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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举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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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宋代,经商是光明正大的职业,读书人也不以经商为耻。

    洪迈《夷坚志》记载,宋徽宗时,“吴兴士子六人,入京师赴省试,共买纱一百匹,一仆负之。”借着到京师参加科考的机会,顺便也做了一笔生意。

    而苏过的本家、官员苏舜钦被罢官后,说“今得脱去仕籍,非不幸也。自以所学教后生、作商贾于世,必未至饿死。”

    所以三人都笑起来,气氛很活跃。

    苏过闲问道:“不知阎姑娘如何认识王贤弟?”

    昨天他收到署名为阎婆惜的一封信,里面只寥寥数语引荐了一首诗。作为诗坛长青树,苏过在诗作上的造诣非同小可,一读便知道这是篇绝妙好诗。

    看功底,非有人生大感悟大阅历者不可为,但是看名字,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叫王伦的人。

    这让他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宋诗长于议论,有散文化的倾向,缺乏形象性、音乐美、感染力不强是它的缺点。虽然有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大家为之发端,但总体摆脱不了说理和人文印象占主导地位。

    王伦的《绮怀》却毫不受主流影响,把相思写得如此寂寞凄怆,宋人中鲜有此类作品者,令人眼前一亮。

    他本来就想着趁同文社开社的时候请阎婆惜请出作者的,没想到昨晚的王伦主动跳出来,还作了一首词折服了贺铸,这更是意外之喜。

    本想散会后好好和他结识一下的,只是王伦溜得早。好在阎婆惜表示可以请到此人,并且邀请他到她家小叙。出于对王伦的欣赏,他才如约而来。

    否则,哪有一大早就到丽香院的头牌阎婆惜这里拜访的?虽然名士名伎相会乃是雅事,但未免时候不对,会让人误以为夫子急色的。

    但见了王伦,听他说了身份,便知道他无论如何和阎婆惜都不应该有交集。和乃父一样,苏过在青楼摸爬滚打半辈子了,对于一些门道还是清楚的。

    “说起奴家如何认识官人,却要从前晚官人打赏奴家讲起。先生不知,奴家本不在丽香院,却是因为京中一位衙内看上奴家要强占为妾,无奈何只能躲避至此。

    那衙内为了在生计上拿住奴家,放话不准客人赏钱。没成想官人听了小曲后竟然一下子大手笔打赏了奴家,因而惹怒了那衙内,扬言要对官人动手。好在这里有开封府的背景,他只能在门口堵着官人。

    官人是读书人,那衙内有跟班十数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没奈何,权且在奴家这里安身立命。

    然后奴家听说先生就在此间,奴家也听闻先生与那衙内的爹爹是世交,故而也存着私心,盼望先生能看在官人面上援手搭救官人,毕竟他是因为奴家而遭此厄运!便自作主张拿了官人的诗,盼其能入先生之眼。先生惜才之名天下皆知,奴家也盼着官人果做的好诗,先生也许会折节下交----没想到先生真的来了。”

    她真是好伶俐的嘴,明明自己受到的压力更大,却偏偏想请苏过为王伦出头。这也显得她的聪明来,因为以她和苏过的交情,只怕远没有苏过对王伦的兴趣大。

    且走一步看一步。当然,如果王伦的事能摆平,她的事未始没有机会,这是她的浅见识。

    听到这里,苏过明白了,但也疑惑道:“衙内?何人?”

    衙内是本朝对高官儿子的称呼,这人爹爹的级别不会低,可是满朝文武官员,自己并不认识几个啊?至于世交,自崇宁元年蔡京拜相立了“元佑党人碑”之后,父亲原先的同僚几乎被一网打尽,朝中已无人为其说话,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多年蹉跎屈居为一个小县的知县。

    要说能依靠的倒有一人,但他不可能有儿子啊!

    见他似乎不明白,阎婆惜只能提点了:“此人是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的螟蛉子。”

    “哦,原来是他!”苏过知道了。

    阎婆惜要不说,他倒真忘了。高俅昔年曾是老爸的秘书,又有向都太尉王诜举荐之情,这才有他后来的发迹。对此,高俅从不讳言,并且多次关照。惜乎他只是个武职,也就只能在钱财上面给予方便。

    可自己还有那位呢,根本不需要,所以交情基本上是断的。但是要续起来,难说他不给自己面子,毕竟事算起来并不大,只是儿女间的吃醋斗私。

    这件事阎婆惜都能想起来,可见对自己是花了功夫的。

    “奴家特意约上先生,一是为感谢官人知遇之恩,二也是敬伏他作的好诗词,三来也好如先生所愿。此所谓一举三得。”

    阎婆惜主动接上。

    原来如此。

    昨晚阎婆惜委婉地要在私宅宴请自己时,苏过表示甚是不解。阎婆惜不但在丽香院,在东京都是极有名的,也是后起之秀中最受欢迎者。

    作为一代文宗,苏过在青楼被名妓吹捧乃是自然之理,只是两人并非一见如故,便被邀请,有些突兀。

    但是阎婆惜信誓旦旦地说起届时可以邀王伦作陪,他便同意了。没办法,伯乐识马、钟期知琴,难得遇见一个在词作方面有很大潜力----对他来说也只是潜力,毕竟名声不彰,也还没达到脍炙人口的地步----的后起之秀,爱才之心顿起,甚至比“同文七贤”更甚。

    苏轼之后,豪放词式微,二十年间文坛无真正领袖。期间,苏过也曾冀望其叔苏辙接任,其也是当时最深孚众望者。但是苏辙已无意名利,于是空余惆怅。难得见到王伦这位后起之秀,自然大生惺惺相惜之情。

    并且阎婆惜这“三得”之言甚得其心,苏过便捋须颔首。

    也罢,卖个面子与她,也是佳话一件,再说其中还有王伦的关系在。

    “某试试看罢,也不知道某这面子,高衙内还会不会放在眼里。”

    说是这样说,他却没有半点疑虑。

    见苏过答应,阎婆惜喜不自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便是王伦也很高兴,有种得脱牢笼的自由感。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马一点都不难,瞧人家轻轻巧巧地点头,那份矜持和笃定,没有多年的涵养功夫是学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