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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石邑已有五日,原来仇予在石邑城中早就置有一处宅院。宅院并不十分大,房屋斜坡顶,挑檐,同燕国的建筑样式并无太大差别,只有屋顶的瓦件不似燕国那些瓦件那样繁复华丽。
早在扶柳城中之时,褚嬴便领略过中山此地“男女无别”的风俗,到了石邑后更是大为惊奇。中山的女子穿着如男子,窄袖束腰,腰间佩刀,也同男子一般骑马游猎、宴饮作乐,街上更是不乏买卖经营的女子。
许是位处要塞,两国难免冲突,石邑许多女子更是练得几分武艺,会几分拳脚,战时也可同男子一起献策献力、保卫城池。
前日见了石邑令的夫人,更是令褚嬴艳羡不已。那夫人称作“文氏”,却丝毫不文弱,身体强健,精神饱满,身上更是散发着典型中山女子的热情奔放。
除此之外,文氏颇有识人之才,石邑城内任用选免等事宜,石邑令往往与其夫人共同商议才做决断。文氏膝下有一子一女,二人均善骑射,知军法,文氏颇为这一子一女自豪。
自打前日起,褚嬴便想着,若能向文氏学得几招武艺,以后若要逃走,起码能保得自己性命周全。似这般想法褚嬴是不敢叫仇予知晓的,那日自从被他亲了之后,她心中一直郁郁不安。一时想起仇予那与大腿一般粗的手臂和山一样的肩背,心里便觉得害怕和无奈;一时想起他一路上的小心回护,又觉得疑惑,不知仇予是否当真宠爱自己,又不知这宠爱能延续几时。
在未能完全了解仇予之前,褚嬴心里对他仍是惧怕和疏远居多,平日里若不是逼不得已,甚至甚少与仇予说话。所幸仇予这几日一直在石邑郊外屯兵之处练兵未回,宅子内除了几个仆役便剩褚嬴自己,她便想着趁这几日请教文氏学习武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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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果然爽快答应,随即便召来女儿怀英,让她教褚嬴学武。
怀英一见到褚嬴,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道:“像你这般弱鸡似的女子,怕是连马也跨不上去吧?我若是教你射箭,你怕是连弓也拉不开!”
褚嬴心中虽有些气恼,但知道以后全得靠怀英传授自己保命之术,况且自己确实生得柔弱纤细,便向怀英郑重行礼,而后说道:“自今日起褚嬴便尊怀英为师,万望师父能传我武艺,教我立世保命之道,褚嬴感激不尽!”
怀英倒也并非骄横之人,见褚嬴行此大礼,倒先脸红了。
她扶起褚嬴,颇为兴奋道:“你若真是想学武艺,我教你便是。从小便是父亲母亲教我,我还从未教过他人!只是你我年纪相当,若称师徒,必定有尊卑上下,我万万受不得。”
褚嬴这才由衷觉得欢喜,日后除了能习得武艺,还时时能与怀英这般豪爽真挚的女子为伴,总算能不再日日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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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两日,褚嬴已能上马小跑,虽然并不十分熟练,却也像模像样。
怀英头一次做人师父,见自己的学徒如此进步也觉得兴奋不已。二人换上常服,离了石邑令宅后的马场,便准备向城外近郊去。
文氏不放心,适逢儿子将吴出城,便令怀英、褚嬴二人同将吴一道往城外去。
褚嬴自是兴奋不已,以往在燕国常常见公子、公主骑马玩乐,只暗叹自己没有机会像他们一样能策马驰骋,不然从燕国回赵这一路也不会仅靠一乘马车,慢悠慢悠,行了如此多的时日。如今终于能够亲自上马,她自是欣喜异常。
怀英一马当先,跑在褚嬴和兄长将吴前面。褚嬴尚不敢快跑,跟了怀英几步便落下来,便索性同将吴一同走在后面。
将吴似是见惯了小妹怀英如此行事,也不着急,便在后头同褚嬴说话: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瘦弱的女子,你平日吃得下多少饭?”
“你定比不上怀英,怀英长得健壮,平日里吃得也同我一般多。”
“你同那仇予将军是何关系?你二人是夫妻?”
“听闻你从燕国来,燕国的男子可有中山男子这般英武潇洒?”
褚嬴前一个问题还未答,后一个便接踵而至。心中暗暗感慨,看来这将吴也同怀英一样,二人脾气都毛毛躁躁,但也显得率真可爱。这样想来,仇予同他们兄妹二人比起来,就是阴晴不定了些,性格倒有些相似。
想到此,褚嬴连忙呸声,心里暗自对自己恼火:仇予怎能同他们一样?那人生得如此吓人,又时常动手动脚,上一刻还和声细语,下一刻却可能横眉瞪眼,如何能同怀英兄妹二人这般单纯善良相比?
将吴前面几问没得到褚嬴的回答,也不在意,又接着问道:
“燕地的女子是否都同你一样瘦小,她们平日可会骑马?”
褚嬴听了便笑,对将吴答道:“我先祖父祖母乃是越国人,吴越的女子大都柔弱温婉,先母便是如此。燕国的女子似我这般瘦小的并不多,也并不是人人都会骑马。”
话音刚落,怀英已在前回头招呼:
“兄长!你二人若是再不快些,等到城外日头便要落了!”
将吴笑应一声,快马向前赶去。褚嬴也只得跟上。
刚刚赶上怀英,褚嬴正准备说话,却瞥见城门方向一骑快马飞奔进来,马上那人伏身扬鞭,似一只跳动的黑虎,向他们三人的方向直扑过来。正是多日未归的仇予。
褚嬴的顿时面色煞白,不知该向何处躲。自己学武之事还未曾跟仇予说过,虽说不是大事,但她心中仍是没来由的紧张,不知仇予知道后会是如何反应。
偏偏将吴对仇予崇敬有加,看清马上那人是仇予将军,便向他举鞭致意,还召唤仇予向这边来。
只得片刻,马已飞奔至三人面前,仇予将缰绳猛地一拉,停在褚嬴马前。
褚嬴一时害怕,见仇予面有愠色,不敢再看他,只低着头两手抠着马鞍两边。将吴倒是浑不在意,像是没看到仇予的黑脸一般,极兴奋地向他道:
“将军!”
“我们三人正要出城,将军可要同行?”
仇予扫了将吴一眼,牙里挤出两个字:“不必。”双眼却是紧盯着马上的褚嬴。
“那便……”
将吴话音未落,仇予已伸手一捞,将战战兢兢的褚嬴捞到马上,一只胳膊将她紧紧裹在外袍里,大喝一声“驾”,便绝尘而去。
怀英驱马到将吴跟前,问道:“兄长,你可是哪里冒犯了将军?”
将吴心中也奇怪,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同怀英说道:“我怎会冒犯将军!”
直至那二人消失在视线中,将吴还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二人果真是夫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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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宅前,仇予下得马来,两手将褚嬴抱在怀里便大步往屋里走去。褚嬴心里害怕,不知仇予为何发如此大的怒,现在又往屋里去,莫不是要打她?还是真要对她用强?
褚嬴越想越惊恐,不禁开始挣扎,谁料紧箍住自己的手臂越搂越紧,那大手包住她的头,顺势将她脑袋扣在颈边。她曲起膝盖想蹬,却被紧紧摁住,动弹不得,整个人只得老老实实在仇予怀里,任他抱进屋去。
进了屋里,仇予一脚将门踢上。褚嬴更是吓得一抖,急忙推他的胸口,站到地上来。
仇予抓起褚嬴的手,刚要质问她为何同那男子一起,便见她额头泛红,眉角还有一道红印,应当是适才自己将她额头按在战袍上,用力过猛压出的印子。他才升起的怒火一下便灭下去了。
仇予无奈,只得褚嬴的手放下。正要伸手给她揉额角,褚嬴却以为仇予大发雷霆,欲打她泄愤,惊得往后一躲,跪坐到地上。
褚嬴脑中过了千百种说辞,为何自己骑着马,为何出城,为何跟将吴一起。莫非……莫非他是因为我与别的男子在一起发怒?
想起仇予对将吴的语气,褚嬴越发觉得他是误会自己与其他男子有瓜葛。着急抬头辩解:“我与将吴……”
“你与他如何?”
仇予居高临下,背对着屋外,褚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只是同怀英讨教骑马射箭,今日同怀英出城正遇上将吴,便同行了一段。我同他并未多说话。”褚嬴两眼满是焦急和委屈。
仇予听得褚嬴学骑马,倒是不意外。本来也该清楚她同将吴不过是说上几句话,同行一段路而已,不该多担心。
但想到练兵结束,自己战袍未脱便直奔家中,就是盼望早些见她,谁知刚进城就遇见她与别的男子说说笑笑。
仇予想起那时场面,心里便是酸涩难受。
你从未对我如此笑过。
他蹲下身,一手按在褚嬴脑后,一手手掌按在她额头,轻轻揉那红印,半晌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