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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现之后,便往每个人的碗里都舀了一勺味美汁鲜、不尽相同的鸡骨和滑嫩的松菇;香飘四溢的腾升气雾、两家三代的乐聚一堂竟又让她‘听到’了母亲那句割舍不去的声音:‘不要丢下你的两个弟弟’。因此而诱发她重新叮嘱起了儿媳:“别忘了把那个信封交给波里科夫。”“我会的,妈妈。”“让他多想些办法,找不到,也只能认命”她此时的表情和母亲阿芳那会儿分不出有什么区别。
“嗯,我也很想姐姐她们。”戈里加和奥格莎也说:“你就不用操那份心了,只要她没去外国,迟一天,早一天的还能不回来?”“就是嘛,她也是个念家的人,上次回来,瞧她表里表外的哪点不比我们鲜亮?你就放心的去吧,就这点事,我想波里科夫不会不托人打听的。”“你们不要这么宽慰我。”娅琴心里明白的很,像索菲亚那样的生活方式,换了别人一定会说:不如学习人家斯洛莫娃呢。
阿廖莎替父母辩解道:“姐姐也不容易,等孩子再大一点就轻松了。”哑口无言的娅琴只得泡在‘幸福’之中不再说这种正儿八经的事了,凭空再起的兴致经过云天雾里的一通畅游过后,戈里加打着饱嗝换上了工装,捏了捏两个小外孙的脸蛋说:“缠了我一天,中午也不睡觉,”然后就转向娅琴说:“明天我不能去送你了。”“哪能让你去送,东西又不多。”
阿廖莎在母亲没有开口之前言道:“明天我去送妈妈,校长为这事特意准了我两节早课的假,这事我竟把它给忘了。”
戈里加继续关心的说:“到地方就写封信回来,”他刚一开口就被奥格莎呛了回去:“你还不赶紧走,头一回和别人调班也不知道该早点赶到,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奥格莎最忌讳的就是丈夫在娅琴的面前说出这种既酸又不是很酸的话来。
“这就走,这——就走,”走到门前时,他又回过头来补上了一句:“你们晚上就不要再熬夜了。”
这样的话显然是说给娅琴听的,奥格莎头都没抬,使劲向他挥动着手臂,婆媳二人则在孩子面前偷笑个不停。
越是明早有事,夜晚越是睡不踏实,淘气一天的两孙儿偏又没听她讲多久便香香甜甜地睡去了,娅琴只得躺在被窝里思前想后的回味着今天邂逅的那位神秘老者所说出的那一番耐人寻味而又十分明了的话,交替变换的游思渐渐呈现出一幕传说中拎着精致小皮箱正在毒杀斯洛莫娃-杨的画面;然而,它只是和无数离奇与现实的幻影画面一样,闪过就没有了。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在这样的多维因素地纠缠下,还能安安稳稳的以游历世界的满足意境安然入睡,这,可能就是她具有某种独到的催眠方式。
娅琴今天的装扮就像母亲当年那样:一顶扎了蝴蝶结的窄边圆形礼帽倾斜地扣在留有‘烧饼’式样地发髻之上,得体的小绒毛翻领裙摆式红色加长大衣也助衬了她身高上的不足,鲜亮地色彩也为她的面色增添了些许华润。
她笑容温和地与为数不多的送行官员握手寒暄、接受勉励。除此之外,便是保持着笔直的站立姿态,搜寻辨别着众多笑容面孔的背后哪些是真诚的、哪些是妒忌的、哪些是敷衍了事的。
只有到了登车前的那一刻,她才拥抱了唯一能和她相拥的儿媳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很快就会给你们带来更好的消息。”
阿廖莎不舍的说:“我相信与众不同的妈妈……”她的送别话语才刚刚出口,随着人群的互通感应也朝着月台的同一方向望去,一辆军用吉普车的轰鸣声在人群的边缘安静了下来,跳下来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谢尔盖-娅琴尼娜的儿子谢尔盖-波里科夫。
他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过来拥抱了母亲,拥抱了妻子,人群中发出了窃窃地唏嘘。尔后,他便像是对送行队伍说:“首长临时为我安排了这次送行,上帝保佑我没有错过。”
表面光鲜,心底里掖着多少凝重与失落的娅琴,此时此刻她更是体现出了端庄优雅地抬高了嗓门,面对儿子:“上帝保佑天下所有虔诚和善良的人,你的父亲以前就是这么说的。”
命响的汽笛声提示了送行的人们,真正意义上的道别是在列车移动的那一刻,终于从娅琴明亮的双眸里滚落出了两滴泪珠。
行进中的列车车厢里,年轻的中校、烈士的遗孀、光荣的母亲使她很快得到了这帮傲慢的同行者们的尊敬,一改之前对她说话的口气。
到达阿穆尔半岛的符拉迪沃斯克终点站时已是傍晚五时零几分,湛蓝的天空依然为到访者剔除了疲劳,个个精神抖擞的头顶一朵朵似的云朵列队前往目的地。娅琴对这座美丽港湾仍然有着依稀可辨地模糊轮廓,说陌生也并不陌生,三十多年过去了,新建于阿林乌斯卡道路边上的这座格外引人注目的候车大楼竟是那么的古朴精美、贵族气息浓郁,众人无一不昂首翘望这幢金黄色意大利风格的建筑,对它发出的由衷赞叹也在情理之中。
她吮吸着海水的咸腥味、细看着周边与之融为一体的美丽风景,能够勾起她回忆的坚固塔楼和内街里的民风装点在她眼里还是如当年那么的富有生机,不同的就是,她已经对这座意为‘控制东方’的城市名称有了明晰的认知、清楚了它的来历。
队伍朝着‘哈吉斯’军医院相反的方向进入了一片茂密丛林里的一处空旷兵营,说它是兵营还不如说是一所废弃的学校来的贴切:围绕着大操场的三面各有一栋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平房,除了看到两个破了网的篮球架之外,连一辆军车都没有见到,更不用说还有其它重型武器了。整个兵营里只有一名中尉、三位士兵和一名文质彬彬的先生,后来才知道,还有一位专门负责烧水做饭,附带洗衣服的中年寡妇。
这五位教官都在这批新学员面前作了自我介绍,他们的话相比领队来说要严肃地多,学员们只能发出:“是!”“是!”“是!”的响亮声音。当天夜晚的所有学员都是自由的。
娅琴很想去海边的‘金角湾’重温一下安娜阿姨曾带着她生活过的每个角落留下印渍地甜美过去,为了不超越纪律,她放弃了仅有的机会,第二天便开始了从清晨到晚上的不间断学习,其内容与集训时不相上下,基本相同。
几天过后,学员和领队无一不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有过想走出林子去外面看看的想法,这一切在教官面前说了也等于白说。
再后来,有人便打起了往返这里运送补给的车夫主意:“伙计,以后能不能带些报纸来这里。”车夫是个哑巴,他伊里哇啦的比划过后就在地上写下一行:‘他们不允许’的字样。从这以后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就打消了放任成性地奢望,这样不仅节省了腰包里的卢布,还免费获得了一件御寒极好的军用大衣。
当然,来到这里的人们不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美不胜收地海滨风光,心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憋屈,这一点对于教官们来说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为了维护铁的纪律与自身的尊严,脸上的刻板还是尽量不去改变!但是,在格斗课程结束时,为了使学员们的身心得到放松,教官也会为学员们安排讲解一些有关这座古老而又年轻城市的基本概况:这里不仅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也是太平洋沿岸最大、最重要的港口之一,更是太平洋舰队的驻扎地、美女们发挥激情的理想圣地,就是只字不提它的前世由来。
他说:“我们的联邦政府今后会在这里大力发展具有代表性的海洋渔业研究,所及需要在这里创办多所远东联邦大学和职业专属学府,原子弹只是我们针对外来威胁的防御手段。”学员们每每听到这等相近内容就会发出不尽相同的唏嘘声,娅琴也因与人交流这些而平添了几分心累。
日子一久,就会生出幺蛾子来,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背地里开始猜测起这次结业之后会不会发生‘不敢想象’的变故的问题,开始议论起这次来之不易地进修学习在哪不行,为什么偏要跑这么大老远的来到这个荒芜的林子里不成?种种不确定的猜测在封闭学习两个多月接近尾声的时候便有了明确的答案:这一干人等摇身一变就成了冬季民间交流团的成员,代表当地政府去了日本本州的青森县进行首次接触xìng交流。
出发的前一天,大家终于成了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顺着列宁大街漫步于平坦宽阔的中心广场,尽情浏览着空气清新的海参崴市景,瞻仰了气宇轩昂的列宁塑像、宏伟端庄的博物馆楼群以及高等院校、东正教教堂等。
这里虽然车多人少,道路两侧则被打造成曲折环绕的色彩丝带,当下虽处在初冬季,却是绿树成荫,蜂鸟争鸣;草坪随处可见、鲜花也都没有褪去它们的艳丽,依然接受阳光的拥抱奉献出羞答答的娇媚。
偶尔与迎面而来的行人相遇,无论是拥有一双诱人眼睛的孩儿,或是美貌高挑的姑娘、少妇,亦或是身材魁梧的男人,她(他)们都会热情主动地与这支‘浩荡’队伍里成员打起招呼。
从街面到餐馆,从商场到公园,半天不到的功夫就足以体会到这里的百姓很会享受那种轻松悠闲地生活。
受到这支队伍最为青睐的还是码头上那间不太显眼的书报长亭,它几乎吸引了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原因就是这些人‘与世隔绝’的日子太久了。
售卖亭里的老人乐不可支地腾出几条不常用的长凳,热情地举动足以说明这样的场面几乎是很难遇到的。
“变了,这么快就变了”娅琴一连看了好几张报纸过后,念念有词的脱口而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王,刘专员,还有就是小弟弟这一派会不会给恒昌这一派留下迷途知返的空间。
她的目光继续在报纸上搜寻着……
一个怡然自得的笑靥引起了同行们的注意:“看那位大姐,就像吃了开心果了。”“她笑与不笑也都跟笑似的。”
和她年龄相仿的那位说着话就凑近前来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报道?”“你看看这个,”娅琴连眼皮都没抬就指点着报纸解释说:“我们的邻国刚刚建立了新的红色政权,斯大林同志已经承认了它的合法性,还有,”她调整了原有的站立姿势,换了份报纸接着说:“你看,他们的传奇领导人前几日就已经来到莫斯科。”
“这有什么,共产国际又不分彼此,来这里寻求帮助也是他们的一贯做法。”“我是在想,”娅琴的确进入了深思:“我们这批学员会不会和民国的变故有关?”“这可说不准,我们要掌握的也不止是中文,还有英、日、德文呢。”
娅琴还想搜寻到新的意外,嘴里却溜出了:“此一时、彼一时,其中这两个人过去都曾是我们的敌人。”身边的一位年轻人接过了她的话茬:“那都是政府间的事,哪用我们去考虑。”“……也是。”
淡蓝色的海水拍打着岸边护堤落下之后就变的清澈透亮,码头上漂浮着无数艘挂满彩旗的大小帆船和冒着浓烟即将启航的铁甲轮船,她心旷神怡地极目远眺,无边的洋面在阳光照耀下闪动着五彩斑斓的星光景象,甚是怡人;她感受着海天一线、流云穿梭,凌波而歌就进入了无限遐想……(到了日本以后,无意间收听到了美国之音在报道中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无条件承认了蒙古国的独立,取消了前国民政府关于外蒙古的所有不平等条约,并愿意根据联合国民族居住权原则,把南京政府时期以武力霸占的外蒙领土还给蒙古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承认海参崴所辖地区均为苏联固有领土;中华人民共和国停止对一九四五年以来南京政府所有的索土要求、承认清朝政府一八五零年以来的所有领土条约……)。
当时她就认为这样的说法一准是美利坚的挑拨离间,这么敏感的问题,两国怎么可能会将它泄露出去?这样的疑问直到一九九三年她才从另外的渠道得知俄罗斯解密文件中存在那样的说法。
娅琴以较好的成绩于新年即将临近时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就是在节日聚集的日子里不停的奔波走访,还独自于第二个圣诞节(东正教:一月七日)的前一天参加了与父亲同样因中风离世的上代仇人弗拉基米尔-尹弗斯基的冷清葬礼。
就连儿子都在她面前这么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您在节日里出门造访过,现在到好,就连团拜也少不了您的身影。”娅琴的回答也从根本上证实了自身的改变:“作为军烈属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落在别人的身后,我们总不能只接受别人的慰问,忘了还有许许多多需要我们去问候的家庭。”“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这次的学习可谓是获益匪浅啊!”“怎说不是,班里的人没一个不是刻苦认真的,假如我有幸被派往莫斯科的话,就有机会打听你姐姐的下落了。”
波里科夫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妻子的一双大眼也盯向了他,娅琴弄不清他为难的样子是因为没有完成找到姐姐的任务还是隐瞒了什么不便说出口的。此时的戈里加已经开了口:“你不是早就答应过说不去莫斯科的嘛。”娅琴急忙搪塞道:“我是说如果,再说,如果组织上有这方面的安排也是不能违背的。”“您等等,”波里科夫改变了他原先的动机,毫无表情地对母亲吩咐过后一转身就朝楼梯走去,厚底的皮靴踩在踏板上发出吱吱声响,阿廖莎一声不响拉回了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两个孩子,厨房里的器皿碰撞声取代了孩子们的悦耳执拗,娅琴本能的看了阿廖莎和她的父亲。
好在儿子很快就回到了身边,他把手中的一封信交给母亲说:“这是索菲娅的来信。”原本夫妻俩商量好要对母亲隐瞒这事的。
身为母亲,一听是女儿的信件,欣喜的表情自不待言表,接在手中的那一刻还带有责备的口吻问儿子:“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戈里加也跟着说:“就是,这么大的事情。”
阿廖莎张大嘴巴很想作出解释,波里科夫抢先揽了下来,说起话来也你连贯了:“新年之前收到的,来自柏林,担心您看了会影响心情,是我不让她说出来的。”“德国?”“德国?”娅琴与戈里加是同声而出,
“老校长把信交给我的时候,从没见过她有过那种陌生的眼光”阿廖莎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惊恐。
“德国?”闻声站在身后的奥格莎发出的声音把他(她)俩吓得不轻,娅琴的脸色顿时骤变,期盼已久的信封在她的手心里变的有点沉,也没了顾忌就对大家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不要等我了。”话音落后,风一样的披衣携帽带着奇耻大辱就离开了。
等地懵了圈的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身影早就寻觅不见了。
娅琴从此再没提及过这档子的事,其他人在她面前同样也是避而不谈,说不出口的爱护与责难,究其内心无一不为索菲娅的行为相煎而怜惜。
其实,索菲亚目前在那里的生活非常自在,她的第四任德国丈夫并没有因为她有三个不同肤色的孩子而不疼爱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赞成她再与本国人有任何联系,包括在这里的占领军以及她的亲人。他说:“亲爱的,我只想你能够理解我的感受,这就是我唯一对你索取的全部。”
索菲娅怎么会不理解一个战败民族的屈辱心境呢?她当即就答应了他,并且煽情的伸出手指贴在他的两片薄唇上柔声嗲气地说:“我只要你,随时随地都会听从你的意愿。”“我的……”。
所以,这封来信里的内容之所以出奇简短、简单,也是她背着丈夫思念亲人的结果。
由于娅琴的三国语言未能达标,总分成绩排在第七位,她与不相上下的其他三名被安排进了隶属于委员会管辖的《中苏友好往来联络站》,这是一个刚刚才成立的机构,
排在前五名中有三名去了莫斯科,另外二名分别被派往驻英国和德国大使馆实习,另有两名去了靠近蒙古国边境乡镇哈克图,余下的十名学员只能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