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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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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事情发展几乎陷于胶着状态的时候,冯姑娘告诉我,她会请两三天假。

    何姑娘大嚷:“那剩下我一个人怎成?”

    冯姑娘说:“可以请替工嘛!”

    何姑娘不荫“你上两次找来的替工啊,又粗心大意又不负责任”

    冯姑娘无奈:“那怎办呢?”

    “我来做替工吧!”我提议。我告诉冯姑娘,药材铺没给我人工,只管包食住,我想为她做替工赚点零用。

    于是,我向爹妈要求放五天假,我在药材铺工作几年来也实在没放过假,他们没理由拒绝。

    做替工前两天,我做了许多预备功夫,我去做了两次facial,也恶补了点英文,以免在沈医生面前失态。

    当替工的那天终于到了,我涂了点粉底和口红,就去上班,九时正准时在医务所出现。

    沈医生九时半进来时,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比那次他为我检查时不遑多让,我摆好了最开朗的姿态想向他说一句早晨,但他进采时,还在低头看手中的报纸,他不错说了句早晨,但那是对报纸说的,他没抬头看见我。

    因为何姑娘没刻意告诉他请了替工,而我只是在外面负责为病人登记的工作,招呼病人进内、配药、为病人打针等工作,是何姑娘负责的,所以,我怀疑直至医务所关门时,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故意叫何姑娘先下班,由我来锁门,当沈医生从参症室出来,看见我的时候,显出很愕然的样子。

    “怎么?不是冯姑娘吗?”他问。

    “我是替工。”我低着头答。

    “你好像在这里看过病的,是吗?”他看着我问。

    我以为他对在对面马路天天痴痴地看着他的人,会有点印象,但我失望了,还好,他对为我看过病有印象。

    “是呀!我住在这里附近。”我回答的声音很小。

    “原来是街坊!我先走了,请你锁门吧!”

    他说完,没看我一眼就大步跨出门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失落。我到这里来替工,是为了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但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我虽然失落,但满足。

    他的背影很好看。

    第二天;沈医生回来时,没有再看报纸,他笑着跟何姑娘说“何姑娘早晨!”然后也微笑着对我说:“早晨!”

    他似乎没有问我姓名的意思,这又再令我非常失落。

    然后在这一整天,我是失魂落魄的在工作,有几回,写错了病人的名字,也有几回,拿错了病人的病历卡,但沈医生没责怪我,毕竟我是替工嘛!

    晚上诊所关门的时候,我还是让何姑娘先走,沈医生离去前,看见失落的我,说了一句:

    “你没什么吧!你的面色很难看,要我替你看着吗?”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马上走到文件柜前,拿出了自己的病历卡给他看。

    “蔡葭?原来你叫蔡葭——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的父亲一定是位诗人!”他笑着说。

    看见他的笑,我这整天里的阴霾全部消散了。

    “蔡葭,你的感冒好了吗?”

    我点头。

    “那么,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需要我为你诊治的?”

    我摇头。

    他看着我,有点莫名其妙地又笑了“如果不用看病,我先走了啊!”他跟我道了再见,又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起除了自己的名字,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告诉他,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终于到了第三天,我跟沈医生朝夕相对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珍惜着每一个看他、跟他说话的机会,但今天诊所却特别忙,他没空跟我说一句话。

    好容易又到了九时半,何姑娘离开后,我看着诊症室的门口,他大概要开门离去了,我难过得想哭。

    但在这个时候,诊所的门打开了,一个公公扶着一个婆婆进来,边说:“幸好还没有关门!”

    公公说,他和婆婆在合和中心的合和酒楼四楼跳怀旧舞,婆婆一不小心,扭伤了腿,还被高跟鞋的铁鞋蹊弄伤了脚跟。

    婆婆的脚上的确淌着血。

    沈医生马上为婆婆止了血,还细心地为她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弄伤了。然后,他为婆婆的脚扎上绷带。扰攘了大半小时,又和两位老人家闲聊了几句,他们才离开。

    不经不觉,已到了十时四十五分,沈医生和我一起关门离去的时候,我的肚子叫起来。

    他竟听得见,笑说:“对不起,阻迟了你的下班时间,还让你饿着肚子。”

    我告诉他:“今天是我当替工的最后一天。”

    他说“那让我请你吃一顿晚饭吧!”

    离开了诊所,走在静静的皇后大道东上面,他问:“去吃什么好呢?”

    我没答话,他径自说:“有了,就到刚才公公婆婆说的合和酒楼吧!”

    附近合和中心四楼的合和酒楼,每逢一、三、五设有学曲歌坛,而二、四、六就是怀旧舞厅。

    今天是星期四,酒楼里面,真的装饰成(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里的夜总会一样,还有一丝不苟地穿上华丽舞衣的中年男女,在舞池里来回穿梭。

    我们就坐在舞池旁的一张小桌旁,他叫了一个二人套餐,点菜来的时候,台上穿上闪亮晚礼服的歌手,在唱着(每当变幻时)。

    “真的很有怀旧味道啊!其实,我也是很喜欢跳拉丁舞的,大学时代,我们常在周末聚会里跳这一种舞,毕业后在校友聚会中,我们也会跳这种舞。”他说得兴奋。

    我说:“可惜我不懂跳舞。”

    我真笨,说了这一句,他便没有再答话了,如果我不是这样答,也许他的下一句会是邀我作他的舞伴。虽然我们都没穿舞在,也没有心理准备,但在这种音乐、气氛中,就算我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跳,羞死在他怀里也是好的!

    我恨死自己了。

    那一顿饭很快就吃完。结账时,侍应也好像感到奇怪怎么这对男女来这里吃完一个套餐,一支舞也不跳便匆匆离去?

    走在合和中心下面,我们也沉默起来,幸好这时吹来一阵寒风,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感慨地说:“已是冬天了。”

    路上行人不多,我紧揪起身上的外衣,其实并不感到冷,我只是在暗示。

    他并没有除下他的外套给我,却对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告诉他我就住在对面的药材铺楼上,却带他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走到铜锣湾近天后地铁站,骗他说我住在那里。

    我永远记得在美丽的月色下,他陪我走过这一段路。

    分手的时候,他像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不起,天气这么凉,我竟没有除下外套来给你。”

    我说:“不要紧的。”其实我真想他除下来给我,让我在这晚上拥着毛衣,嗅着他的气味思念他,但因为害怕他回去时着凉,没有说出来。

    “再见,”他对我说,我感到他的声音里有点依依不舍,也许,这是因为我对他的不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