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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定中的巨轮朝魔界滚来
辗碎一切平静
风云将起 异动瞬息
恐骇淹没黑白分明的大池
唯有鲜红的赤子情挚
能使火焰 重生
情居,是筑于光魔天中的一楝小房子,说它是小房子,是因为它只有两层,整体看上去颇有古意的中国式平房。它的周遭种植着一大片树木花草,本来魔界的植物因缺乏先天上阳光土壤的滋养是无法开花的,但经无情以力量围罩起来,另赋予这块土地阳光,所以情居附近花繁草盛美不胜收,可堪称为魔界最美、最纯净的一块土地。
无识推开门让无受能抱着芝苹走人,他环顾这间曾是笑语浓情绵延的房子,屋内的景物微微染尘,平添了份落寞空寂。
“多久了?”无识低声自语:“不过半年吧?微雅娜走了半年,这半年来情居怎么变得这般荒凉?”
“荒凉的不止是情居,还有魔界。”安置妥芝苹的无受走下楼来。
“如果我当时没说,魔界就不会无故遭殃”无识摇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无受不置可否,巡视了四周,许多地方皆已尘封:“若非这人类的来到,我们是不可能再踏入这地方一步。无识,我不了解,王对微雅娜究竟是怎样的?微雅娜才走半年,他就任情居腐朽。情居是微雅娜最心爱之地,他应当保存善理才是,怎么反而不许任何人走近情居?”
无识只是淡淡地扯开了唇:“你别忘了,王已无心。”
一个无心的人岂会有情?
一个无情的人怎会惦念以往种种?
无受思索了半晌仍是摇首:“或许我们永远都捉摸不清王的想法。”
“不是或许,而是本来。”无识纠正他:“我们本来就不能领会失去挚爱的感觉,因为我们没有爱过。”
爱?
无受将视线调往门外那一片杂草丛生的绿意中,神魂飘荡别无定处。
“无识,人类和我们魔界人不同,人类要吃要喝,尤其人类女子更是麻烦,她的生理体能根本不适合在魔界长住,魔界没有阳光,只有魔法施光,王为什么要留这个包袱在魔界?”他旋身直视无识:“我知道王要杀她,但是为什么没有动手?!”
“不是没有,而是徒劳无功。”无识索性也不隐瞒:“她就是火光。”
“你是说,她就是神选的另外一个祭品?”无受理不出头绪,既然得知她是祭品,是寿命将断的人,他该放心,该开怀,该庆幸自己能躲过大限才对,但是但是他却反而沉默了下来。
“难怪王要让她住进情居”
“无受,我希望你看清楚,趁你还没对她动情之前,用理智斩除杂念,她是祭品,是王要的人,你必须提醒自己控制自己。”
“我知道。”他转身背向他:“我会安份守己地待在触魔居里足不出户,你不用烦恼。至于这个人类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无识目送无受远走,并没有再出言唤他回头,他没察觉到自己又叹息,不知是为了无受只能逃避的心情,抑或是为了所有的错综复杂而喟。
只见他随意一挥,光流如虹般飞掠过屋内每物每地,不几回工夫,屋内干净整洁如新,丝毫看不出它方才的脏旧灰涩。
抬头,映入眼中的是那道回旋木梯,楼上的人该睡得正熟吧?
意外地,无识竟为她的命运可怜起来,有谁比祭品更值得怜悯,况且是心甘情愿的祭品。
踱出情居,无识忽然发现,他已不识欢乐滋味为何了,因为这情居的阳光已不再令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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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她朝父亲大吼。“芝苹”
“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芝苹,你静下来听我说,你妈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跟爸到美国去吧!”
“不!妈才没有走,妈还在这里没有走。”芝苹固执地搭起耳朵:“要走你自己走,我不会去美国的。”
“芝苹!”江裕没想到女儿会冥顽如此,但他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他会崩溃!他会发疯而亡的。“跟我一块搬到美国,爸的事业全转移到美国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你妈不会高兴看见你这样的”
“不去不去不去!”芝苹连声喊了好几句不去,头甩得像波浪鼓:“要走就快走,不要胡说八道,我死也不会搬走的!你志情负义,妈才过世没两年,你就要离开这个家,妈死得真不值得,妈!你看到了吗?你爱的男人要走了,他一点也不留恋这个家”
“这里已经不是家了!”江裕忍无可忍地吼回去:“这个家早就破碎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他要逃离这里,他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这个地方,包括这每个角落、每段记忆都会把他逼疯,他受不了!这楝房子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思念会击垮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冷静和淡漠,他害怕,他害怕啊!
“你要走也好,不走也罢!反正今天我是非搬不可,芝苹,你可以怨爸无情寡义,但爸别无选择”江裕闭上眼睛企图平复心绪,却发现痛楚已在心上生根繁衍:“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要不要来随便你。”
江芝苹愣愣地看着父亲就这么走出门,走出房子,走出她的生活,她的心一下子被挖空了,所有的事物开始变得遥远,眼底犹残存着父亲临去时回头那一眼。芝苹知道,父亲是真的离开了,她所依持的家是真的支离破碎了,记忆中的笑声、和乐,慢慢地退去。
十七年来的幸福,远了
“爸!爸!不要走”她哭了出来:“别走,爸!妈!别走,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她哭得凄凉伤悲:“别走”
“别哭!我不会走的,放心,我不走。”
她紧紧抱住他,泪眼婆娑:“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没有声音、没有人、没有东西在我身边,都走了,都离开了”
“我不会离开。”他坚定地告诉她:“我会陪着你!”
芝苹犹梨花带泪,怯怯地抬头:“真的?”
他的脸漾开了温柔:“真的。”
“不要骗我”她想着又悲从中来:“他们都骗我,他们都讨厌我,都怕我,都不敢接近我,为什么?妈说只要我长大了就会懂,可是我还是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会骗你的。”
他的声音沙沙的带点低沉的磁性,一再重复:“我会陪着你。”
芝苹安心了,但手仍是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不可以骗我哦!”“睡吧!”
她彷佛受到催眠般眼皮马上沉重起来,但她不肯就此睡着,她还有事要说,有件很重要的事
咦!她怎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迷糊中,她吐出一句短问,还未等到他回答就被睡神拉走。
无情将她的手扯开,还算有点良心地扶她躺下。
“王!”无识站在门口。
“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简单。”无情拍拍衣摆,站了起来:“这个女娃很好操纵。”
无识想不出有谁的神情能变化得如此迅速,刚刚他还一副柔情款款,才不过一眨眼,他就变回了无情,难道他真的无心无情?
无识暗责自己何必费力多疑,这早就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下意识中总会期盼有丝转机尽管不可能。
他为女孩黯然,刚才无情用的是引情移心的魔法,让她在睡梦中暴露自己的心结与脆弱,只要人在无助中遇见肯伸手相援的人必会认人如亲,这是人性,也是魔善于利用的缺失。
“想不到她竟然还会问我是谁。”无情的轮廓刻画着嘲弄:“可见她的意志力不弱,平常人类受慑于我魔法时是不会有一些神识的。不过这样也好,太容易掌握的,我反而会厌烦。无识,你查出她的背景了吗?”
“是。”无识恭身而禀:“她名叫江芝苹,和谷绿音是好朋友,在大学超能力社团中认识,社团只有四人,皆是拥有超越普通人类能力的人,她十五岁丧母,其父于她十七岁时迁居美国创业,她除了父亲之外,没有别的亲人,没有交过男朋友,生活中除了社团结识的三位朋友之外,一片空白。”
“原来有超能力。”无情似是找到原因般地点头。
“无识怀疑她和她另外三个朋友就是四异。”无识发出惊人之语,而无情却理也不理他。
“四异?我倒想看看四异有何能耐。精灵界那叫谢奕霆的小子是不是她的三友之一?”
“是的。”无识反被无情意外之言给呆愣。
“别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无情的笑还是笑:“说说她的三个朋友。”
无识怀疑他是否有说的必要,因为他觉得无情好似什么皆了然于胸,但王令不能抗,于是他将早记于心的资料娓娓道来:“她的第一个朋友是丁慈宁,她的能力是读心,与江芝苹是莫逆之交,幼时父母双亡被江母带回同住,和她一块长大,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第二个则是谢奕霆,于大学里认识,谢奕霆的能力是透视,与江芝苹感情匪浅;第三个就是谷绿音,也是社团里认识,虽然谷绿音是三人中最晚加入,但他们都十分维护她,她的能力是和动物沟通。四人毕业后固定一个月聚一次,八天前他们发现谷绿音被掳到冥王那里,私闯冥界救人,由于江芝苹的力量是念力与瞬间移动,所以顺利将人救回,目前”
无情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解说。“谢奕霆那家伙我见过,还不错,他可能会替精灵界解决掉麻烦。”
“不,可是”
“我知道,精灵界的麻烦是我制造的。”无情给自己倒了杯茶啜喝:“你想问我,怎会眼见谢奕霆破坏我安排的陷阱是不?要不要喝?”他忽地举壶向问。
“无识不敢”
“拘束什么?这里不是殿上,我们不是约定过,在情居内私底下还是朋友吗?怎么你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微雅娜已经不在了。
无情走到窗边眺望:“我知道你是顾忌我善变的脾气,怕我又翻脸不认人。”自嘲地,他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感伤:“我半年来没有踏进此地一步,这会儿又站在情居,突然觉得有好多东西向我涌来,无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无识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往肚里吞,因为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曾经,情居内的二男一女是魔界中最快乐最无忧的朋友,什么名利,什么权位都看不在他们眼里,他们心中只有彼此,不分尊卑,不分长幼,他们就是如此自由地过生活,直到那件事的发生王命终,心魔接任,自此一切都变了。
“无识,你怪我吗?”
怪他什么?怪他太无情还是太有情?
他无言,以静回答。
无情轻抚窗沿,他曾和微雅娜趴在这里聊天嘻笑
“微雅娜”
她是那么纯洁,她是魔界里唯一的宝贝,他的宝贝,他的心爱,他的全部啊!
“我不在乎精灵界是否会落入我手,我也不在乎冥界是不是要攻击魔界,更不在乎宇创封印解不解。”他又冷硬起心肠,没有感觉的痛已经令他精神不堪负荷:“我什么都不在乎,你知道吗?”
“是啊!你有什么好在乎的?”无识在瞬时体悟到无情的痛。“你攻打冥界,搅乱精灵界,处心积虑要解开宇剑封印,只不过是向微雅娜证明你对她的承诺,你要让六界知道她的存在,你只是想碓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就算攻下冥界,控制了精灵界,你也不会快乐,因为所有的局都是你用以消遣的游戏罢了。”
“哈哈哈”无情笑得狂意:“不愧是我朋友,无识,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但你还是没有把我摸透,我之所以不在乎,不只是因为我视争权夺利为游戏,游戏总会玩腻,而我却已找到玩不腻的有趣新事。”
“王”无识太清楚无情笑中之冷:“不要这样,微雅娜的死,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我几乎快要不认识你了!”
“你有认识过我吗?”无情反问,令无识一时语塞不知作何言。
“无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这宇宙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在乎的了,既然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追求,玩玩又何妨?”
“那你又何必将她留下来?”无识指着芝苹:“放了她不更好?”
“放了她?”无情啼笑皆非地升高了语调:“放了她多没意思?她不仅是解开封印的必要物,更是我下一个对象,岂能说放就放?”
对象?什么对象?
无识意会过来后不由得叫着:“你把她当成你游戏的对象?”
“有何不可?”无情耸耸肩:“你不觉得很好玩吗?既调剂身心又兼能利益魔界,何乐而不为?我虽然不在意宇剑,但“魔尊”可不能不在意,宇剑可以打破魔界黑白之隔、天地之分,还魔界一个日月分明的环境,站在魔尊的立场,宇剑非解除封印不可。咦!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我们只护魔界人的法魔变得如此仁慈了?还是你心疼了?”
无识错愕发觉自己确实稍嫌异样,一个区区人类的死活与他何于?他为何要震撼不平?
无情呵呵提醒:“小心啊!无识,同情与好奇是感情的导线哟!”
他潇洒地下楼离去,而无识浑然不知自己的心湖已不平静,兀自呆呆地站于原地。
未来,犹如窗棂外渐起的雾气,扑朔迷离。
感觉上,好像她走了上百里的路途,穿越了潮湿的隧道,背负着甩也甩不去的行李般疲累。
芝苹呻吟一声:天呐!怎么腰酸背痛?
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床顶,所有的危机意识一古脑地涌回来,她反射性地跳起来:“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你从没来过的地方。”
蓦然一束声音口覆了她的问题,芝苹信手抓起枕头就要丢去。
“江小姐,你可以别用这种方法欢迎我吗?”
她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扣住,芝苹这才有机会观望。
“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昏我?这里是哪里?”
无识抽走她手中的武器,将它放回床头:“枕头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打人的,况且它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是指打人退敌而言。”
芝苹挣开他的钳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无识多看了她一眼,心底赞赏起她的勇敢。“如果你能先停止怒气听我说,或许你能省下一些骂人的口水。”
“别跟我嘻嘻哈哈的!”芝苹的神经绷至极点:“你是什么鬼东西?”
“我不是鬼,而是魔。”无识向她行了个人界的宫廷礼:“法魔无识向你赔罪。”
芝苹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你在开什么鬼玩笑?”
“错了错了。”无识摇头晃脑地念道:“这里不叫鬼玩笑,这里是魔界情居。你是被我们魔界不肖叛徒掳来,他们以为你是谷绿音,想夺取凝戒,没料到他们掳错了人,被我们王发现,他们原本要杀了你以杜绝后患,是我们王救了你,你不用担忧,那些不肖份子已经让我们王处理妥善了。”
“谁担忧什么鬼王后患?”芝苹被他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搅得语无伦次。“这里是哪家精神病院?你是哪蹦出来的疯子?讲话乱七八糟的!”
他先是傻了傻,然后爆出一串轻笑,好似她说了什么笑话,瞧他乐不可支的模样,芝苹更是肯定她身置某疯人院中。
唉!可惜,枉他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地就疯了。
芝苹暗地里为他扼腕,脸上放柔了线条:“弟弟,你告诉姊姊院长在哪里好不好?”
既然和一个疯子沟通不良,不如找正主儿商议,顺便探探她因何被带到这里。
无识贬着眼直盯着她瞧,敢情小女娃把他当成疯子看待了?看她又皱眉又同情地瞅着他,八成在“可怜”他的遭遇,无识不想还好,越想就越管不了自己的笑神经。
天!他堂堂法魔被个人类女娃当成疯子来可怜?
芝苹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这笑得更是起劲的男人:糟了,该不会是他的疯病发作了吧?
想了想,芝苹伸出手摸向他的胸膛
“你想做什么?”冷喝大斥,无识将芝苹的双手反转扭住,痛着芝苹哇哇大叫。
“好痛!王八蛋放开我”
“你伸手向我企图为何?快说!”
“你个大头香蕉芭乐!姑娘看你疯病发作很可怜,怕你笑死了,想搜获看你有没有带药在身上好喂给你吃,谁晓得反而被疯狗咬了一日”她说至此,手腕就教人给松开了,她揉着红肿的腕,丢给他一个好大的卫生眼:“不然你以为姑娘无缘无故干啥摸你?你又没有豆腐可吃,我吃饱撑着哎哟!”
无识见她揉到右腕时便疼呼出声,忙不迭地将她的手拉过来。
“你要做什么?”这次换芝苹喊这句话。“我没有得罪你,你”她的叫唤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他不是她想像中又要扭她的臂,而是察看她受创的腕时,尴尬地闭上了嘴。
人类真的好脆弱。
无识沉着脸,芝苹的袖子卷上后,赫然出现一块好大的浮肿红肤,指间微微试力,便知她的手腕扭伤,臂膀轻微脱臼,这下麻烦了
“好痛哇!”芝苹被他那么一捏,叫得像杀猪一样:“你要死啦!臭疯子谋财害命呐!”
无识蹙紧眉,他不知道人类这么脆弱不堪,看她手臂细嫩肯定没吃过苦,手臂被他一扭就伤了筋骨,亏她还有力气大声嚷嚷,换作别人早就疼得涕泪直下晕死过去了。
他哪知道芝苹的牙根咬得多紧,泪水忍得多痛苦?
无识摸出了脱臼之处,准备要为她接骨:“你忍忍,一下子就好了。”
芝苹还来不及抗议,手臂就袭来巨痛
无识额际冒汗,手掌覆于她臂上,缓缓放出力量,等他确定芝苹的臂顺利接上后抽空瞥向她,但见她紧咬双唇身子颤抖着。
在如此巨痛中,她竟连吭也不吭一声!
无识忍不住空出一手替她拭去鬓旁汗珠:“对不起。”
芝苹挤出笑容:“痛的人是我,怎么你的表情比我还臭?笑一个嘛!”
无识尚未产生任何意念,唇角就释出了一朵笑。
“对嘛!这样好多了,人就是要常笑才可爱。”清凉之感自他掌中传遍全身,芝苹觉得臂上灼痛大大地减轻,讲话有力气多了:“你笑起来好帅,不要常绷着脸,医学研究证明“笑”有益身心健康,是不可多得的宝也!你知不知道?”
无识被自己的笑给吓着,又闻芝苹之言,笑靥中掺了无奈:“怎么你的话这么多?”
“嫌我话多?难不成你要叫我哭给你看呐!我还没骂你乌龟王八,不分青红皂白就扭伤了我的臂,也没提出赔偿要求敲你竹杠,你就该偷笑庆幸前辈子有烧香、有保佑啦!竟然还敢嫌姑娘我罗嗦?”
无识经她嚷吵才明了过来,原来她是以讲话瞎扯来转移注意咬牙忍痛,难怪她没有哭爹喊娘。这个人类女子让他大开眼界,以往听无觉、无受说人类是种贪婪懦弱的动物,但这女娃却不是他们描述的那般愚庸,他不觉对她刮目相看,自心底欣赏起她的坚强。
“原来你也会超能力——”芝苹有些恍然:“我倒是被带到同伴营里。”
无识分析不出芝苹眸中稍纵即逝的神韵是何情绪,似释然,似安心,又似寥落的哀愁,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她看来好沧桑,仿佛是个阅遍人情世俗的孤独老妪
他的心没由来地一颤,惊觉自己已太过敏感,收摄精神,他专注地弥补自己的无心之过。
芝苹觉得很舒服,他手掌泛着淡淡蓝光,一股凉凉软软的气在她血脉里奔流,所到之处无不筋松骨舒,直似被人不断按摩全身般,倦痛俱消。
“从来都是我为人疗伤,没想到被人用力量治疗这么舒服,不过我可没有原谅你哦!你害我疼得将唇咬破了,我江芝苹向来有仇必报,别以为你为我疗伤,我就会原谅你,要不是你疯病发作,我也不会被你扭伤手臂”芝苹的头脑慢慢昏沉起来,唉!真是好舒服!
“说来也不能怪你,疯病发作非你所愿,你也是很可怜,要是慈宁在的话就好了,她一定能找出你的心结,我和奕霆、绿音就能帮你了。奕霆鬼点子最多了,他铁定可以想出方法解开你的心结,虽然他的主意有时候有点馊,但都很有效”她开始撑不住眼皮的重量: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和我一样被丢下?你是不是也被人讨厌唾弃?好可怜,你和我一样可怜”
睡着了。
无识将她的伤疗得差不多,正想把她推开,却发现她的左手紧揪着他的衣服不放,脸上是一片信任安睡之情,刹那间,无识没有推开她,反而展臂搅她入怀,让她枕在他胸前。
“嗯”芝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偎着他,嘴里还叨念断续:“你和我一样”
“你是因为我跟你一样才放下所有戒备吗?”无识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她,有种温暖而满足的感觉一直在膨胀,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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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妹,不要再错下去了,王如此无情无义,他不值得你付出”
“音姊,真姊,你们不晓得,如果不是那个人类的出现,王会注意到我的!王视微雅娜最重,自微雅娜死了之后,他便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情居,而那个臭丫头竟一被掳来就能住进情居,可恨”无闻咬牙切齿怒火冲天:“一个低贱的人类,竟然那么轻易就住进情居,让王为她解令,我绝不饶她!”
无音和无真互望,没有再劝,因为她们都由无闻的言词中明白一事:她要杀那个人类。
“我恨”无闻冷冷的目光随着吸血蜘蛛的噬骨之痛而冰冻:“我恨她!”
“我要她受尽毒噬之痛而亡!”
“你来这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只是想瞧瞧人类和我们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关系?”无觉的嗓门可大了:“我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能来?”
“这里是情居!”无识提示。
“我知道,除了情居,魔界上上下下还有哪可以住人?”无觉的音量一点也没降低:“我只瞧一会儿就好了,反正王又不会来!”
“无觉!”无识不得不正经地截去无觉的口沫横飞:“身为诸魔总导法魔,我有责任告诉你”“只要王不来,我进来又不会有人知道”
“王不止会来,而且还会常常来。”
“我只是想”无觉的话梗在喉中:“什么?”
无识暗叹:为什么无觉的反应总是比他喷口水的速度慢呢?”我说,王不止会来,而且会常常来。“
“怎么可能?王不是已经”
无识好脾气地应着:“已经怎样?”
“已经”无觉这才忆起王并未说过他绝不涉足情居,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你以为王再次启用情居没有原因吗?回去吧!要是扰了王的个性,后果不必我说你也该清楚。”无识的话可不是虚言恫吓,算算时间楼上的人快醒了,要是不早一步将无觉请走,天知道无觉的大嘴巴又会桶出什么纰漏。
“好嘛!”无觉竖白旗投降,放弃原案他日再议,没办法,谁叫他听见王就腿软。
“对了,无识,你知不知道无受他宣布暂时潜居不出,说是什么要致力研练魔法?”
“你提这作什么?”无识心中有数,却仍声色不动。
“你不觉得奇怪吗?无受这老小子向来逍遥关不住,怎么会忽然想关闭?我老觉得他去了趟人界之后,回来变得心事重重的,他又是闷葫芦一个,什么话都套不出!无识,你想会有什么事令无受困扰成这样?”
“无觉,你知不知道你为何无法突破现今的力量练至更高层的魔法?”
“知道啊!我生性好奇,事事追问不休,所以”无觉领会过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既然知道就要戒除,不然你就等着被?魔令耻笑。”
“我才不会输给她们三个婆娘!”无觉沉哼:“少拿我跟她们比,我才不像她们那么心胸狭窄。”
“不想输给她们,你就要多加把劲,你别忘了她们虽然善嫉冷残,但对于修业可是从不掉以轻心,你再继续好奇下去,当心被她们追过”
“我这就回去!”无觉二话不说便离去,匆匆的来去,恰似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无识终于如愿以偿地请走了麻烦,合上门回头,才发现更大的麻烦在背后。
江芝苹的震惊已逝,留下的只有理智。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无识只能吐出这句不着边际的开场白。
芝苹走下旋梯,木梯咔咔之声敲在两人心上,显得突兀又不搭调。
“你说你叫什么?”芝苹问,没有些许表情。
“无识。”
“吴士?”芝苹相信现在可能是她一生中最淑女最镇静的时刻,她踩着慎重的步履走到他跟前,抬头与他这起码一百八的高个子说话。“你说这里叫什么地方?”
无识吞了口唾液,他不明白周围的压迫感从何而来,但他依然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是魔界。”
“魔界?”芝苹点点头,接受力强得惊人:“六界之一是不?我知道。”
无识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冷眼相待的神态,那七情不动的气质犹如无情。不晓得她听见了多少?不晓得她是否猜测到他们的意图?不晓得
“你说我是怎么来的?”芝苹甚至笑吟吟地问这句。
“你是被魔界叛徒掳来,他们以为你身怀凝戒重宝,是我们王救了你。”
“真的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无识成功地让声音听来有说服力,却莫名地冒着涔涔冷汗。
“好。”芝苹好似理解了事由:“那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要怎么回地球?”
“呃”无识头痛了:“你可能暂时无法回去。”
“为什么?是不是嫌还要带我回去太麻烦?你放心,我自己能回去,不劳你们大费周章,请你告诉我回人界的方向就可以了。”
“江小姐”
“慢着!”芝苹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你皮夹里有证件。”他回得理所当然。
“你乱翻我的皮夹?”芝苹的音调倏然高了八度。
“若不察看你身边的东西,我们怎么确定你不是叛徒的一份子?”
说的也是,换作她也会先证实闯入者是否存有恶意。
无识饶富兴味地观察她的反应,再次意外地发现她表情的变化之多之快令他叹为观止。从愤怒、自我解释、立场互换到体谅,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无识没有遇到这般坦白率直的女孩,她的纯真恐怕连微雅娜也逊色几分吧?
“姑且不计较你侵犯我隐私权的事。”芝苹明理地拉回主题:“你现在能告诉我回人界的方向了吧?”
“就算你知道方向也没用。”无识干脆道出最直接的原因:“你没发觉空气压力比你在人界时还重吗?”
芝苹经他指点才发现,空气中的压力确是重了些。“那又怎样?”
“不瞒你说,这种现象是我们王罩起结界之后的变化,我们魔界出了叛徒,王为了防止余孽逃脱,设下结界以防,结界笼罩,除了王谁也出不去。”
“你骗我!”芝苹不肯再听,闭上眼集中起注意力:“离开这里,离开魔界。”
“没用的。”无识不是喜欢泼冷水讲风凉话,而是不忍见她浪费力气。“除了王,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
芝苹不信邪地试了又试,但力量方凝聚就被气压给压碎了,最后地泄气地承认他所言不虚。
“你们的王在哪里?”
“不知道。”无识一句话三个字推得干干净净。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王去哪里?”
“你在人界也随时知道你们的领导者去向吗?”无识的反问令芝苹一愕。
是呀!谁会天天去注意总统的下落?
“那怎么办?”芝苹颓丧地叹气,语调也由原本的咄咄逼人,转为一筹莫展:“我不能待在魔界,绿音还需要人照顾,慈宁和奕霆要是知道我失踪一定会担心死的啦!”
“你们人界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吗?我们王行踪不定,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来,在王来之前,只好委屈你先在此小住。江小姐,抱歉!”
“你真的不知道你们王什么时候来?”
他摇头。
“连预计都无法预估个大概的时间?”
他还是摇头。
“你知不知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无识摇得脖子都快扭到了,这个女娃可真执拗。
“你算了!”芝苹气馁地甩头,甩灭心头最后一丝希冀:“看你的模样也知道你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二愣子。”
无识瞪眼指着自己:我是二愣子?
芝苹看见他无声地自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吗?你自己说。”
“是是是!”无识着实觉得,自己对她的态度奇怪得有够彻底,他为啥平白挨骂还要陪笑脸?好像她养的哈巴狗一样,真没出息。于是乎他决定拾回他的主控权!
“哎哟!你做什么,痛死了啦!”
无识的手才刚沾到芝苹的腕,芝苹就尖叫起来,吓得他手缩了回来:“哪里痛?是不是腕肘那?要不要紧?”
“扭伤之仇还没报!”芝苹被手臂的痛记起“前仇”:“你这个王八蛋,没事出那么大的力把我的手扭得好痛!你想害我不能吃饭、洗澡是不是?我好心好意要帮你拿药你还恩将仇报,你说要怎么赔偿我的精神与肉体上的损失?”
“精神”与“肉体”的损失?
无识听起来觉得怪诞又别扭,人类用字遣词都这么暧昧不明吗?况且,他实在找不出她施了什么“恩”予他了,怎么她看来如此愤慨不平,好似他是忘恩负义的下三滥般?
芝苹越看他那副不明就里的低能样就越火大:“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智障儿的眼神看我?帮我想想办法呀!我不能留在这,绿音他们不知道怎样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开始来回踱步,一会儿抓头发,一会儿咬指甲,苦恼地跺着脚;无识跟着她转来转去,转得头都晕了。
“江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你的手臂我可花了不少力气才接好,照你拉扯的力道下去,过不了半个钟头,我肯定又要为你接一次”
“你管我!我喜欢把我的手拉断,我开心、我高兴,你怎样?”
他能怎样?
无识笑得好苦好苦,几时开始他法魔成了白痴智障兼王八的二愣子了?
芝苹猛地一回身撞上定立不动的无识时,又哎哟一声地哀嚎:“你没事杵在这做什么啦?我怎么这么倒楣遇见你这个扫把?”
谁来救救他?该大呼倒楣的人是他也!她居然做贼的喊抓贼,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倏地,情居内的物品嘎嘎作响地晃动,彷如被地震拜访一样。
“慈宁,你在哪里?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芝苹一陷入无助就乱了方寸失了理性:“慈宁、奕霆、绿音”
无识花了半分钟的工夫才明白屋内的“地震”是因她而起,他正想施力平息这场骚乱,却因芝苹的彷徨而犹豫。
“慈宁”芝苹不知所措地想收回自己的力量,但屋内此起彼落的物体坠地破碎声刺耳地扰乱了她的注意力。“慈宁你在”她的呼求忽地截断,因为有一双手臂自背后穿过腰间环住自己。
“别慌,先静下来。”
无识在她耳边低语:“你越急就越控制不了力量,先静下来,感应你的力量运走方式。”
屋内的震动渐渐止息,芝苹依言默察自己的力量走向,果然压下了力量的释放。
“不要压抑它,引导它!”无识就这么“赖”在她肩头,耐心地教她了解自己的力量:“叫它循着你的血管流动,让它逐渐回到细胞中。”
芝苹清楚地感觉到力量在游走全身之间,一点一滴地消弭于无形,不禁面露喜色。
“别说话!”无识抢先制止她欲发言之举:“引导力量时要专心,不可以一心两用。”
她的发丝好柔,她的颈项幽香,她的娇躯温软,她好美!
“力量没了!”待芝苹完成了平息力量的壮举后,迫不及待地欢呼:“我成功了,我成你在做什么?”
芝苹气呼呼地甩开他的臂:“登徒子、色狼”
“唉!江小姐,你别误会了!”无识眼明手快地捉住她疾挥而来的手:“我是在帮你呀!”他不等她再挥第二巴掌来就一口气说完:“如果我没有制住你的肢体,你的力量乱窜是没那么容易平息的!”
“真的?”芝苹半信半疑地歪着下巴斜视他。
“从你睁眼要拿枕头打我开始,我哪一句话是假的?”
想想也是,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她江大小姐撒泼使性的镜头,他则是无辜受害的一方,凄惨万分地任她叫骂,几乎是一面倒的现象;仔细忆来,她怎么看都是无理取闹,不可理谕外加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芝苹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人家好心好意地帮她,她却恩将仇报
咦!这句话不是才刚拿来骂过他吗?几时角色对调啦?芝苹也感到哭笑不得。
“对不起”芝苹真诚地道歉:“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无识整颗心皆为她而揪紧:“你是个幽默坚强又善良的女孩子,我看得出来。”
芝苹的双顿因他的赞美而烧烫起来,羞赧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的体温仍是不听使唤地直线上升。
江芝苹,你少三八了,人家不过是说些好话安慰你而已,发颠呐!脸红什么?
芝苹不敢狂妄自大地以为自己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不!你做了很多”芝苹的感激又一箩筐地倒出来:“你不仅忍受我的无理取闹,还解释给我听,我在什么地方,还教我怎么牵制我的力量,为我疗伤又挨我骂”芝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下来,越数越心虚,越数头越低:“我还不知好歹地迁怒到你身上,还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
惨了,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厌恶自己了!
芝苹绞着手指谴责自己:我是哪根筋接错了?怎么这么教人受不了
他的大掌在她意料不到中包覆住她的:“别自责,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你的行为均是因为乍到陌生环境的不安所引起的,我了解,是我没有好好地向你解释,让你担心惊怕,是我不对。”
芝苹敢对天发誓,她一定自耳根红到脚趾头了,僵直地摆脱他双掌的包里,她退了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本来就是我的错,你不用怕我着急又乱骂人,芝苹不会了。”
无识怔仲地感觉失落,当地缩回双手的时候,他的心有如被挖走了一大块,空空荡荡地好不寂寞,他是怎么了?是呀!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任她呼来喝去也不怒不恼,他是法魔啊!怎会为了个半大不小的人类女子如此牵心动魄?
“吴先生?吴先生!”
芝苹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无识拉开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
“骗人。”芝苹不用想也知道他说谎,因为他跟她一样,一惹出大麻烦就直喊没事没事,嘴上越是没事那代表纰漏捅得越大。
“吴先生,出了什么事?”芝苹关心地凝视着无识,暂将诸事抛于脑后,拉了他往旁边的椅子一坐,她站在他面前努力地想看出他脸色苍白的原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将软凉的手背贴在他额上,另一手贴自己的:“没有发烧啊!还是你吃坏肚子闹胃痛?对,铁定是这样,我曾经喝牛奶又吃零食,还一个人扫光了冰箱里所有的冰棒,肚子痛了两天,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她絮絮叨嚷了一大串,跑去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吴先生,喝杯茶,慈宁说过白开水能稀释胄酸,可以稍减胃痛。”接着她端详四周:“你们这里好像古装电影的片场,一进门就是两旁摆椅的客厅,还供应茶水,连茶壶也像古时候用的陶器,真好玩。”
她东摸摸西探探,对陌生的国度有着说不出的兴趣与好奇:“我还以为魔界跟冥界类似是黑色没有阳光,没想到和人界一模一样咦!吴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真的很痛吗?”
芝苹蹲到他跟前,仰看他的垂首面容:“这样好了,我帮你按摩好不好?奕霆教过我一套按摩法,他说人体有筋路骨节穴道,若加以适力疏导会使全身的神经放松,这样你的胃痛就比较好了。”
无识手握那杯茶,心绪宛如杯内的水般连连波纹震动不休。“我不姓吴,魔界人没有姓。”
“可是”聪明的芝苹立刻联想到:“难不成你的无是有无的无?士呢?是不是文人雅士的士?”
“意识的识。”他只扼要地说。
得到答案的芝苹,眼睛瞪得比荔枝还大:“无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宇?你老爸老妈是不是不认识你?不然怎么叫无识?不对呀!如果他们不认识你,又怎会替你取名字?”
她又眨眼又敲头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无识却直盯着杯子出神,无法自惊撼中恢复。
想不到想不到她不仅是无受的大限,我该如何是好?
“无识先生!无识先生!”芝苹又在那大呼小叫:“你的胃还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按摩?”她把袖子卷得老高,一双眸盛载着跃跃欲试的悄皮,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无识命令自己直视她,犀利的眼神犹似要看穿她,看穿她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一头削得短短的直发总是随着她的动作飞扬,一袭式样普通的休闲服,圆润如苹果的脸蛋上镶嵌着双活灵灵的翦水瞳眸,她的眉略粗,她的唇丰厚,小巧的鼻子在整张面孔中央画出优雅的线条。严格说来她并不美,她也没有微雅娜细致出尘的气质,她是活泼的,是孩子气的,是大方的,甚至是豪爽的,但就是独缺女性专有的柔媚。
为什么?
无识的神魂迷蒙了起来:为什么他会为这么个女孩牵动莫名?
芝苹猛眨眼,每当她遇上疑困时,她就会侧首眨眼地为问题寻找解答,这习惯性的小动作老是改不过来,殊不知她这下意识的特别为她添加了令人怜惜的稚顽天真。
“唉”无识叹息了,他早知自己会有这一关,魔界的每个人都有勘不破、放不下的执着;而擅于窥视人心、操控人意的魔界人最怕遇上自己的大限,因为他们知道当他们执意于某事某物上,就再也不能自在地妄为,只注意挂念着这件事、人,甚至可以为了保有它的存在而抹杀了自己的存在。
是的,魔界人不能恋爱。
无情是一例,无闻是一例,微雅娜更是血淋淋的铁证;是诅咒抑或因果已无从考究,但魔界人的命运似乎生来就注定不能牵情动绪,这是每个魔界人一懂事就必须严记守循的定律,爱会使魔界死伤殆尽,所以魔界视爱为天敌。他们有条不成文的认知:一旦遇到自己的“大限”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杀了对方;第二,成为对方的奴隶!
芝苹着实猜不透无识在想什么,他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眼神却又虚无缥缈,好像灵魂出窍,又好像把意识放逐到某不知名的时空飘荡。
是否他也有伤?
她不禁揣测起他倏现的脆弱与忧慌:是什么让他突如其来地呆愣?是她引他忆起过往吗?
芝苹不清楚魔界是怎生的世界,她更无法确定魔界人是不是跟人类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快乐有哀愁,但依他的举止来看,魔界人也是人,可能在感情上与人类大同小异吧?她不敢乱加评论,毕竟这些都不是她管得着的事,她也没有能力管,她只是个过客,什么都不该说。
只是未来难免令她举目迷茫;如今身处异乡,她能做什么?不知道慈宁他们可好?是否发现她已不在人界?她来这不晓得多久了,他们那边可有状况?
一停止嘻笑,庞大的思念之情就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直似要将她卷没入痛楚之中,自己不能待在此等候,连等候的是什么都不了解,是盼魔王相助送她回去,还是等机缘为她可为之事?
芝苹觉得她有如伫立在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眼前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也都朝自己的既走和明天奔去,只有她!只有她分不清她站在哪里该往何去,她没有值得期待的快乐,也没有拥有过偶然的惊喜。她的人生浮浮沉沉无所著力,她的前程晦涩而没有目的;在无忧无虑的躯壳里,装的不过是缕漂泊无依的灵魂而已。
从不肯轻易揭露自己,因为芝苹心知“江芝苹”这三个字在人间根本没有意义,除了三名至交,她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她就是这么个多余的个体,活着嫌地球太挤,死了又觉得太便宜。
江芝苹!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喊自己的名,因为她会想到这名宇背后的空虚,是她也不忍面对的惨白。
她没有察觉自己无意间流泄出怅惘的迷惑,更没注意到无识痴盼着她的视线,她就是这么游走在凄怆边缘,谁也无法靠近。
是什么让她遥望?
无识的深究中藏了丝渴望,想捕捉她灵魂,抓住她投向遥远彼方的眼神的渴望。
她在看什么?谁又在彼端与她两相凝望?
是命吧!遇见了她。无识从不知自己竟也学会了人类认命的想法,或许他法魔真的只栽在她手下。但是,他不相信魔界人的宿命,他相信自己,而且笃走自己不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也许他对她无法抗拒,但他绝不会为她牺牲自己,他是法魔!他有责任职守,他十分自信自己只是暂时被她所迷,等到她如期解去宇剑封印,他就能再拾回自己,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眼见她丧命,她之于他而言,只不过是部轻松窝心的感觉的制造机。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无识驱走适才的紧张,重新露出笑容:是的,他是法魔无识,连微雅娜的死都没能让他沉郁过久,他相信自己有这份能耐漠视感情,他会安然度过他的大限。
既无后顾之忧,何不放开心怀好好享受感情?
“芝苹!”他直呼她名讳:“想什么想得这么专注?”
“我只是在想孤寂。你懂得什么叫孤寂吗?”
“孤寂?”
“算了。”芝苹飘忽地笑:“你当我在发神经好了。无识先生”
“我都自动叫你芝苹了,你怎么还喊我先生?”
芝苹对他的“自动”不以为意,朋友嘛,多多益善。
“无识!”她也很配合地改了口:“你们王住哪里?”
“?魔地灭日城。”无识明白她的意图:“芝苹,我劝你不要有闯去找他的念头,?魔地离此有千里之遥,凭人类步行的速度是穷尽一生也到达不了。”
“是吗?”芝苹故意不让他知晓,她的瞬间移动可不局限于六界之间的往来。
“况且?魔地黑暗无明,人类的肉眼无光便视障,就算你到了那也没有用,不但徒劳无功,而且会有生命危险。”
芝苹也坐到椅子上:“怎么说?”
无识以礼还礼,同样替她倒了杯茶:“魔界分光魔天与?魔地。光魔天属白,终日在魔法光中,而?魔地则恰恰相反,它处于漆暗中没有光明,两地是截然两样的环境。”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知道。”无识源源本本地向她解释:“自魔界形成以来就这样,没有人猜得出
造物者这般安排是何用意,不过这种天然的隔阻便成为魔界最大的忧患。因为光魔天的光是源自地层内的光石,并非真正阳光,所以光魔天不止没有夜晚,更没有食粮,所有植物皆栽种不成,因为光石吸取了土地的营养,以至于光魔天寸草不生。”
“那这里”芝苹显然被搅胡涂了。
“这里是例外,因为此地另被魔法隔离,所以移植来的地球植物可以生长。”
“你是说魔界的植物不是这样?”
“魔界的植物嗜血食肉,你不会想碰到的。”无识一语带过:“只要不离开光魔天,你就永远不会看见魔界的植物。”
“对了,既然你们种不出粮食,那你们吃的东西是什么?”芝苹急欲了解魔界,不了解魔界怎么回去?
回人界,是她唯一想得出的目标。
“我们与?魔地的人交易。”无识不厌其烦地说明,好让她早点适应魔界的不同:“?魔地的人虽然生长在黑暗中早已习惯,但他们赖以维生的空气需要光石的照耀配合植物产生,所以我们负责采撷光石,而他们则负责供应粮食。”他贼贼一笑:“我知道,你又想问我们的空气从何而来,是不是?”
芝苹被看穿心思,不依地娇嗔:“知道还不快说?”
“我们光魔天的空气是活的,可以自行生生不息,不似?魔地需仰赖外物而生。满意了吧?小姐!”
芝苹故作姿态地哼了哼,才又拉若无识吵着要听故事:“快点说下去啊!”无识从容地啜了口茶润喉:“我之所以会劝你别浪费力气的原因是,因为?魔地不是人类可以去的地方,那里不但潮冷、寒重,空气漫弥着浓厚的血腥恶臭,而且?魔地的种族是属下等类型,他们是肉食性的动物,罕有智慧,天性厌光,颇似你们地球初始的远古时代,不是互相残杀以食对方血肉,就是为了领域和人争殴,他们只认力量不认人,除了力量强过他们的人之外谁也不服,要是有人贸然掉入他们的地域”
他若有所示地瞥她一眼:“会被他们撕成肉干来啃,而?魔地的植物更是恐怖,它们与魔兽们厌光的天性相反,只要一有光线泄出,它们就会追至,有些地球“向日葵”的味道,极度寻光,不择手段”
“太夸张了吧?不择手段?”芝苹敢用十元打赌,他扯谎骗她:“它们只是植物,哪像动物生具求生本能和判断力?”
无识只道了这么句:“这里是魔界。”
“你讲的话疑点太多。”芝苹慢条斯理地剖析:“第一,你说?魔地的人厌光,那他们怎么载运光石?第二,既然?魔地的环境这么恶劣,你们王怎会住那?第三,一个世界怎么可能被分割成两种极端?黑与白,光和暗,哈!你的讲古未免也太不符合现实了吧?不过我倒要称赞你想像力丰富,我承认这是我听的故事中,最动听也最荒谬的一个!”
她头头是道地提出疑点:“要是魔界真如你所说,一边像天堂,一边是地狱,岂不连人心都分两派彼此仇视?你们得忍受断粮缺食的威胁,他们要和穷凶极恶的植物搏斗才能换来厌恶的光石藉以呼吸,诸如此类的不便、不公、不平衡,魔界团结得起来才有鬼,你当我三岁啊!”无识淡笑,她的敏锐与推理能力实在教他欣赏:“我并没有说魔界很团结,也没有说魔界人和平相处。你说的没错,魔界人互相仇恨却也互不侵犯,?魔地的人怕光,光石的光会蚀烂他们的皮肤,所以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光魔天的人亦然,黑暗的湿寒会令我们窒息,所以我们也不会跨过“分明线”自找苦吃。”
芝苹用小脑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分明线”是两地交界线。
“而光石是用?魔地的遮光布里起载运,他们的确对这种必须与植物拚命才能生存的日子深恶痛绝,但与其窒息而亡,他们宁愿选择拚命。”
在他笑颜里藏的可是讥讽?
“魔界人什么都没有,求生本能特别强。”无识的表情由笑容可掬淡化至漠然:“这就是你说的现实。”
芝苹又侧起头观察无识,她发觉他的表情越淡,代表他内心感情越激烈,她看过这种表情,只有受过伤并且急欲掩饰伤痕的人才会有这种隐瞒真意的表情出现;外表看来满不在乎,其实心里的伤在化脓流血,她太清楚了,因为她也是用这种表情面对她父亲。
“你也伤得不轻。”
无识暗凛,芝苹的眼角染了些疲倦的嘲弄,那冷眼旁观的语气不属同情也非关怜悯,而是宣告,揭穿他伪装的宣告。
她怎知白己为魔界无可抗拒的命运忧伤?莫非她也曾为某种无可抗拒的事情忧伤?
无识惊觉她竟能看透他的面具直接触碰到他内心,她是怎样的女孩?
“不要崇拜我,喝茶就可以了。”芝苹的圆脸又挂上了一号表情,乱没正经地傻笑。
无识怔怔失神,他又发现一件事:芝苹的神韵竟如此酷似王的玩世不恭,好似没有事能令她在意一般,世间的悲喜来去俱是游戏
或许,她和王相同都是以生命游戏人间的狂者!
她究竟是怎么的一个女孩?
他第二次自问,看似白纸无邪的她,心态之多变令他迷惑,是什么事让她对一切不带期望?是什么变故,促使她学会讥诮地看待红尘?是什么?
小心啊!无识,同情与好奇是感情的导线哟!
无情的警告在脑中响起,无识刹那间对自己感到怀疑。他真能在享受她所引触的感情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地任她为宇剑丧命吗?
一时,无识觉得好没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