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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再度实行先皇荒废以久的选才制度。新朝需要新血,来汰换这些脏血。倪府,书房。一名清秀少年坐于案前,左手持书,右手中的墨笔偶尔落在洁白宣纸上,而坐在一旁的年长男子微皱着眉心瞧着。
若不是少年涂上一层蜡黄粉,将原本吹弹可破,滑嫩的肌肤给掩盖成粗糙微黄的肤质,那样貌可是会惊艳所有人的目光。“傲蓝,你当真要去参加科考?”倪政钧再次询问。
“爹,蓝儿已经回您三次了,即使您再问下去,答案还是不会变的。”倪傲蓝嗓音低低哑哑,含笑望着义父,看着眼前已经二八年华的少女,倪政钧真不知该觉得欣慰还是感叹。这女孩是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天资聪颖,可她不恃才傲物,谦卑地守住本分,若为男子真当投效朝廷。
现下她女扮男装,执意去参与,叫他是要赞成还是反对?“爹,您怕我要真是考上状元,您要头痛了,是吗?”倪傲蓝怎会不知道义父的担忧。
一个女儿家本应当在家习字,她守着义父义母过一辈子也就足了,可走入朝廷之中,那里头可是有着豺狼虎豹,是污浊肮脏的,倪政钧看得清楚透彻,是故,他不舍她进去搅和。
“傲蓝你知晓最好,就打消”倪政钧话还没说完,就被倪傲蓝给软软的打断。放下手中毛笔,少女眼神坚定地看着义父,道:“爹,您知晓我的能力,与其让我无所事事,倒不如有一番作为。
况且,谁认得出来倪家少爷其实是个女儿家?再来,若我真进入朝廷工作,也还有您可以依靠,不是吗?”
倪政钧被少女的一席话给堵得哑口无言,的确,他也曾经真想过,要是倪傲蓝能够进入官场,那么至少能够撑住自己一把。
朝廷内部清流已经所剩无几,就算南宫潾想力图正轨,也需要新血。否则,再过不了几年,腐败的大景国绝对会走向分崩离析,只是,当这个想法被倪傲蓝付诸实行时,他还是担忧了起来。
可,担忧又能如何,养女的脾气他清楚得很,就算否决掉,她依然还是会做。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不,细细回想,她的思绪脉络总是成熟,长大的也不过是身体。而心智年龄早已达成人境界。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爹就支持你参与,不过话说在前头,若这次科考你没中选的话,没第二次可商量了。”倪政钧揉了揉眉心。“嗯,爹放心,不会有第二次,因为我非要这次上榜。”倪傲蓝坚定地看着养父。
正元四十七年,是大青二年。她不知道为什么前世明明第六任君主活得还比她长,这世却这么早走。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只知道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争取让养父避开官职灾祸。所以,她没有第二次的机会。问她哪来的信心,没有答案,隐约中彷佛看见了那条路。
她没见过当今圣上,可从颁布圣旨看来,第七任君主需要人才,不是靠朝廷官员的裙带关系而来的人才,他想培养另一批人,能够图振国力的新人们。倪政钧一愣,打趣地问:“傲蓝,你怎知能上?莫非你探得试题?”
“爹,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倪傲蓝鼓着面颊,又道:“科考已经二十年没举行,你想谁会跟我这般天天抱书苦读,就算真有,也是寥寥无几,这么一比,当然我的胜算大上许多。”长者忍不住笑出声,拍案叫好。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连这上榜机率都思考过,一般纨裤子弟只顾享乐,又怎知新皇会出此招,也只能临时抱佛脚应考,相对,倪傲蓝已有深厚知识,又岂是其他人比得上的。
“傲蓝,你让爹开始对你有所期待,等着你踏入宣政殿。”倪政钧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若她真为仕,他必定全然站向她。一周后,科考于大景国各城市举办。
南宫潾为避免应考人员事先买通阅测官,规定应考者于当场抽签,测卷上仅标示单个汉字,而阅测官则于前几日已闭关于闱场,如此一来,便能避免有心人士走后门。
再来,南宫潾亲自巡视闱场,告知百名阅测官他对此事的重视,这趟一走,惊愕所有人,也更严谨地对待此事。
要知道,测卷最后会由皇上亲阅,要是选出来的素质不佳,可是会被降罪的,于是,百人是捧着自己的人头在阅卷的。
御书房外,蝉儿声阵阵鸣起,徐风吹拂过池面,抚过一朵朵清雅芙蓉,越过窗棂,带起年轻帝王一缕漆黑发丝飘扬。
长发松散束起,透着一股慵懒悠然之意,修长洁白的手指轻顶着脑门,单手持着奏折,那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一路自椅上绵延至地板上。
金福踏进入,瞧见此情景,忍不住想怎么皇上看奏折也这般有雅致,那前皇次次可是瞪着宗卷,没耐心地看了前文就丢下后文,待不了几刻钟便奔去后宫了。
可,皇上今日一待就是四个时辰过去,不只今日,从他即位以来就是如此,后宫那几个被前皇选来伺候他的嫔妃都被干晾着“启禀皇上,科考测卷已达。”金福拉着嗓子,后头跟着一群奴才抬着一卷卷宣纸。
“摆在一旁,朕等会看。”黑眸轻瞥,不经意间媚态流露,让几位奴才看得耳根发热。指挥着下人摆放好测卷后,金福小心地开口:“皇上,郁妃差人来说,她风邪多日,盼皇上去探望她一眼。”
“叫太医去给她看诊,要她二日内康复,否则自领受罚。”南宫潾唇边扬起淡淡冷笑,那些嫔妃还真闲着发慌,他有的是方法可治她们,多看一眼,门都没有。
那双桃花眼勾人,即使眸光明亮透着寒意,仍犹如艳红玫瑰般夺人。“是。”金福接着又道:“皇上,照您意思,去了趟丞相府,吴丞相仍卧病在床,见您送去的人蔘及戏曲本后,给奴才一份辞呈,带回给您。”恭敬地将纸本递给了主子。
南宫潾拆开过目,果然在他意料之内,吴丞相也是只老狐狸,读得懂礼品的涵意,人生如戏,要是继续坐着丞相位置,可能不久就被贬官,与其如此,倒不如聪明点走人,也留得个好名声,接着,帝王面容愉悦,拾起测卷开始浏览,这一览又是二个时辰过去。
“呵呵”南宫潾专注地阅读,忍不住轻笑。一旁的金福实在搞不懂主子为啥特别执着于这份测卷,前十几来份都是看不到半柱香,而这份却花了半刻钟以上的时间。“皇上怎如此高兴?”他不禁开口询问。
“这人见解独特,他说无生产之人应当课付重税,至于富有之人应当随其收入而减赋。”南宫潾唇边笑意加深。金福一听,皱着眉“如真这般,那些可怜之人不都要饿死?”“不,为了能够生存下去。
他们会尽可能找任何职务去做,想办法让自己往上爬。”南宫潾的长指轻微地敲着沉香案面。“那敢问皇上,此人是否选为状元?”“金福,你说呢?”
“奴才不敢定夺,也无权定夺。”南宫潾轻笑,拿起墨笔于其上落款,边道:“天助朕也,这真是个好时机。”妖媚如桃花的帝王面容尽是得意。
天幕转沈入黑,是另个盛世的开端。晴天蔚蔚,白云卷卷,帝都广场上,厚实宽大的告示板前挤满人群,一颗颗黑色头颅钻动着,直看着上头贴的榜单。一名青年自人团中挤出,拼命地往自个府方向奔去。
“老爷!老爷!”青年自踏进门口就直囔着,一路喊着进了书房。倪政钧坐在窗边阅书,老远就听见仆人的声音“怎么?鬼叫成这般?”坐于案前正执笔拟帖的倪傲蓝抬头,对着青年一笑。
“呼老爷中了中了”青年的话语没头没尾,弯着腰不停地喘着大气。“中什么?”倪政钧轻皱眉心,年轻人就是这般毛躁,真是不如义女般稳重,不禁摇摇头。
缓过几口气后,青年总算说出整句话:“老爷,方才榜单贴出,少爷上榜了,是状元,是状元啊!”他激动地握紧拳头,眼神崇拜地看着倪傲蓝。
没想到榜单竟如此早公布,这真让倪政钧及倪傲蓝微愣住,继而二人相视,缓缓牵起笑容。倪政钧知义女的文墨极佳,大略也能猜到她铁定会上榜,只不过中得是哪个头衔,这就拿不定。
这下听见是状元,简直乐歪了他。二十年后,新皇举行第一次科考,状元是倪傲蓝,他有着满满的骄傲。
这是他花费多年苦心教导,多少个春夏秋冬磨练出来的人才。“傲蓝,你当真考中了状元,哈哈!”倪政钧欣慰地笑着,转头对着青年道:“快去跟夫人报喜,另外吩咐厨子今晚准备宴席,倪府要好好庆祝。”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青年离开书房后,倪傲蓝起身,走至养父面前,慎重地双膝落地,眼眸微湿“谢谢爹当年不弃傲蓝,多年来的培育,才有今日可言,这只是个开端,傲蓝必不负爹的寄望。”
要不是五岁那年能够遇上这贵人,指不定今日她仍在餐风露宿,仍在贫穷与饥饿间流浪,是养父给她资源,给她父爱,补满她上世的缺憾。
看着养女磕下三次头,倪政钧没有阻止她。谢意是如此深厚,他知晓,若止了,是他拒绝她的感恩,因此,他大方接受。
“傲蓝,你是爹的荣耀,从今你进入官场,不论福难,爹都会与你同进退。”倪政钧鼻间酸涩起来。
这孩子让他体验到身为人父的满足幸福与骄傲,感谢上苍,没让他错过这么样个好孩儿。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