒋的念头。从前反蒋,张发奎皆拥兵自重,或与李、白合作,这次反蒋,他两手空空,必得借重广东地方实力和李、白的桂系力量,方能有所作为。目下,薛岳任广东省主席,余汉谋任广东绥署主任,薛、余与张发奎系陆军小学同学,有金兰之交,又做过张的部下,因此他们把张请回广东,尊之为大哥,希望利用他在粤军政界的潜势力,经营广东地盘。张发奎回到广东后,李宗仁亦登台当了代总统,便密谋粤桂联盟,反蒋抗共,划江而治。李宗仁闻讯,大感兴趣,现在见张发奎态度如此坚决,更是感到高兴,他动感情地说道:

    “向华兄,想当年我们在广西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在老蒋的重重压力之下,不但生存了下来,还站稳了脚跟,现在,重温这段历史真是令人无比感奋啊!”

    “德公,”张发奎坦率地说道,“两广人应该大联合,蒋家天下,原是我们两广人打出来的。后来何以这样失败?说到底就是不能团结,‘两广事变’、粤桂问题等等就是不团结闹出来的。现在应该粤桂大团结,以两广为核心,方能实现反蒋抗共的大业!”

    李宗仁拉着张发奎的手,激动地说道:“向华兄,让我们再共患难吧!”

    “德公,有事你只管下命令就是,我张发奎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张发奎本是军人出身,又是个性格痛快之人,当下便拍起胸膛说话。

    “现在,我正争取与共方讲和,做到划江而治。已请颜惠庆、章士钊、江庸和邵力子四老组织‘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前往北平试探和谈之路,一有结果便派出政府代表团与共方正式和谈。可是,目下政府内部四分五裂,在陈立夫等将中央党部迁穗后,孙哲生又步其后尘将行政院搬了过来,这个烂摊子,如何能够反蒋抗共?”李宗仁用求援的眼光看着张发奎。

    “这个不难!”张发奎把拳头一挥,拿出当年铁将军的劲头说道,“中央党部那些家伙,都是蒋的嫡系,到时我把他们来个一网打尽,让老蒋也尝尝我们的厉害!至于孙哲生先生的行政院返京问题,这事德公就包在我的身上好了,你要没别的事了,明天就可返京。”

    张发奎不愧是个痛快之人,李宗仁便不再多说。第二天,他去看望孙科,告知即日返京,并宽慰他好生养病,关于行政院迁回南京的问题,李宗仁再也没有提起,倒弄得孙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李宗仁由广州飞桂林、长沙、武汉与黄旭初、程潜、白崇禧等晤谈,一路巡视,在他返京后的第三天,孙科和他的阁员们也都全部回到南京,蒋介石要把行政院移到广州,欲使府院分裂的企图终未得逞。

    李宗仁为了酬谢张发奎,特任命张为陆军总司令。

    可是,孙科回到南京不久,便向李宗仁递上了辞职书,不管李宗仁怎样挽留,他还是要辞去行政院长职务,李宗仁无法,只得照准。没有行政院长,也就等于没有行政院,费了好大劲,李宗仁还是个没有行政机构的光杆代总统,他主持的南京政府仍是个残缺破烂的摊子,不能发挥政府的职能作用,严格地说,国民党已经没有政府了!恰在这时,颜惠庆、章士钊、江庸和邵力子等四位老先生从北平访问回来了,他们向李宗仁报告了北上半月的情况和结果,表明共方确有诚恳的言和之意,并说共方和平代表人选及双方和谈地点问题,不久亦可决定。他们还带回了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给李宗仁的一封信。“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返回南京之后,沪、宁一带和谈空气一时显得更浓,各界人士都把眼睛盯着代总统李宗仁,看他下一步怎么走。

    李宗仁正急得火烧眉毛一般,寻找行政院长的适当人选。桂系集团虽然可以推黄绍竑为行政院长,以绍竑之才,出掌行政院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这样做显得派系色彩太浓,会大大地刺激蒋系中人,将使现政府更处于不利的地位。权衡再三,白崇禧提出以何应钦为行政院长,因何与李、白曾经合作过,多年来互相关系友好,且何应钦又是蒋介石系统的重要人物,以何组阁,既可维持府院一致的行动,又可争取蒋系中人,特别是手握重兵的黄埔学生。李宗仁便请白崇禧和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带着他的亲笔信函到上海去邀请何应钦来南京组阁。可是不论白崇禧和吴忠信怎么说,何应钦始终不答应到南京来,最后,只得由代总统李宗仁亲自出马,前往上海劝驾去了。

    却说何应钦自辞去国防部长后,便到上海闲居,前不久,又到杭州汤恩伯的别墅中,过了一段闲散的隐居生活。回到上海后,他终日在公馆里养鸟种花,不闻时事。其实,他的内心却不平静,那颗埋在胸膛最深处的

    野心,并未因蒋介石在东北、华北和徐蚌的一败涂地而有所消沉泯灭。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取蒋而代之的迷梦。眼下,蒋介石下野了,李、白重新登台,何应钦自然想起民国十六年,他与李、白在南京度过的那一段“蜜月”。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年老蒋就回来了,以后蒋、桂交锋,李、白几经浮沉,想不到二十二年后,他们又把老蒋撵下了台,这两个广西佬也真有好手段!

    何应钦正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他估计,李、白必然会来请他出山帮忙,因为老蒋虽然下野,但仍在幕后操纵,那些手握重兵的“天子门生”,李、白是指挥不动的,非得请他发号施令才行。想当年,保卫南京,血战龙潭,第一军就靠他指挥,才与第七军击溃了孙传芳的几万大军。当然,这些年来,他在蒋介石手下也算混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但总觉得不顺心,因为在老蒋面前,他永远像一只老鼠似的提心吊胆过日子,老蒋的那两只眼睛像鹰眼一般犀利,直盯得他心里发怵。“西安事变”,他心怀叵测,欲出兵讨伐张、杨,实则暗算老蒋,被宋美龄严厉制止。从那以后,他觉得蒋介石的两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似乎不在他脑后找出两块魏延似的“反骨”来永不罢休。

    陈诚在蒋介石的扶植下,青云直上,慢慢地取代了他的地位。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干脆把他推到联合国去当有名无实的军事代表团团长。回国后,虽然老蒋任他为国防部长,但毫无实权,徐蚌会战,本来是他极力推荐白崇禧出来统一指挥的,他相信,只要把华中和徐蚌两地区一百多万国军交由白崇禧指挥,老蒋不从中插手,战局便会改观。谁知白崇禧出尔反尔,拒绝指挥,结果徐蚌会战一败涂地,紧接着白崇禧又突倡和平,何应钦到了这时才明白“小诸葛”的锦囊妙计是逼蒋下野。他生怕受到牵连,便以徐蚌战败引咎辞职,躲到上海去观风向。不久,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以代总统上台,他怕老蒋怀疑他与李、白有勾结,便跑到杭州汤恩伯的别墅里隐居起来,每日只带一名副官,到山上游玩打猎,以示淡泊。等到孙科辞去行政院长职后,他又回到上海来。他估计李宗仁必然会来请他出任行政院长组阁,干还是不干,他心里矛盾极了。从内心来说,他早就想当行政院长,老蒋就是不让他当。现在李宗仁当了代总统,老蒋更不会让他去和李、白搞在一起——老蒋已经被“白狐狸”咬过一口了,是绝不会忘记那个伤疤的。何应钦正在为自己的出处费脑筋的时候,白崇禧和吴忠信终于登门拜访了。白崇禧把李宗仁的亲笔信交给何应钦,接着便说道:

    “敬公,李德公请你到南京去帮他的忙,我看无论如何你都要去的。”

    “嗨,健生兄,感谢你和德公看得起我。”何应钦摆出一副隐者的架子,悠悠然地说道,“不过,我现在的兴趣不是做官,而是打猎。来,请你和礼卿兄来看看我的猎枪、猎具和猎犬吧,嘿,全是一色美国货哩!”

    何应钦也不等白崇禧和吴忠信说话,便把这两位南京来的使者拉到他后花园的一间房子里,他先命卫士牵出那匹有小牛犊一般高大健壮的黑色猎犬来,说道:

    “这是一位美国陆军中将送给我的,连老虎见了都怕它三分呢!”

    白崇禧本来也酷爱打猎,对这只黑色猎犬亦很感兴趣,便说道:

    “待有闲暇时,我请敬公到鸡公山去围猎。”

    “好,好。”何应钦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到时我们都玩个痛快。”他又命卫士把他从美国带回的双筒猎枪、夜猎用的探照灯、瞄准镜一一拿出来让白崇禧和吴忠信看,白崇禧连连夸赞说:

    “好货色!好货色!”

    吴忠信是文人,对打仗和打猎都毫无兴趣,但对官场中的各种人和各种手腕却是洞若观火。只见他把何应钦那支乌黑发亮的双筒猎枪笨拙地往肩上一扛,笑道:

    “敬之兄,你就把这支猎枪送给我吧!”

    “啊?礼卿兄何时爱上围猎的呢?”何应钦与吴忠信都是贵州人,互相很了解,他不知这位老乡说这话是何意,忙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对方。

    “哈哈,记得去年五月,蒋总统命我来上海劝请健生兄出任华中‘剿总’总司令,我到府上,健生兄赠我一只山水盆景回京复命。今天,我奉李代总统之命,与健生兄来请敬之兄到京组阁,难道你不应该送我一件最心爱的东西带回京去么?”

    吴忠信这几句话,说得入木三分,不但把个“小诸葛”的脸说得红了起来,更把这个外表矜持淡泊、实则满脑袋野心的何应钦说得脸上发辣,因为他现在的做法和当时白崇禧拒绝到武汉任职都同出一辙:观风测向,待价而沽。尽管大家心里都明白,但何应钦却偏装糊涂,忙从吴忠信手中夺过猎枪来,说道:

    “这个送不得,送不得的啰,礼卿兄!你实在想要,待有人从美国回来,我一定叫他们捎上一支给你。”

    白崇禧也赶忙附和道:“敬公千万不要忘记给我也捎上一支啊!”

    “哈哈,当然!当然!”何应钦笑眯眯地慢慢点着头。

    正像吴忠信估计的一样,他和白崇禧的上海之行无功而返。回京复命时,他特意对李宗仁道:

    “此事非得德公亲自去一趟不可。”

    李宗仁焦急地问道:“依礼卿兄之见,我去请,敬之会同意出来组阁吗?”

    “行行行,”吴忠信连连点头,“德公去一定能把他请出来的。”

    “好吧,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李宗仁乘专机直飞上海,到了何应钦公馆,便直接闯了进去,何应钦正在睡午觉,闻报赶忙爬起来,到客厅去见李宗仁。

    “敬之老弟,历史正在重演,蒋先生又辞职了,南京再度垂危,当你以前的同事孤独的时候,你能无动于衷吗?”李宗仁也顾不得寒暄和客气了,一见何应钦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何应钦见李宗仁一来便激动地提到二十二年前的往事,不觉一惊,他赶忙先去把客厅的门插上,再把窗帘拉上,然后递给李宗仁一支美国香烟,小声说道:

    “德公,请你说话把声音放小些,我的秘书、副官、卫士差不多都是保密局的人啊,我们的谈话让蒋先生知道了,那就麻烦啦!”

    李宗仁听了又惊又气,他点上烟,在茶几上擂了一拳,愤然说道:

    “难道我身边就没有蒋先生的人吗?我不怕,他有本事干脆把我们都杀光好了!”

    “德公……”何应钦直摇头,示意他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敬之老弟,我此来不为别事,孙哲生已辞行政院长职,我请你出来组阁,以便和共方进行和谈,请你不要再拒绝!”李宗仁的话既急迫又恳切,不说本就想当行政院长且又和李、白有着特殊关系的何应钦不好拒绝,便是其他人在此场合,恐亦难断然拒绝。

    何应钦沉吟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说道:“德公,这事恐怕要先报告蒋介石先生才行。”

    李宗仁见何应钦不拒绝出任行政院长,但却要征得蒋介石的同意才敢表态,心里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真没想到何应钦怕蒋介石竟怕到这种地步,便说道:

    李宗仁代总统致函孙夫人宋庆龄,请她到南京“出为领导,共策进行”,但宋庆龄不为所动

    “蒋先生已经引退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还要请示他呢?”

    “不请示他不行啊,德公,蒋先生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开口,我是什么也不好干的呀!”何应钦总算说了真心话——想干,但要蒋介石点头才行。

    李宗仁皱着眉头,仿佛受了侮辱一般,一口气吸掉了半根香烟,好久说不出话来。但是,为了他的政府的生存,他不得不放弃原则,丢掉法统,准备低声下气去向蒋介石请示,让何应钦出来当行政院长。

    “敬之老弟,你这里有电话吗?我马上就给蒋先生打电话!”李宗仁用那双充满屈辱和愤懑的眼睛望着何应钦。

    何应钦把李宗仁引到楼上一间小房子里,他亲手关上房门,又拉上窗帘,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筒,要通了溪口的长途电话,他把话筒递给李宗仁,小声说道:

    “德公,请讲吧!”

    李宗仁刚接过话筒,蒋介石便说话了:“德邻兄,你怎么在敬之家里打电话呢?”——蒋介石似乎早已揣知李宗仁的意图了。

    “啊,是这样的,”李宗仁想解释,但马上觉得这是多余的,便接着说道,“孙哲生已经辞职了,我想请敬之出来组阁……”

    “德邻兄,我是退休的人,还能说什么呢!”蒋介石冷冷地说道。

    李宗仁紧紧地攥着电话筒,仿佛是攥着一个仇敌在手中,不但不能把他卡死,还得老老实实地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反而给他磕头求饶。他那四平八稳的国字脸简直气得变了形,但他还得向蒋介石说好话:

    “关于敬之担任行政院长的事,你看……”

    “这个,这个,嗯,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和我有关系的人来做院长呢?到时候,别人又要说我在幕后操纵了,我看,院长还是让别人来做的好!”蒋介石十分认真地说道。

    李宗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蒋介石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噼噼啪啪地打在他那国字脸上。依他的个性,早就要摔电话筒了,但是,为了让何应钦能顺利出来组阁,他只好忍耐着,说出违心的话来:

    “你就让敬之担任这个职务吧!”

    “这个,这个,德邻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代行总统职务,一切都由你安排啊!这个,你千万不要再提了,否则,外边不明真相的人,又指责我退而不休啦!”蒋介石很严肃地说着,仿佛他早已成了局外人一般。

    李宗仁无法,只得把话筒交给何应钦,说道:“你跟他讲讲吧!”

    何应钦当然想直接听听蒋介石对他出任行政院长的意见,便说道:

    “总裁,我是敬之……”

    “我知道。”蒋介石不耐烦地说道。

    “李德公要我担任行政院长,我实在干不了啊!”何应钦转弯抹角地向蒋介石请示着。

    郭德洁与程思远(左一)到南京机场迎接从上海飞来就任行政院长的何应钦

    “既然德邻想让你担任那个职务,你就接受下来吧!”蒋介石仍然很不耐烦地说着。

    何应钦心中暗喜,老蒋终于答应了!他马上诚惶诚恐地说道:

    “既然总裁要我去干,我不知怎样干才好,请给予训示。”

    “嗯,这个,这个,现在是备战求和,仍然以整饬军事为重,不应分心。”

    “是!”

    “共产党的话是不可信的,谁信共产党的话,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1949年4月1日,国共和谈在北平举行。国民政府和谈代表团成员(右起):张治中、黄绍竑、刘斐、邵力子、章士钊、李蒸

    “是!”

    “现在不是民国十六年的时候,你明白了吗?”

    “明白!”

    李宗仁在旁边,对蒋介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感到自己的脸似乎被蒋介石打得正迅速膨胀起来,他已经变得鼻青眼肿,面目全非了……

    中华民国三十八年三月十二日,何应钦正式就任行政院长。

    三月二十六日,中共正式发表周恩来、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聂荣臻为和谈代表,周恩来为首席代表,以元月十四日《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关于时局的声明》所列八条和平条件为基础,自四月一日起在北平与南京政府举行谈判,并通过广播电台通知南京政府,依照上述时间、地点,派遣代表团携带为八项条件准备的必要材料,前往北平。

    南京政府亦发表张治中、邵力子、黄绍竑、章士钊、刘斐、李蒸为和谈代表,张治中为首席代表,于四月一日由南京乘坐“空中行宫”号专机,飞往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