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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韩芙晴九岁,在老师眼中是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在同学眼中是冷静理智、很有效率的班长,在左邻右舍眼中是人人赞不绝口的好孩子,在父母眼中她是个永远不必令人担忧的乖女儿。
案亲是中学老师,母亲是校长的秘书,并非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自然把重心都放在她身上。
面对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儿,韩氏夫妇理该觉得满足骄傲了,可是,这跟他们当初所想像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一般的孩子总是爱跑爱跳又爱玩闹,常让大人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家的宝贝却完全不同。
他们的女儿从上幼稚园后开始学会自己洗澡,从上小学开始每逢考试必定维持在全校前三名,从来未曾有过大哭大闹的情况,对于每件事情总是安排得有条有理,该怎么说,就像是过度完美的孩子。
完美得像个机器人,甚至连多余的情感也没有。
可是,有谁真正了解过她?
第一次察觉身体开始发育的时候,她也曾不知所措;第一次收到男生写给她的情书时,她也曾困扰不已;而最近一向勇壮如牛的父亲健康出现了问题,她也曾躲在棉被里痛哭了一整晚。
可是,这一切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不说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询问过别人,久了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是因为她总习惯靠自己解决问题,所以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
韩芙晴像个独行侠一般,总是独来独往,总是跟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总是习惯用冷淡来面对一切。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毕竟她体内没有过多的热情,在她九岁之前,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那年,他父亲证实胃部有个零点七公分大的肿瘤,必须动手术才能判断肿瘤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于是父亲被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进行手术。
案亲手术那天,韩芙晴下午四点放学,但她没有回家去,一个人四处游荡着,累了就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休息。
“妈咪,你知道幸福摩天轮吗?”在她右手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母女,母亲约莫三十出头,小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
“幸福摩天轮?哇,妈咪第一次听到耶,是什么啊?”小女孩的母亲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以好奇的语气问。
“今天王老师跟我们说了个故事,她说幸福摩天轮偶然才会出现一次,如果有机会可以坐上去,许下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喔。”小女孩兴致勃勃的看着母亲,小小的脸上充满认真。
“真的啊,那么王老师有说幸福摩天轮是怎么出现的吗?”母亲握着小女孩的手,柔声问。
“没有,王老师说,幸福摩天轮的出现是很神秘的,但是搭上的人一定会知道。”
“喔,那如果你真的有机会搭上了,想许什么愿望呢?”宝贝女儿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愿的样子。
“当然是希望可以永远跟妈咪在一起呀。”小女孩理所当然地道。
女人微微笑了,眼眸里隐藏不了闪烁的泪光。
韩芙晴看着她们紧握的手,想起了小时候爸爸也总是这样牵着她。
在每天走去幼稚园的路上,爸爸温暖厚实的大手总会紧紧地握住她的小手,那个时候,她也曾幻想自己可以永远不要长大,永远跟在爸爸的身边,当个被保护的小孩。
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出门的时候已经不需要父亲陪同,就连上次是何时牵过爸爸的手,她都忘了。
她很希望自己能为父亲做些什么,但是她不是医生,也不是神仙,她除了祈祷还能怎么办?
“妈咪,我们去找幸福摩天轮好不好?”旁边的小女孩跳下长椅,拉着母亲的手就想离开。
“好啊,我们一起去找看看。”女人带着宠溺的笑,牵着女儿往前走。
韩芙晴就像着了魔般,也跟着站起身,走在那对母女的身后。虽然她觉得这一切很荒谬,但是,她就是很想为爸爸做些什么,好过只是傻儍地空等。
她站在游乐园的门口,将书包里所有的零钱都找出来,两百四十块,分毫不差,她觉得这应该是上天的旨意了。
她将一大把铜板放到售票柜台的桌上,待售票小姐点算清楚,便拿了一张学生票给她。
韩芙晴就这样进入游乐园内。
今天不是假日,加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游乐园里的人愈来愈少,许多父母牵着子女朝着出口的方向离去,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还傻傻地买票入场。
手里握着票根,她在游乐园里慢慢地走着。这里的游乐设施很多,豪华的设备她都只在电视上看过,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她是该高兴的飞扑上去玩个痛快,可是她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她心里只担忧着父亲的手术,不知道手术进行得顺不顺利,肿瘤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
韩芙晴垂着头,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怎么会以为天底下会有幸福摩天轮这种东西,那只不过是幼稚园的老师拿来说给天真的三、四岁小孩听的故事罢了,她竟然还当真。
她一向冷静又果断的理智跑哪儿去了?
“你跟家人走散了吗?”
韩芙晴转过身子,看到一双白色的球鞋停在她的眼前。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大男孩白净斯文的脸上架着黑色粗框眼镜,手指修长干净,没有黑色的污垢,肩上侧背着某某名校的书包。
韩芙晴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好像。
感觉得出他们是同一种人。
当她说出她是来找幸福摩天轮的时候,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噗哧笑声,也没看到他抽搐的脸孔,他只是认真的看着她,仿佛相信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
当他突如其来牵起她的手时,她的心跳怦怦加速,小脸也浮现两朵粉色红晕。
她的思绪乱了。
这真是难得,面对一个陌生人,她竟然会有慌乱的念头,而且还不止一次。
男孩带着她坐进全游乐园最庞大却最无刺激性可言的摩天轮里,两人面对面而坐,她低垂着头,掩饰自己纷乱的思绪还有脸上的腼腆。
他递了个咬过一口的面包过来,她稍微拧起眉,没有伸手去接,后来他还是看穿了她的矜持,硬是将面包撕下一半分给她吃。
她接过那半个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肉松在嘴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到了二十年后她都还记得,那个面包不是特别好吃,但是却很特别。
那是她第一次接过别人好心给她的东西,是个刚刚相识的男孩给的半个再普通不过的肉松面包。
它明明是咸的,可是吃起来却像甜的。
那个晚上,在摩天轮里,她看到了流星,那个时候,她想起了公园里那个小女孩说过的话幸福摩天轮的出现是很神秘的,但是搭上的人一定会知道。
她想,她可以明白这是怎么样的感受了,因为,这就是她所能感受到最真实的幸福摩天轮。她偷偷地在心里许了个愿,希望父母亲身体健康,平安到老。
韩芙晴就这样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诚心地许下心愿。
后来,她的愿望实现了,那个幸福摩天轮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她父亲体内的肿瘤不过是一般的纤维性肿瘤,对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从她九岁之后,她的父母亲便没有什么病痛,直到现在,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双亲的身体还是相当健壮。
她总是常不经意地想起那个男孩,她感谢他,是他让她搭上幸福摩天轮,是他让她愿望成真。
二十年了,她从来没有去找过他,也没有梦见过他,一直到昨天晚上的那场梦,那个男孩来到她的梦里,提醒她,他们的约定还在。
她没有忘,她舍不得忘,毕竟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心动,她又怎么忘得了?
韩芙晴站在浴室的淋浴间里,热水哗啦哗啦淋在她身上。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想起了昨晚的贝语锡。
他蛮横的夺取她的身子,连她的思想也不放过,虽然她不停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为他沦陷,可是一切好像来不及了。
中午时分醒来,只有她一个人躺在他的双人床上,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她的心
微微地叹息。
怎么办,才多久不见,她竟然开始想念起他了。
韩芙晴坐在床沿,拿着一条大毛巾擦拭着湿发。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公司里吧?没有她在身边帮他处理那些琐碎的事,他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最后,韩芙晴还是束起长发,换上牛仔裤、黑色u领棉质上衣,拿起行李袋中的钱包,搭车前往公司。
鲍司的上层是贝语锡专用的办公室,而她是他个人的专属秘书,至于分行的经理们约一个星期回公司一次,向贝语锡报告银行的状况。
所有开会的资料和文件都是由她处理,负责把会议纪录完整备份存档,并把各分行呈上的报告先看过一遍,抓出重点,省去贝语锡的时间。
每天固定会待在董事长办公室的,就只有她跟贝语锡两人,所以她也不用太担心自己的衣着过度随便,再说她已经辞职了,即使是还没经过批准的那种。
在职场上来说,她自认已经做到无懈可击了。
可是,感情上呢?她对这门功课还是一知半解,对方甚至没给她时间找足资料就强迫她得交出报告来,唉
输入密码后,电梯才能按下二十七楼的按键。这个设计是贝语锡提出的,他向来很懂得保护自己。
抵达二十七楼,电梯门才一开,韩芙晴随即看到贝语锡硕长的身躯立在门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样。
“下午临时有个会议要进行,你先去准备好。南区分行的经理今天会过来,你顺便把他们的营运状况调出来让我看看。”贝语锡拿着杯子走向茶水间,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如果她奢望想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多余的温存,那么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韩芙晴低声笑了,还好,还好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至于贪心地想要求更多。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打开电脑,全神贯注地开始处理他所交代的事,甚至连
他是何时走回办公室都浑然不觉。
贝语锡一直没合过眼。
他拥她在怀中,注视着她,直到不得不离去为止。
从早上九点踏进办公室开始,他脑子里盘旋的全是她的倩影,她不堪疲惫地求饶,还有无助地呻吟,甚至她睡梦中不安稳的神情,他总忍不住细细回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在办公时间想起了他那冷静的小秘书。
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值得他眷恋的?
贝语锡拢起了浓眉,没有发现自己用了“眷恋”这个词语,这个一向让他嗤之以鼻的用词。
早上原本有个会议要开,可是他取消了。
多可怕,他这个工作狂竟然把会议取消,那些属下大概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重病了。
昨天当他得知消息,知道韩芙晴人正准备搭机离开,他便火速前往机场,就为了将她拦住,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总是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以为那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可是,当他野蛮地在她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时,他清楚的明白,这不会只是单纯的占有,他想要的不会只是这样而已。
她身体上的臣服,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
懊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女人乱了心扉。
他原本只是想驯服她,只不过想让她清楚他的势力有多强,可是,当他也臣服在她柔软的身体里时,他觉得这一切好像就要被颠覆了。
被驯服的人真是她吗?
正当贝语锡心烦意乱的时候,电梯突然停在董事长专属的楼层。
能到这里来的除了他,也只有韩芙晴了。
电梯门一开的时候,他便紧紧锁住她柔顺的脸庞,就像平常一般,她总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就好像几个小时前她依偎在他怀里也只不过是一场梦,只是假象而已。
贝语锡有股冲动,想要上前狠狠地掐住她,只是最后还是用冷漠掩盖了一切。他向来很有智慧,为了她已经破例,接下来他不容许自己再度混乱。
他走进茶水间,为自己泡了杯黑咖啡,当他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她仍旧专注在电脑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砰的一声,他用力甩上了门,她却仍旧不闻不问,甚至呼吸也还是那样稳定,丝毫没有受他影响。
贝语锡站在玻璃墙前,抿紧双唇看着韩芙晴专注的神情,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就是那部电脑,能够得到她全部的注意。
他对于任何事向来势在必得,唯独这个女人,总是让他看不清,摸不透,他恨透这种飘浮不定的感觉,面对不能掌控的意外,他毫无头绪可言。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完全属于他,心甘情愿地奉献出所有?
这场追逐战愈来愈激烈,他有预感,这一切将不会照着他的计画走,尤其是她,这个未知数,永远不会乖乖地任他安排。
尝了口手中的黑咖啡,忽地,贝语锡皱起双眉。
这杯咖啡淡而无味,他已经习惯了韩芙晴所冲泡的咖啡。
原本忧愁的脸慢慢舒缓,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只不过是习惯而已,呵呵,一个坏习惯罢了。
他不必想得太多,也毋需担忧什么,这无关什么情爱,也无关什么内心的禁地,只不过是凡人都会有的习惯罢了。
贝语锡慢慢地安下心来,对于这场游戏,他仍旧势在必得。
最后胜利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