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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两人同一晚暴毙,而且都死于心脏病,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这件事,在哈尔滨民间流传得很是神秘,大家基本都认为他们死于“恶鬼作祟”——现在什么事的传播都少不了网络的份,在网上,关于此事的各种各样的离奇说法更是让人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死者夫妇不是一般人,是高干子弟,单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婚礼迎宾车队开头的就是12辆法拉利跑车说到车,网上说法最多的就是这两夫妻人的死,绝对跟那次惨不忍睹的车祸有关。

    因为两人都是正当青年,30岁上下,身体好得很。

    所以,李竞平斩钉截铁地说:“我敢打一毛钱的赌!这两人的死绝对属于灵异事件!”

    南都报周末副刊最近开辟的灵异栏目,李竞平是主要撰稿人之一。等他在网上把这事调查得有点眉目了,李竞平就向报社递交了一份去哈尔滨实地采访的申请,由于最近的灵异栏目很火,读者关注度很高,因此他的申请很快就被批下来了。

    这次去哈尔滨,主要采访对象有两个,一个是高警官,另外一个是“法师”张永亮。

    “这起案件按道理根本就立不了案,纯属自然猝死”高警官是个地道的东北人,身材却瘦小,烟瘾很大,对美食没啥兴趣——但他却很能吃饺子“反而该立案的又立不了,嘿嘿”李竞平抓住把柄,问他:“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夫妻碾死那一家三口的事情,一直没能立案?”

    高警官知道说漏了嘴,赶紧哈哈笑了几声:“李记者果然很‘犀利’!”他居然用了粤语词汇来调侃李竞平,这个有趣的老头。

    那起2+1车祸命案,实在是悲惨得令人发指:一对中年夫妻,妻子就将临盆,在路上被一辆高级车撞得飞出去,腹部破裂、胎儿连着脐带摔了出来女人连同胎儿当场死亡丈夫当时是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因此也被拖倒,紧跟着被后面的一辆车撞成重伤,送医院后不治死亡。

    当时,醉醺醺的肇事者夫妻向围观的民众扬言:“不就死了两个人吗?不就是赔钱吗?多少钱我都赔得起!”更甚的是,110到来后,估计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也不扣留肇事车辆保留现场,居然还开辟一条通道让肇事者迅速逃离,随后草草地雇了一辆破车把女人和胎儿拖走了事。

    “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莫非在现实中真的发生过?”李竞平问高警官。

    高警官对李竞平的问题不置可否——这种事情,以他的身份,能避免透露的他自然是会避免的。

    高警官说:“死者的女佣人曾跟我提过,在车祸后,他们每晚都作噩梦。在死前一晚,两人还为此吵了起来,争吵中佣人还听到一句:‘你甭再去找张法师,找他就是丢人现眼!这个恶鬼是不会饶过我们的!’”

    ——李竞平自然知道,这里的张法师就是指张永亮。高警官对此也不否认,不过提到张永亮,他一本正经地说:“这小子,神经兮兮的,我敢说他迟早会走火入魔的”

    但是,当李竞平面对张永亮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李竞平也是中文和哲学专业的,比较能理解张永亮的思维。

    张永亮——网上灵异博客点击排行第一人,自称是真正的五斗米派传人,手中还有普天下唯一保存至今的一部太平经。李竞平曾研究过中国古代哲学,对太平经的玄妙之处还是很了解的。

    张永亮也是中文系本科毕业——随着聊天的进行,张永亮给李竞平的印象应该是一个才子,一个比小资还小资、比白领还白领、气质更像一个学者的才子。

    看得出来,张永亮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理论。

    “人活着,最痛苦的就是因为人有良知人的一辈子,就是在欲望和良知间交织而过,欲望的实现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而良知遏制欲望的后果,则是让人生去承受一次次痛苦”张永亮笑着说“他们夫妻就是这样被良知折磨到噩梦状态的。”

    “到后来,他们觉得是被鬼缠了,才来找我,”张永亮的神情揶揄中带着一丝神秘“来之前,他们甚至找了很多和尚和道士做了法事,想借宗教的力量去摆脱噩梦,可惜他们请的那些人啥也不懂,自然都没用。”

    李竞平问:“那么你是凭什么觉得他们的事情是属于灵异事件呢?”

    “很简单,他们两人在噩梦中反复见到同一个‘鬼’,而且双方对这个‘鬼’所描述的长相和妆扮都一致吻合”张永亮故意说得很神秘“更有趣的是,据他们说,这还是个刚投胎不久的女鬼,并扬言要在一个月内整死他们”

    讲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喝了口咖啡,说:“而且显然这个女鬼的目的达到了,他们暴死的那一天,正好是女鬼找上他们的第30天”

    李竞平虽然面上却不露声色,但是心里还是很惊诧的,他问:“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听说为了解救他们,你还给了他们辟邪安神的药?”

    李竞平说这话的时候,特意观察了张永亮的表情,并接着说:“高警官还说,在你的安神药里化验出了微量的麦角酸。”

    张永亮有点吃惊:“是吗?高警官怎么没跟我说?可我开给他们的药都是中草药,是依葫芦画瓢——按秘方配置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样的化学成分何况,麦角酸也不会导致心脏病发作吧?”

    李竞平自然知道,麦角酸是一种致幻剂,如果张永亮是知道药物成分还主动地给死者使用麦角酸,那么他应该知道,这样只能加重他们的噩梦,而不是减轻。

    同时,李竞平发现提到麦角酸的时候,张永亮的神情似乎的确是有一点点不自然。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死者死前是服用了他给的药物。所以高警官才会想到去对那些“辟邪安神药”做化验的。

    问题是张永亮并没有杀人动机,他与死者无冤无仇,而且,法师给客人使用辟邪安神药、甚至其它什么“驱鬼辟邪”的药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高警官也说过:“要是张永亮对死者有作案动机的话,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李竞平后来也没有其它问题了,就主动跟张永亮聊起玄学来。

    “我在你的博客上看过一篇关于‘鬼眼’的文章,这篇文章似乎证明你相信世界上是有灵魂的那么你有亲身体验过‘它们’吗?”

    通过这段时间的聊天,张永亮看出来李竞平也是有玄学功底的,因此不敢乱说。他反问李竞平:“你觉得呢?你又信不信灵魂呢?其实很多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在玄学观点上,人是分为多种类型的,有的人浩然正气,一些邪恶的东西近不了身,是因为这类人的生辰八字与众不同,俗话说‘阳气很旺’反而有的人则阴气很盛,因此经常会体验到一些奇怪的现象。我在‘鬼眼’的那篇文章里,就写了这样的一个真实个例,她能感觉到很多灵异事物。”

    李竞平问:“那么,你是怎么判断这些并不是她个人的幻觉呢?”

    张永亮却用哲学来回答他:“这个问题提得好要知道,对于非自身的、他体的感知,任何一个人永远无法去体验得到,仅仅能从他人所表现的语言、文字或者其行为来转达。但是对她所表达的,无论是幻觉还是真实视听,都只是属于她自己的体验,你不见得能真正领会比如说,你能知道作为一只蝙蝠是什么感觉吗?所以,古代先哲才会说:‘你永远也表达不了你的真实想法’。”

    “因此只有当灵异事件,在现实中产生了客观痕迹、造成了客观的后果、又经过了科学手段的甄别和判定,才能被我们认定为灵异事件。”张永亮补充说。

    李竞平比较认同这个看法:“对那么,你是说,你本人并没有接触到真正可以判定为灵异事件的事情了?”

    “不!”张永亮说“正好相反,我相信我能体验到很多东西,也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灵异物体存在,但问题是,我也不能证明这一点除非,你也愿意按照我的方法,去体验那些东西。”

    张永亮告诉李竞平,他通过研究古代典籍,掌握了很多种与灵异物体沟通的手段。其中比较简单实用的,是一种“请鬼”的仪式,如果李竞平想学习,他愿意传授给他。

    这种方法类似于气功的静修,但是,需要辅助以特别的药方和法物。李竞平知道,民间中医也很讲究一些奇特的“药引”比如“壁虎的唾液”、“蜘蛛网上的露水”等。张永亮告诉他的“请鬼”的法门,从所用到的这类东西看来,确实也非常神奇,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两人在咖啡厅聊了足足有四个多小时,最后李竞平问他:“那你觉得他们的死,是真的遭了恶鬼的报应吗?”

    张永亮很快就回答了他:“绝对是而且,我还认为,这两人都是罪有应得!”

    回到酒店房间,李竞平似乎有了一些灵感,于是他利用晚上的时间上网跟一个懂玄学的朋友聊了很久。

    第二天,他下午约了高警官,一起去死者家里看现场。

    死者住的地方风景确实很好,宅院非常大,据说还是以前一位军阀留下来的老别墅。现在人去楼空,整个别墅显得很荒凉,更透露着几分神秘诡异的气氛。

    二人来到了死者的卧室,李竞平仔细地查看了所有的角落,似乎很失望——高警官问他究竟想找些什么东西,李竞平告诉他是在找一些“神秘”的东西,而且调侃他:“你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些东西”

    最后,李竞平终于在卧室当中的吊灯上,发现了一些痕迹——是一些新旧灰尘显示出来的手指印和物件的印迹,这些痕迹看起来像是有人放了东西在吊灯上,事后又拿走了。

    高警官却不以为然,因为对他来说,这跟二人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李竞平不肯放弃,他问高警官:“你知道有什么人可以出入甚至停留在死者的卧室,而能不被怀疑的?比如清洁工、佣人?”

    高警官想了想,说:“能进出卧室的话除了佣人或清洁工,就是他们的心理顾问了。”

    原来,死者在噩梦刚开始的阶段,除了请宗教人士和法师,也找了他们的心理顾问。那段时间,他们的心理顾问基本上每晚都来帮他们做心理催眠——因为他们已经恐惧到不敢入睡的地步了——因此,心理顾问是有机会在吊灯上放置东西的。

    下午,李竞平和高警官找到了死者的心理顾问——任医生。

    任医生是个中年女性,她听了高警官介绍,很奇怪地说:“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怎么还在关心这件事情?”

    两人赶紧编了一个理由,然后李竞平问她:“任医生,你给死者夫妇做心理顾问已经很久了吧,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张永亮的?”

    任医生有些惊讶:“张永亮?我并不认识他啊?我只是听我助手说他也常去别墅,但是我没见过他。他是民间法师,搞迷信‘驱鬼’的,我们做医生的,怎么会相信那一套呢?”

    李竞平似乎有些失望,正在此时,旁边哐啷一声,一个女医生似乎打翻了她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大家望过去,原来那个女医生正走过去喝水,突然呛了一下,把水都打翻出来了,正在一边咳嗽,一边手忙脚乱地清理。任医生皱着眉头说:“小伍,你今天是怎么了?”

    李竞平心里一动,忙问她:“任医生,这是你的助手?”

    任医生点点头:“是的你们还有其它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忙了,我们今天有很多预约病人,没有时间陪你们”

    既然这样,高警官和李竞平也只能告辞了。

    两人一出来诊所门口,李竞平和高警官心领神会地对望了一下,高警官哈哈笑着对他说:“你不用说了,我回去就查”

    经过高警官的调查,果然,伍文娟(小伍医生)是认识张永亮的,而且是才认识不久。于是,李竞平心中有了底,他决定打电话再约张永亮出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永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而且还说要约上伍文娟一起出来。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李竞平等三人坐下来,叫了咖啡,不客气地对张永亮说“你应该是主动去认识伍医生的吧,到底有啥居心?”

    张永亮和伍文娟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仿佛他脸上贴了什么东西似的。张永亮又和伍文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开口说:“李记者,你是聪明人,但你也是个好人,对不?”

    见李竞平不置可否,他又停下来,点了一支烟,才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不妨来猜猜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吧!”

    李竞平点了点头。

    张永亮说:“我们见面的那天,你肯定觉察到了什么,开始怀疑起我来。你请教过你玄学圈内的朋友,然后就怀疑是我把这个恶鬼引向死者身边的,对吧?”

    “而且,你还觉得‘引鬼’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还需要得到伍文娟的协助才能完成,所以,我就主动找上她了,是吧?”

    ——听到这里,李竞平不由得佩服起张永亮的逻辑分析能力来,这样他都能猜得到,除非他就是真正“引鬼”的那人,不然,他就是一个侦探天才。

    但是接下来的说法,让李竞平觉得有些尴尬。

    张永亮笑着对他说:“哈哈,可惜你想错了,首先,不是我找伍文娟的,是她找我。因为她是属于那种特殊体质的类型,她和‘鬼眼’中提到的那个女人一样,也经常能够感觉到一些灵体——尤其是当到了晚上,她呆在别墅里时,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很恐怖的东西存在。因此,当她认识我之后,就主动找我,因为她想我给她‘驱邪’”听到这里,伍文娟在一旁点头确认。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说是我要去控制恶灵来害人,比如要把恶灵引到那处别墅,我根本用不着伍文娟的帮助。以我的能力,要把恶灵引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何必要去找她?”

    “最后,说句老实话,对于怨恨如此强烈的一个‘恶灵’,我的法力也是阻止不了她的你们也见到了,最终他们也还是死在了恶灵手上所以,既然是恶灵自己找上他们,我又没办法去阻止,那么,我有什么理由要再去卖弄手段呢?”

    对于张永亮的这几点理由,李竞平一时也反驳不了,他只能告诉张永亮:“但是,我在吊灯上找到的痕迹,你又怎么解释?”

    张永亮这次是取笑他了:“哈哈,那谁知道呢?也许是死者夫妇自己弄上去的,也许是老鼠脚印呢?”

    回到深圳,李竞平匆忙整理了一篇稿子,文中并没有对此事件做一个定论,他只是把事件中的一些疑问都留给了读者,用这些疑问去引导读者:唯有用灵异事件来解释这件事情,才能说得通。这种含蓄的文章,也能够让人读起来更有味道。

    李竞平却喜欢寻根问底,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永亮肯定并不像他自己说的,在此事件中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到底他在这次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又是因为什么才参与进去的呢?为了证实这一点,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请鬼”

    但是“请鬼”却是很凶险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对李竞平来说,因为,他并没有此方面的经验,也没有可以帮助和指导他。

    不过,过了不久,张永亮接到了李竞平的电话。

    “我知道了”李竞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确实没有帮她。”

    张永亮很吃惊:“她?那个恶灵?你‘请鬼’了?”

    李竞平并不直接回答他:“你是为了伍文娟是恶灵缠上了她。”

    张永亮沉默了。

    李竞平接着说:“所以,为了救伍文娟,你们只能牺牲那两人,因为根据规律,那两人不死,伍文娟就得死本来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还比较简单,你甚至还有可能救那两人的命。但是,自从伍文娟来到别墅后,就没那么简单了。一是因为恶灵的攻击是很愚昧和盲目、二是因为伍文娟的体质非常特殊,所以最后导致恶灵不知所措,以致于选错了攻击对象

    “因此,为了救伍文娟,首先,你必须主动放弃那两人的性命不仅如此,你还必须使用到一种法术,这种法术需要你在那对夫妻的头顶,悬挂某一种特别的法物但是你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这个法物应该是伍文娟放上去的。”

    听到这里,张永亮的声音也低沉起来:“李记者,我佩服你,你不仅聪明,而且非常有想象力,也很有胆量。”

    李竞平沉默了一会,对张永亮说:“是的,你必须做出选择,是救伍文娟呢?还是牺牲伍文娟去救那两个没有人性的人因此在这起事件里,你当了一次判官,一次‘地狱判官’”

    张永亮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说:“是的,这个选择对我来说确实很难,是去救一个好人,还是去放弃两个坏人的生命但是我不得不去选择但我不得不佩服你为了知道真相,你居然不怕‘请鬼’的危险”张永亮语气中带着钦佩,然后他语气一转:“那么,你见到她了?她还好吗?”

    “她一点也不好她的怨恨太深,导致她到现在还停留在这个世上”李竞平话音听起来有点悲凉“主要是这桩车祸实在是太惨烈了”

    张永亮说:“是的,确实很悲惨不过还好,对她来说,恶人终于都得到了报应。”

    “——那又有什么用?香雪以及她的父母,却再也不能重生了。”

    “她叫香雪?她告诉你的?”

    “对的,本来她要是顺利降生的话,父母会给她起名叫‘香雪’的”

    张永亮沉默了好一会,似乎点了一支烟,然后他说:

    “香雪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