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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蒲城门之外,独孤怀恩的亲兵黑压压地迫近留在城门之外的千牛卫,他们不曾带着弓箭,而是打算近身肉搏,靠着自己的人数优势和战斗经验生吞了这些千牛卫。
这是元君实专门交代过的,就是要用鲜血和搏斗来激发这群虎狼的血性,往后进取长安,他们就是主力。
已近酉时,透亮的天色逐渐昏暗,强劲北风拍打在坂蒲城墙,也激荡着坂蒲城内外人群的心灵。千牛卫们都明白,尽管这是一场自己人之间的战斗,可却是不死不休!
皇上在城门之内生死未卜,他们却根本抬不起这城门。
身后,一刻钟前还在恭迎皇帝尊驾的友军开始逼近。
一时间,滞留在门外的千牛卫有些慌乱。
好在,千牛卫虽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但是能被选在李渊的身边,忠诚度和组织性还是值得信任的。十一个千牛备身迅速反应过来,呼喊着“别管城门,转身迎战”。他们心里很清楚,独孤怀恩胆敢谋刺皇上,那就绝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些人。
眼下,唯有一战!
一百多个年轻人顿时群情激昂,他们虽未经过战斗,可是常年跟在皇帝身边,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很快便调整过来,转身面对着独孤怀恩的两千亲兵。只有队伍中间的齐王李元吉,悄悄躲到了城门边上。
他本来就是被李渊强行带来并州看李世民是如何打仗的,如今碰上这般变故只觉得他今日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既然这些千牛卫愿意挡在前面,他也乐得躲在最后。
“兄弟们,亮甲”,当先一人大声喝道,只见他捏住自己的防寒大氅,奋力一撕,露出了银白色的贴身铠甲。
随后,一百多千牛卫齐刷刷撕开大氅,一时间甲光粼粼。
顿时,夕阳照耀之下,他们的盔甲反射出金光,猛然之间还晃得人有些不敢直视。
没有了李渊和张亮的指挥,十一个出身名门的千牛备身主动承担起了责任,指挥各自的队伍做好战斗阵型。
皇氏李家的一名千牛卫策马走到队伍前方,大声喊道,“千牛袍泽们,独孤怀恩谋刺圣上,罪无可赦,随我杀了这伙叛军,营救圣上”
“杀”,似乎是要响应他的话语,其他十个千牛备身一同喊道。
一种名为忠诚和激昂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如今皇帝遭遇意外,城门又打不开。
若是李渊有个什么意外,他们唯有以死谢罪,
况且,今日还被独孤怀恩的叛军围困,看似在劫难逃。
困兽尚且喋血搏杀,何况是大唐最忠诚的皇家卫队,他们抽出兵刃,做出迎战姿势,就守护在城门的浮桥边上。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李渊是临时决定来坂蒲的,独孤怀恩和元君实仓促制定的计划有所纰漏。他们本以为城门掉落杀死李渊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他竟被人扑倒进去,不曾殒命。
而独孤怀恩的亲兵则是完全被拦在了护城河之外,只能通过唯一的一道浮桥过来。
虽然是两千人对上不到两百人,但是浮桥也就一丈余宽,根本就不可能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反而可能被千牛卫依着峡口据守。
独孤怀恩失算的还不止城外,在城门之内,宇文禅扶起李渊,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扶起张亮。年过半百的李渊被宇文禅扑倒在地,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沾染地上的沙土,头上衮冕滑落扯动头发,显得好不狼狈。
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外形上的狼狈了,而是死死看着面前的独孤怀恩。
李渊怒火中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近距离威胁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当初他在晋阳被杨广一纸诏书下狱,各种官员也只有老老实实伺候着的份,不曾有过今日这般的凶险。
“独孤怀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刺圣上”,张亮反应过来之后,指着独孤怀恩大喊道,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几人虽也恨意满满地盯着独孤怀恩,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的。
将军,您没搞清楚状况啊,对面人多势众,你还要激怒他们吗。
宇文禅甚至有点想笑,这张亮当真是傻的可爱,独孤怀恩都要谋杀李渊了,自然不会在意什么皇权威严。
李渊是皇帝不假,可他不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啊。皇帝,也是会被人杀死的。他们这边,即便算上不知还有多少战斗力的李渊,也不过五人,独孤怀恩身边可是至少有几十人啊。
其实对面的独孤怀恩也有些发怵,造反谋杀皇帝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中途竟然还出了这样的岔子。他的忠诚亲兵也都被隔断在了城外,身边只有这几十个卫兵,还是原本埋伏在城门机关附近跟着元君实的。
若不是元君实非要带着这几十个人埋伏在城里,独孤怀恩怕是要连他们都带出去列队迎接。若真是那样,李渊等五人扑进城门,面对独孤怀恩这一个孤家寡人可就搞笑了。
眼下,李渊身边只有三个千牛卫外加一个张亮,独孤怀恩身边这几十号卫兵可以任意将他们揉扁搓圆了。
“呵呵,当今天命在我,他李渊不也上门来送命了么”,独孤怀恩朝着张亮喊道,话虽说得狠,声音却有些中气不足,更是不敢看向一旁的李渊。
李渊听见他这话,面上不由得冷笑,知道独孤怀恩今日是非要杀自己不可了,他也干脆放开了,冷声道:“当初我们二人同为独孤皇后的侄儿辈,朕虽顽劣,却也知道做些正事。少年时苦练武艺,在长安恭敬伺候着前隋文帝夫妇,又到地方上任大员踏踏实实干了几十年,积累深厚,如今当了皇帝也算得上是上顺天时,下应民心”,说到这里李渊歇了口气,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创业史当中。
随后,他继续说道:“你独孤怀恩算什么东西,坐拥独孤世家百年威权,在京作威作福不思进取,给你一个州县都治理不好,如今狗急跳墙意图刺杀于朕,就凭你也妄想夺取天下,着实可笑”
说罢,李渊率先笑了起来,轻松得仿佛被围困的不是自己。一旁的宇文禅几人见状也是轻声微笑,全然不在意自己被围困的处境了。
这独孤怀恩,确实太过于想当然,今日即便是杀死了李渊又如何,他能战胜李世民么,能战胜天下一众反王么?
“你”,对面的独孤怀恩老底被揭,脸上顿时通红,得意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从城门机关处赶来的元君实赶紧上前说道,“主公,莫要被他扰乱心神。三两下结果了这伪龙,便知到底谁才是天命所归”。
“对,无需多言,都给我上。得伪龙头颅者,赏良田万亩,黄金万两,封千户侯”,独孤怀恩听完元君实的话,心中稍定,大喊道。
他身边的几十个卫兵都是随身亲卫,本就是只效忠于独孤怀恩的,让他们杀死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如今听到居然还有这种赏格,顿时取出兵刃扑向李渊一群人。
不过,独孤怀恩如今身边可用的也就这几十个人了,除此之外,便只有他和元君实两个老家伙。他不敢调动坂蒲城中的大唐军队,毕竟,还没杀死李渊,城中唐军是可以回头的。
只有靠着自己的亲兵杀死了李渊,城内的唐军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干。
这就是假黄四郎人头的作用!只有看到了独孤怀恩的力量,又因为皇帝殒命彻底被强行绑上贼船,城内唐军才能绝了其他念想,乖乖跟着独孤怀恩造反。
天色将晚,夕阳斜照,坂蒲城门内外同时爆发了战斗。
城外的一百余千牛卫在十一个千牛备身指挥之下,牢牢占据了城门吊桥。叛军空有两千人的人数优势却展不开阵型,发挥不出来优势。
甚至,在桥头肉搏战当中,年轻的千牛卫凭借着自幼训练的武艺和精良武器装备,竟然压制住了独孤怀恩的亲兵。
城外的两方人马就这般僵持住了,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不过,千牛卫终究是人数过少了。即便是轮流上前抵抗,也免不了精力体力消耗过大,迟早会被对方的添油战术消耗殆尽。
至于城门之内,则凶险得多。李渊和张亮被宇文禅等三人牢牢护在身后,前方独孤怀恩的贴身卫队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困住。身后的城门依旧紧闭,甚至城门之外也传来喊杀声,想来被留在外面的千牛卫也陷入了战斗。
宇文禅三人不及多想,背靠城门,独孤怀恩摆明了要他们的命,现在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兵刃了。
“高大哥,刘大哥”居中的宇文禅站在李渊身前,看向自己两侧的高履行和刘树义,喊道。三人目光对碰,轻轻点头。
“誓死保卫陛下”,三人抽出腰间佩剑,举在身前,齐声喊道。这是宇文禅正式加入千牛卫的那一天,高履行带着他喊出的誓言,曾经高履行两人加入的时候也喊过这般口号。
如今,三个年轻人挡在大唐皇帝身前,准备用生命践行它了。
他们要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拖延时间,虽然他们不曾知会李世民便直接来到了坂蒲,如今似乎已经是必死之局,但是,他们至少要让李渊最后死,尽量多拖一些时间。
顿时,一股名为悲壮的气质落在三个年轻的身形之上,身后的李渊和张亮也各自抽出佩剑做好了战斗准备。对方逐渐靠近过来,最前面一排侍卫手中赫然举着一丈余的长戟,整齐向前颇有行军的气势。
其中靠前一人率先出手,厉喝一声上前,手中长戟刺出,直取李渊身前的宇文禅。伴随他的动作,身旁几人也猛然捅出制式长戟,刺向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
这种长戟突前的战术,在沙场对战的环境下实在是过于好用,所以即便是面对城门边上几个人的小队伍,他们依旧习惯性地选择了长戟开路。
“陛下小心”,宇文禅喊了一声,随即腰身灵巧一侧。这气势如虹的刺击,即便手中有着盾牌都有可能被刺穿,他手中的佩剑根本抵挡不住,唯有躲闪。
他身后的李渊应声而动,微微偏动身子,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刺。长戟尖端刺在铜门上,激烈摩擦出些许火星,却不曾捅进去。
宇文禅和李渊都微微向前,腰侧不再是长戟的锋利尖端,而是靠近了其木制长柄。
挥动长戟的士兵眼见一击不成,正要后退两步再次攻击,却被身后身侧涌出来的其他士兵挤得不能后退。
废话,这可是主公亲口许诺的荣华富贵啊,只要拿下李渊的人头,往后几代人都衣食无忧了。
要知道,当初在乌江边上,刘邦手下士兵为了抢项羽的零件,自己人打起来都死了几十个。大名鼎鼎的弘农杨氏开基始祖杨喜,便是作为区区一个郎中骑将,抢到了项羽一部分躯体受封为侯,从一个平头百姓,开启了弘农杨家两千余年的辉煌历史。
所以,莫要说某些二代只管享乐,人家的祖先确实把几代人享尽荣华的功劳都提前立下了。这种功臣之后,只要不是犯了颠覆王朝的罪孽,一般都能混吃到死。
如今,独孤怀恩身边的亲卫们,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挣个好前程。
显然,第一个向宇文禅发起攻击的亲卫没有杨喜那般的运气。他的长戟实在太过于长了,一击不成之后,在狭小的城门楼下,想要重新攻击实在太难。
趁着这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间歇,宇文禅欺身而上,主动靠近他,一剑狠狠挥向他的脖颈。
若是军队在大平原上摆开作战,长戟确实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是如此。可是眼下城门内外都是狭窄小道,反而是三尺利剑更为称手。
那人躲闪不及,被宇文禅一剑砍在脖子上,顿时鲜血如注四下溅射,宇文禅脸上都沾染上了他的血。他身旁几人向着高履行和刘树义发起的攻击也被一一躲过。
宇文禅几人还贴在倒地那人的长戟边上,只见他手肘完全贴近身子,死死夹住木柄奋力挥动,向着过来的其他人横扫而去,有几个人躲闪不及,被打得连连后退。
可是,宇文禅终究是一个人而不是神,力气是有限的,木柄碰到人之后就停住了动势,发挥的作用也有限,方才清理出来的空间又被重新填补上。
虽然对方也只有眼前的这几十个人,可是自己这边人数实在太少,饶是宇文禅的心性看见冲过来的这些彪形大汉也不禁有些本能的畏惧。
终究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后来补上的这一拨人又一次刺出了长戟,被宇文禅三人用同样的方式化解,这一次高履行和刘树义也学精了,躲过刺击的同时迅速贴靠过去,给行动不便的前排长戟兵一个惊喜。
站在后方的元君实也还算眼尖,看见宇文禅三人竟然应对得游刃有余,他连忙喊道,“都把长兵器放下,拔刀白刃战,速速杀了他们”。
对面这群人都是在独孤怀恩手下配合了十多年的老战友了,见到自己袍泽接二连三倒下,心中也有火气。听闻身后元君实的声音,他们齐齐扔掉手中过长的兵器,拔出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