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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喜乐心情的娅琴还没进入工厂大门,就看见了让她目瞪口呆的可怕场面:十几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正从工厂由内往外驱赶着员工,她的母亲也在其中,但是她并没有马上跑向她的妈妈,而是径直想冲进去一看究竟,当下就被厉声呵斥的士兵给挡了回来。
她大声的问士兵:“你们为什么要撵我们的人!”本来已无表情的士兵立刻露出了统治者的蛮横,举起枪托就奔她而来,阿芳疯一样的冲了过来一把将女儿拽了过来,娅琴怒目圆睁地还想往里冲,阿芳紧紧地搂住她说:“孩子,不要这样,他们会杀了你的。”
门前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也不见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
这时的尹弗斯基正在车间里扬言要搜查出那位与制造暗杀事件有关联的人,根本不再理会张强和契柯夫二人的解释,他一改往日的颜面,恶狠狠的地说:“我再给你最后两分钟的时间考虑,那个混帐东西到底来过没有?”
对于这次毫无征兆的搜捕,他们二人已经被彻底弄懵了,站在那里如木桩一般的张强还是和原先所说过的那样回答道:“警长先生,别说两分钟了,您就是再给我二十分钟,我也没办法帮您找到您想要找的人呀!”尹弗斯基摸了一下发白的一字胡须,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对着身边的士兵一挥手就大吼一声:“给我搜!”同时还示意他俩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就在契柯夫无意间回过头来看上一眼时,他暼见一名工人站在堆放杂物的地方不走了,而且正在向士兵挤眉溜眼的打着手势。
“坏了”他当时就意识到遇上大麻烦了。
那堆杂物的下面就是通往地窖的入口,下面存储的就是给叶列维斯基准备好了的一批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去的枪支。
他们在空地上停留没一会,一名士兵就跑过来向尹弗斯基敬过礼后就说:“长官,在地窖发现了许多枪支,没有发现我们要找的人。”尹弗斯基把头转向了张强,张强急忙辩解道:“这是……”尹弗斯基根本就不会再听他的辩解,他向士兵一挥手命令道:“把他带走,查封工厂!”场面顿时就混乱起来。
契柯夫奔上前去声嘶力竭的阻止他们说:“这可是你允许生产的。”尹弗斯基对他眯起眼睛不屑一顾的说:“我说伊万洛维奇,你该想想怎么去抱抱娘儿们了,”瞬间就一瞪眼的说:“你们这帮不守规矩的家伙,那不是现在!”随之而来的抢托与皮靴让契柯夫和好几位上前阻拦的工人纷纷倒地,大家眼睁睁的看着张强被士兵们推搡着押上了架子车。
娅琴拼死拼活的挣脱出妈妈已无力气的手臂向她的爸爸奔去,多亏了一名工人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了回来,也就在这个瞬间,一只抢托就擦着她的头颅落下,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她刚刚躲过劫难的片刻,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摇晃着身体在快要倒下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拥抱姿势向她飞奔而来,她与女儿踉跄着没有倒下的同时又推开了女儿,稳稳站立在那里伸出颤巍巍的手臂指着正在用铁链紧锁大门、同时拿出了封条的士兵,对伤的不轻的契柯夫说:“他们这是有预谋的。”
被赶出来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一样,目送着押着张强和枪械的队伍渐渐远去。
娅琴也不例外的两眼噙泪,心中的光彩世界瞬间毁灭,精神完全垮塌,无力地反靠在了母亲的身上。
而契柯夫经阿芳的提示后才想起了他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艰难的踮起脚尖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会,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懊丧的自言自语。
阿芳随之问道:“谁?”“就是被大哥留下来的那个送信人,后来又让他做了打磨工。”“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于是契柯夫就把他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阿芳咆哮了:“唉,你大哥当时是看他那样才把他留在这里的,他为什么要出卖我们,还不快找!?”“对,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给剁了”几名工人也愤愤不平的嚷开了。
当契柯夫正在点名安排人员分头寻找时,阿芳无力的又示意他说:“算了,”她看了看眼前的二十几名工人和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声音细小的说:“这会儿拿了银子早跑了。”一直惊魂未定的娅琴发出了声音:“妈妈,他们是来找维斯基叔叔的吗?”阿芳根本就没有把女儿的话当作一回事地摇了摇头,娅琴又摁住妈妈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刚才叶列维斯基叔叔去了家里,警察也去了。”阿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就问:“他人呢?”处理事情向来谨慎的阿芳这时才想起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在这里问孩子的。于是她当机立断的对猎户说:“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带领工人离开这里去沃尔科尔。”猎户响亮的回答:“当然愿意。”“好,你告诉东平,契柯夫伤好后就会赶过去。”
契柯夫忍着疼痛打断了阿芳的话说:“我不能去那里,我应该留下来下来帮助你救我大哥。”阿芳停顿一下就说“也好,那你现在就去给东平发份电报。”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为数不多的钱币,从中抽出了二张二十卢布递给猎户说:“钱不多,路上节省着用,记住!一定要告诉他这里突然发生的一切,要如实的说。”紧接着她又安排那位熟悉这里环境的勤务妇女速去寻找科迪洛娃女士,然后就说:“女工们暂时住我家里,你们随我来吧。”
这时娅琴向母亲请示道:“妈妈,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去找科迪洛娃阿姨?”阿芳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说:“去吧孩子,不要回来的太晚!”阿芳之所以能在此时回答的如此干脆,目的就是想尽快知道叶列维斯基的下落。
当大祸降临时,惊慌失措是毫无用处的,上天每到这一时刻预留给受难者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冷静,二是消沉。
阿芳选择了前者。她同时面朝南方少有的双手合一在心里念叨:菩萨保佑,他的错误决定也拯救了我们的灾难。
她没有忘记自己曾经阻止过丈夫对沃尔科尔和傅家甸的发展用意,特别是傅家甸。
直到天快黑时娅琴才和勤务妇女一同回到家中,坐在不停摇曳的烛光下一筹莫展的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的都投向了她俩,不用问,从她俩的脸上表情就已经说明了结果。
娅琴低着头打破沉默的向妈妈问道:“又停电了?”“嗯。”“剧场、舞厅、涅波西亚宫,还有几个小工厂都去过了。”
阿芳没有答理她这些,拉着女儿的手就对脸上已经抹上了药膏还在那里不断眦着嘴的契柯夫说:“来,你也上来一下。”
娅琴在走上阁楼时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感到了饥肠辘辘,因为她从早晨到现在连一滴水也没有沾过,煮红薯的香气足以让她垂涎欲滴。
“娅娅,你把在家里时发生的事情再对你契柯夫叔叔说一遍”阿芳刚坐下来就直接这么对女儿说。
“……他还对我说‘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也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后来警察就来了。”阿芳把目光转向了契柯夫。
静默了一会儿,契柯夫摇摇头说:“他的话,我现在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既然解不开这个疙瘩,阿芳还是向他问道:“既然联合政府都赦免了亚力托夫,当局怎么反而不放过他呢?”契柯夫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如果是真的,罗波夫的消息也应该到这里了。”娅琴听了便站起来说:“我明天就去找五月十八日的报纸,大家不就清楚了嘛。”“走吧,下去吃饭去”阿芳见话都说到这样的份上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娅琴看着妈妈凝重的面容,欲言又止的搀扶着她走下楼梯。
最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第二天,阿芳和契柯夫一起去了警察局,娅琴见工人阿姨们都不闲着在忙卫生,就对方姨说:“我去找份旧报纸就回来。”赵褔也嚷着要跟她一起去,她把眼一瞪,他便不再吭声了。娅琴走了好几条街,问了无数家商铺和住宅询问有没有五月十八日的‘新时报’,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致的:不是用于包点心就是用来生火炉或是扔掉了。
没了方才的她灵机一动想起了曾和科迪洛娃一起去过的那家很不错的咖啡馆里就有不少过了期的报纸,现在正是那里的空闲时间。她的运气真不错,一个正擦着橱窗的年轻伙计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当她说明来意后,年轻的伙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对她说:“这个应该有,你在这里稍后,去去就来。”
没过一会儿功夫,那个伙计就拿了张报纸兴冲冲的跑了出来:“给,小妹妹,是这一天的吗?”娅琴赶紧接过来仔细在上面搜寻着,当她找到了她所需要的内容时,竟然忘乎所以的将报纸高高的举过头顶跳了起来,眼睛里放射出明亮的光彩对年轻的伙计说:“大哥哥,我可以把它带回去给我的家人看看吗?”“当然可以。”她礼貌的对他说了声“谢谢”后就转身往回跑,没跑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按照这里的习惯对他大声的补充道:“上帝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的。”那位年轻的伙计估计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时他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然后挠了挠后脑勺继续擦拭着橱窗。
当她满头大汗的回到家中时,她最要好的三个小伙伴知道她家里出了事已经一起来到了这里来看望她了。
“又出了什么事?”大个子涅瓦西亚见她这样就心急的问。
娅琴擦去脸上的汗水就对他们说:“我叔叔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明白她刚才说了些什么。
胖姑娘走过去展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旧报纸看了看问道:“你拿这么一张旧报纸回来有什么用?”娅琴便指着上面的名字对她说:“这就是我叔叔,他是被人冤枉的。”胖姑娘不屑一顾的说:“噢——我爸爸说,府里都不是些好人,说我们都是工人阶级,让我过来陪陪你。”“奥格莎,我爸爸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紧随其后,廋子戈里加也这么说。这时涅瓦西亚又如实的补充说:“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老师也没有教过我们。”是的,他们都不明白工人阶级里的‘阶级’含义包括了哪些意义。
娅琴见下面人多就提议到阁楼上面说说话去,她和阿姨们打了招呼,又从方姨的手里接过凉水壶就拉着弟弟一同去了她的卧室。
阿芳和契柯夫满脸倦容地回到家中,听到妈妈的说话声,娅琴她们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时已是正午时刻,阿芳执意要她的小伙伴们留下来一起吃午饭,懂事的孩子们都很有礼貌的婉拒了。
胖姑娘在临走时还没忘记安慰起阿芳,她说:“阿姨,你不要太难过,办法一定会有的”小姑娘这时的简洁话语说的大人们都在心里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送走了小伙伴,娅琴又跑上去把那份宝贵的旧报纸拿了下来,把它展开在妈妈面前说:“你看,托夫叔叔被大赦的事一点没错。”凑上前来的契柯夫看了以后同样兴奋地说:“这下好了,大哥有救了,”就在他与刚露出欣慰神色的阿芳面面相觑时,他的声音又变得格外的低沉:“那儿离这里很远,而且没有一条好路。”
尽管他的话又让大家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状态,这条迟迟见到的报道还是给阿芳和女儿带来了希望。
四天过去了,阿芳探视的要求不但全都被拒绝,就连尹弗斯基的影子她也没能见到。整天待在局里的米哈伊总是对她打着哈哈说:“这是件蓄谋暴乱的不耻行为,我不能因为你有一位聪明的女儿而对你网开一面,尹弗斯基先生正在处理这件事,我虽然很想帮助你们,但我无能为力。”可想而知,阿芳的所有辨白在这时都是无济于事的。
正当她走投无路地想到要去求助于斯洛莫娃的时候,科迪洛娃匆匆的来到了她的家中,门外还站着两位身材魁梧的汉子。
起初阿芳还喜出望外的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对她说:“你可来了,我们到处找你,工厂出事了,看把我们这些人给急的”她认为她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万万也不会想到科迪洛娃坐下来之后是这么对她说的:“这些我都听说了,只是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合同算是到期了。”阿芳没有了燥热的感觉,双手却感到了冰凉。随后科迪洛娃还不急不慢的从她挎在手臂上镶有金边的小坤包里拿出来几张纸在阿芳的面前展开后不停的说:“这是我们所签的合同,这是我们可签可不签的解约书。”阿芳没了一丝表情看着抬起傲气十足头颅的陌生友人喃喃的问道:“为什么要这样?”科迪洛娃两手一摊不耐烦的说:“没有办法,您还是在这上面签个字吧。”阿芳的眼睛好像是移到了那份解约书上,这时娅琴也由原来的兴奋变成了现在的恐惧模样来到了她们的面前,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第四章,第八条上:如因其中一方给集团造成损害行为的,另一方可以无条件撤出所投资本以及应得红利。
“阿姨,就不能再等几天,非要在这个时候结束往日的友好吗?”娅琴像个小大人一样和蔼的用俄文和她商议着。她的回答令她心碎:“小姑娘,我怎样对你,你是知道的。这事要是落在你头上,你也会这么去做的,有谁愿意面临破产而无动于衷呢?”在和一位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原本美丽的面孔都有些扭曲变色了。
阿芳抬起头来注视着女儿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娅琴仍然冷冷的对着她心中曾经崇敬的好阿姨摇了摇头挤出了这一句:“没有余地。”阿芳不再开口,在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的红印泥上蘸了一下,留下了无用的印渍。
科迪洛娃把纸张装入小包里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样对屋子里的所有人摆摆手说:“祝你们好运,我不会追加对你们的索赔。”她的傲慢压制了乱了方寸的无助,唯有她的高跟鞋底发出的响声能让人们有所警醒。
方姨实在是忍受不了才大声喊叫着:“你们这帮不讲仁义的东西。”娅琴也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让阿芳都不得不歪倒在长椅上的话:“你是条发情的母狗。”契柯夫平时的幽默现在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暗暗示意娅琴快去抚慰她的母亲。
阿芳挪开了女儿搀扶她的手臂,一句话也不说地晃动着身体站了起来,从她的眼神里折射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怨气,不,应该说是一股强烈的怨恨!而她略带歪斜的口角又显示出她找到了报复的方案,没错,就在她按下手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
可是,另一种让她永远也说不出来的隐隐作痛,此时也悄然地生成为另一种新的怨恨,这样的怨恨还在不断地升华。
‘兰芳’工厂被查封的消息很快就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蔓延开来,在沸沸扬扬的传播中还夹杂着一些闻所未闻的胡言乱语,这倒不是因为成立不久的‘兰芳集团’的名气有多大,而是在这里厂主被抓、厂房遭封的还是有史以来的首次。所以,不知原由的人们就把他说成是:“清国派来的奸细”、“想趁火打劫的疯子”和“本就是不安份的人”等。乌七八糟的传闻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离奇,有些脏话甚至抵消了持续不断的社会乱局给人们带来的阴影!靠谱一点的则是:“他的夫人和女儿和他一点也不相同”和“误入歧途的羔羊也会迷途知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