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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接到了县长助理张庆合的电话,让我和吴香梅马上准备准备,带着要补贴资金的签报去县里常务副县长郑红旗签字。
张庆合被免去安平的乡书记之后,就去了县里,作为县长助理,主要的工作就两项,一个是负责县里两高路的修建,二是负责工业园区的工作。工业园区的副书记赵文静,则被明确为正科级,负责园区的日常工作。因为之前计划生育的事,张庆合和吴香梅身上都还背着处分,在处分期内还不能提拔。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下一步张庆合将兼任工业园区的书记、吴香梅将接替张庆合,成为安平的书记。
到了办公室,正打算拉上吴香梅一起走。吴香梅正描着眉毛,看到了进来,也不避讳,一边描一边说道:“老吴一大早就喊人来找老卫,说晚上的时候村里有人吹军号,弄得人心惶惶的,这样,你和老卫去看看,县里要补贴的事,我去找郑县”。
我点了头,道:“马上过去。”又看了看正在描眉的吴香梅,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吴乡长,你都这么漂亮了,还用的着描眉啊”。
吴香梅放下手中眉笔,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品味高的人。但是那别拍马屁了,要不来钱,我这功夫都白费了”。
能要不来?咱孙县都点了头,张县又和您一起去。
吴香梅笑了笑,拿起了桌子上的手包,道:“郑县,你不懂”。说着就迈着小步,慢悠悠地走了。
吴香梅的老公方建勇现在是地区供销社副主任,又加上家里的背景,在地区人脉很广,在郑红旗没来县里之前,吴香梅对郑红旗就有所了解。郑红旗曾经是齐专员的老部下,后来到了地区财政局任科长,到了县里来任副县长,在刘乾坤升任副书记后,郑红旗接替了刘乾坤,成了常务副县长。
老卫哈欠连连,安平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卫的压力不小,当得知老游被免了职回了地区退居二线之后,老卫多少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事出在安平,马上破了案还好,如果迟迟不能破案,按照钟毅的脾气,不把自己免了才怪。
坐在派所的警车上,老卫道:“朝阳啊,咋被我说中了,还真是老李接的老游,这老李是够拼的,昨天下午在咱这待到了晚上”。
有没有进展?
老卫又打了一个哈欠,道:“没啥进展啊,现场被破坏完了,地区刑警支队的也来看了,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但是我们判断,作案的人应该离得不远,知道乡里给老革命送了钱”。
到了吴河,就看到了李叔。李叔蓬松着头发,身披一件黑色的中山装外套,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看到我,直接挥了挥手,我和老卫走过去。看李叔如此憔悴,忙问道:“李叔,你是没回去还是又回来了”
李叔抖了抖衣服,道:“走到半路,又回来了,睡不着啊,钟书记的死命令,七天之内破案”。
老卫道:“李局,难啊,没有一点头绪”。
李叔笑了笑:“也不是完全没有”,说着,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来一个生了锈的军号。道:“这是吴老革命家里找到的,昨天晚上,我拿着这个吹了吹”。
李叔,这个是你吹的啊,吴乡长说了,这村里的狗都吓破胆了。
李叔道:“不只是狗吓破胆了,我看有的人也吓破胆了,我昨天吹完了号,我和刑大的几个人就在村子里面转,就发现有几户人,一晚上没熄灯。”说完,点了点头就看向我和老卫。
老卫道:“李局,不是吧,你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专门吹号?我说走到半路咋看不到你们的车了。”
我接过李叔手中的军号,看这军号应该是刚刚被清洗过,但也只是洗去了灰尘,岁月的印记在上面还是留下了不小的印记,把手上有一处稍新的痕迹,应该是当时系了红布条。这军号我也会吹,说着就擦拭了一下吹起嘴,准备吹一吹,刚一拿起,李叔一把拿过军号,道:“不能吹,吹了就没效果了”。
不一会,刑大的王守谦就过来了,道:“李局,都准备好了”。
李叔看着太阳,眯了眯眼,一把又军号递给了我,道:“送你了,送老革命的时候,好好吹。老王,拿人”。
老王点了点头,一挥手,刑大的一帮人就小跑着跟着拿人去了。
老卫道:老李,人家点个灯你就抓人?不妥吧?
李叔道,点灯我们肯定不拿人,但是半夜起来烧香的人肯定心里有鬼。
不多会,王守谦就来回话,道:“全部拿住了。”
李叔看了看手表,道:“注意方式,让他们不要相互知道,一个去安平派所,安平乡大院,也带走两个。朝阳,我坐你的车”。话音一落,李叔抓着身上的衣服,就坐到了副驾驶。
到了车上,李叔直接一躺,老卫也上了车。李叔闭眼道:“朝阳,你杀过敌人没有?”
李叔,没有,我们当时都是炮战,就在猫耳洞里猫着了。
李叔闭着眼,一脸疲惫地道:枪声炮声为何无惧,为祖国母亲尊严;汗水血水为谁而流,为幸福十亿人民。能从猫耳洞里爬出来的,都是硬汉,朝阳,跟着李叔来干吧。
老卫在后面笑道:“朝阳要是来了,可好生跟咱邓县说说,咱公安现在这几年,待遇差、装备差,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们所上这个破车,平时都舍不得开,加油都加不起。上次抓几个偷狗的,他们的车比我们的还好,根本追不上”。老卫的话没说完,就听到李叔响起了呼噜声。
老卫叹了口气道:“这个老李,都睡着了还跟吹他嘛冲锋号一样”。不一会,就听到后面响起了火柴的声音,老卫递了支烟,已经点燃,我也没客气,接过了烟就开始抽。又是一根火柴划燃的声音,老卫也抽上了。
过了会,老卫道:“朝阳啊,你好不好奇谁举报的你二叔”。
我一听,立马也有了精神,扭着头看了看李叔,看来老卫是把李叔的玩笑话当了真,想着我也要去公安这边了。难道是想卖我一个人情。但我想起了阿姨说的,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甚至不能听,从内心来讲,我无比想知道到底是谁举报了我的二叔,是不是乡大院的人,但是理智告诉我,这个话题不能接,老卫说了是违规,我听了也是违规。
我笑了笑,道:“卫所,不管是谁,我都谢谢你,要不是你出面,我二叔不知道要到哪一步”。
卫所看我无意打听,也没继续往下说,毕竟老卫的这个资历自然明白,他主动说和我主动问,效果是不一样的。
车停下,李叔也就行了,朦胧的双眼睁开,看到了外面已经到了安平派所,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到了,我睡着打呼噜没有。
李局,我们要是把车窗户推开,外面说不定还以为咱的车发动机故障了。
李叔伸了伸懒腰,不好意思道:“太累了太累了,等他们去问,我在车上继续睡会”,蜷缩着又睡了起来。
我拿起了吴老革命的军号,就回到了街对面的乡大院。一边走一边想,李叔干公安还真是一把好手,大晚上的吹军号,如果再加上水平不行,肯定是如鬼哭狼嚎一般,做贼心虚的人,必定还是有些怕。毕竟在安平,从小到大还没有听说过杀人案。我们在老山的时候,手里握着枪,精神都还高度紧张,又何况是普通人半夜听到这么个军号声。很多人家里的灯泡,都很节约,没有特殊的情况,谁会把灯亮上一晚上。那那个半夜在墙根烧纸的人,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还没走到办公室,就看到了芳芳在喊我,我看着芳芳,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扎了一个马尾辫,看着芳芳长长的马尾,我才想起,之前县里为环美公司提供头发,晓阳和大嫂都剪了头,怎么芳芳的头发这么长。
芳芳道:“李书记,刚刚县里宣传部来了电话,说是明天宣传部要陪同地区的记者到咱安平来,喊我们做好接待的准备”。
哪里的记者?
没说,只是说地区的记者。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想着应该是关于现场推进会给高粱红酒厂写的那篇稿子的事,记者要来现场采风。这倒也不稀奇,当年我在连队干文书的时候,经常向军区的战旗报寄送稿件,有一次也是战旗报的两名干事到了我们连队采写素材,当时团里还来了一位副团长亲自陪着。
进了办公室,芳芳就跟了进来,我刚坐下,芳芳就拿起水壶在我的水杯里添了水。
我看着芳芳,道:“没有外人,不用这么客气吧”。
芳芳笑道:“李书记,喝水喝水”。
有事?
芳芳娇羞一笑,看了看门口,并没有什么人,道:“这不马上中秋节了,我和你二哥,也处了一段时间了,我想着让他去我家,见见我的家里人,可你二哥说啥也不愿意去”。
芳芳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按照习俗,中秋节闺女女婿都是要回娘家送月饼和烧鸡的,晓阳早就在安排了,大嫂的鸡已经准备杀了。几户必须要去的领导,晓阳都已经做了安排。而谈了对象的,男方也应当带着月饼烧鸡和白酒,去对象家里坐一坐,高春梅前两天还来找我,说白酒到了旺季,厂里的人手根本不够,希望再增加人手。除了人手还有就是运输的问题。现在高粱红酒已经通过供销体系进入了整个地区,乡里都是通过县里的运输公司走货,不仅派不出来车,而且运价又高,已经影响了生产。
我看着芳芳道:没事,我跟我二哥说下,喊他去你们邢庄走亲戚。
芳芳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朝阳,我想着先去你家,你觉得妥不妥”。
去我家?
对,去你家。
我想了想,道:“芳芳,没有这个规矩吧。都是男方去女方家里。”
芳芳犹豫了下,道:“我想去看看大叔大婶,顺便,也看看大嫂”。
还要看大嫂?
对,要看大嫂,毕竟大嫂也算长辈。
我拿起了桌子上的笔,在手里转了转,道:“我没有意见”。
哎,好嘞,芳芳笑道,只要你没有意见,我也好说服你二哥了。说罢粉面含笑地也就出了门。
临近吃饭的时候,去了派所,被老卫拉着去外面与李叔一起,一人喝了一碗羊汤,炒了一个羊头。
看俩人喝得满嘴流油,喉结是一动一动的,吃得很是满意。按说这钱应当由老卫结,但我还是先去了趟厕所,又悄悄把账结了,看着一张大钞换成了一叠小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疼,毕竟晓阳管钱管得实在太严,这钱还是晓阳让我拿给二哥买衣服,二哥不要,我私自扣下来的压箱底的钱。
其实晓阳十分大方,只要理由正当,花钱从不含糊,只要理由不正当吗,拒绝得也很干脆。
吃了饭,老卫去结账,没一分钟就折转回来,道:“朝阳啊,你跟我俩还这么客气,偷偷摸摸地还把账结了”。
哎哎,职业病了吧,他小子是光明正大地买的,那假装上厕所不是去结账啊,你个老卫,和老张一样,又抠又精,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卫尴尬一笑道:“我的李局,不还是咱兜里没钱,说话不硬”。
李叔两手端着碗,把羊汤喝了干净,道:“朝阳啊,我们的经费是太紧张了,安平底子厚,对老卫可是要多支持。”
请两位领导放心,安平党委政府全力支持咱公安工作。
李叔擦了擦嘴,道:“走,继续去问,换他们几个吃饭”。
老卫道:“是不是上点手段”。
李叔搓了搓手,道:“按计划进行”。
李叔没有去派所,而是直接到了乡大院我的寝室,拉开了铺盖,长吁一口气,继续睡觉。看来昨晚他们几个爬墙,是爬了一夜。
而在城关镇,晓阳吃过饭,并没有午休,继续在看着文件。友福虽然是兼着书记,但从任命之后,也就到城关镇来了两次,一次是干部大会,一次是党政联席会,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晓阳说了作数。这城关镇最近也不安宁,原来的书记廖自文和镇长祝秀两人都去了上海,之前因为吃吃喝喝欠下的上万的餐饮费晓阳一直不签字。这让很多餐饮的老板来找当时签字的副镇长和七站八所的负责人。
刚刚过了饭点,副镇长韦勇看似无心地就敲门进了晓阳的办公室。
不打扰吧?
晓阳抬头,一看是韦副镇长,忙笑道,韦镇不休息啊。
韦勇进了门,看了看空着的座位,犹豫了下,道:邓镇,您看您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啊,怀着孕中午不休息还在签批文件。
晓阳道:“韦镇啊,这不孙县不在,大事小情的都让我签字,我是生怕看错了,误了事,签个名字简单,但是责任重啊。”
韦勇道:“对对,邓镇,你看我们这些老人,年龄大了,总喜欢按照经验和规律办事,对现在的有些要求和规定,都很不习惯”。
晓阳抬头笑了笑,又低头签着字,道:“韦镇,咱可不能以年龄大为借口放松学习,你看咱钟书记,都五十四了,这些文件,不都是他签批的。你看这个文件,严禁县以上党政机关退离休干部经商办企业。你可要学习啊”。
韦勇笑道:“邓镇,你开玩笑了不是,咱这副科的干部,离这个差远了”。
晓阳道:韦镇,你才多大,不到五十,镇里面人、大的位置不是还没人嘛,你要是愿意,十七个乡,去那个乡不还可以干上两届,,到副县还不是早晚的事。上次我爸还说,说韦叔叔是城关镇的老人了,他还要我多向你请教哪?这不是我怀着孕不方便,不然我一定组织您老两位一起吃吃饭叙交流一下感情。韦叔叔,你可得认清形势,把握机会啊。
韦勇在城关镇多年,从办事员到了副镇长,又是党委委员副镇长,到了快五十已经干了几年的副书记副镇长了,本来在晓阳来之前,还想着有机会冲上一把,但晓阳接了祝秀之后,就断了希望。至于晓阳说的,韦勇还是有几分相信,毕竟自己在城关镇多年,和邓县私下里也喝过两次酒。
韦勇道:“不敢不敢,晓阳,既然你都喊我韦叔了,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晓阳,不是当叔的摆资历,城关镇这么多年,从老廖之前,吃饭签单都是不成文的规定,你来了之后,把这个管起来是好事,但是你来之前的账,晓阳,你得认啊。大家确实都是为了沟通工作,当然里面也有我的单子,但我个人是最少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晓阳,你还没有转正,叔是有担心,到时候投票万一有插曲,那样,大家面子上可都不好看。晓阳,你知道咱们城关镇和县里在一起,请各局吃顿饭,确实是人之常情,当叔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友善地提醒。”
晓阳看着韦勇,知道韦勇自然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晓阳道:韦叔,这事我知道,有些杂音,也有不小的矛盾,如果硬磕下去,是对我个人有影响,但是韦叔,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发展就坏了规矩,这是原则。韦叔,财政和乡镇企业都在您手上,既然韦叔主动提了这个事,我也不能不给韦叔面子,不然我爸要骂我不懂规矩了。韦叔,我提个方案,这钱,您牵头理一理,只要是因工作需要的,咱都认,但这钱不从财政出,从咱食堂经费里慢慢解决,您看这样行不行。以后只要是正规接待和往来,您直接安排就是,我来签字。
韦勇马上笑道,这样好,这样好,大不了大家食堂这段时间都吃得差一点。
晓阳用签了字,这钢笔恰好没有墨水了,晓阳甩了甩,还是没有写出来。
韦勇看到,忙从上兜里摸出了自己的笔。
晓阳笑了笑,道:“韦叔,签字,我喜欢一支笔”。
韦勇忙点头笑道:“那是,那是,一支笔好,一支笔好”。
晓阳道:“韦叔,您还是安排一下,周末的时候,您带上婶子一起到我家里吃顿饭,我妈手艺好,让您也尝尝她的手艺”。
韦勇面露喜色,起身道:“那咱可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晓阳笑着也起了身,道:“一定一定”。看韦勇出了门,晓阳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小小的粉红色笔记本,用红色的钢笔写下了,周日,吃饭,韦叔,爸。在爸这个字上还圈了一个圈。写完之后,放进了手包里。
下午的时候,临近下班,李叔一把推开了我的门,道,走,人招了。
招了?
对,马上带人去现场指认。我一脸不可置信地道,就这,就招了?
李叔道:“对啊,愣着干啥,带上乡里的人,跟着去维持秩序,我怕这家伙被村里人围住”。
哦哦,好好,我忙喊了芳芳,通知了乡大院和计生办的人,骑摩托的骑摩托,坐车的坐车,一起去吴河。临行前,给晓阳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我和李叔跟着刑大的人一路,加上计生办和派所的,一行四辆车,加上董远印和其他十多个骑摩托的,浩浩荡荡地就去了吴河。
李叔和老卫在车上都有些沉默,我看着两人,问道:“这家伙咋就敢痛下狠手那”。
老卫道:哎,人间悲剧啊,这人还是吴老革命的家族的侄子,家族的老人已经定下了,等吴老革命百年之后,这人就摔盆,把吴老革命送走。吴老革命那处宅基地,就给了他继承,也算没有白费心。平时吴老革命在县城骑车,这人对吴老革命也是不管不问。这不是吴老革命有了钱,他就开始嘘寒问暖了。这吴老革命不是打算把钱捐了吗,他不乐意了,觉得那些都是自己的钱。找吴老去要,吴老不给。这家伙晚上就翻墙去偷,哪知道吴老革命给惊醒了,俩人扭打在一起,这家伙怕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就去厨房找了菜刀,酿成了惨剧……。
李叔叹了口气道:这家伙上有老下有小,犯了事之后冷静过来都要吓傻了,我晚上一吹号,差点没把他吓死,昨天半夜,我们看他家一直亮着灯,透过门缝一看,这家伙正烧香磕头那。老卫,能不能给他留一条命?
老卫道:“李局,这个我估计难啊,他也没有自首的情节,又是属于故意的,说不定法院会怎么个判决结果。”
李叔略带同情道:“没有赢家啊,有些道理是碰得鼻青脸肿才知道是真理,有些事情总要到无法挽回才悔过,人这一生啊,太多的悲哀都是人性贪婪造成的。”
一行人,到了吴河。村子里被带走的三个人,有两个中午吃饭就已经回去了,而留下的这个,大家自然猜出了是个什么事,看着浩浩荡荡车队进了村子。大家一窝蜂地全部出来了。
县局的人在前面,乡干部在后面,就把吴老革命的胡同分割开来。群众无法相信,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四十多岁,正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何会干下这般糊涂事。
人头攒动,派所和县局的同志大声呵斥着往后退。应是庄稼汉子的老婆孩子和父母哭得撕心裂肺。若不是周边的几个邻居拉着,就要冲过来。
汉子已经无法直立,刑大的两个人架着汉子去了院子里,我站在门口,看着两边的情形,生怕势单力薄的我们组成的人墙会被冲开。大家的眼神之中,既有憎恨,也有惋惜,既有同情,也有愤慨,不少人手里拿着木棍和钢管,打算将这吴河的不孝子孙暴打一顿。
透过这也算叫做门的木板,汉子默默地指着,从屋里进进又出出。旁边两名刑大的同志,则在文件夹上不是写,就是画。
李叔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激动的群众,吩咐道:“搞快点,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王守谦小跑过来,道,已经搞完了。
李叔道:“带人上车,走”。
看着人被押了出来,两头的人群一下就动了起来,哭声震天,喊声动地,只听到老卫手中电棍噼里啪啦的响声。
只见村长吴利群挤着过来道:“老卫啊,老卫,这人你们千刀万剐也好,你们枪毙也罢,能不能让他爹、他娘、他老婆孩子见他最后一面,都在前面堵着那,要不也出不去”。
老卫道:“老吴,都啥时候了,会安排见面的,这是咱李局长亲自压阵,你快让人闪开”。
老吴道:“李局,老李,你在安平的时候,咱吴河可没给你丢过脸,你就圆了老头的心思吧”。
李叔道:“老吴,人见完了,你要把局势控制住”。
老吴眼泪一下出来,道:哎,丢人啊,丢人啊,自己人害了自己人。
李叔点了点头,老卫道:“老吴,别哭了,带人过来”。
只见老吴拖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鼻涕眼泪早已流到了一起,一个老大娘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哭慌跑过来,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女孩也不过七八岁。
王守谦见状,挥了挥手,刑大的两人就松了手,汉子一下跪倒在地,匍匐着往前爬。一家五口抱在一起痛哭,我的儿呀,你咋这么傻,孩子口中则痛哭流涕地喊着爸爸,老大娘直接晕了过去。
群众见状,手中的木棍和铁锹慢慢地也就放下了,也是各擦各的泪。
王守谦悄声问道,李局,还去不去取钱?
李叔眼圈已红,道了句,算了。
忽然这老大爷,开始抽打起了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给李叔磕头,道:“政府,不是俺儿,恁抓错了,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不是俺儿,恁把我抓了行不行”。
老吴忙拉住老人,大声道:“二根哥,别傻了,别傻了”。
李叔叹了口气,闭着眼道:“带走”。
这汉子一声大哭,喊道:“爹、娘,俺不孝,俺对不起效忠大爷,俺罪有应得,闺女和孙子,就交给你们了,来世,当牛做马,再报恩。”
只听到磕头的声音,几下,额头鲜血直流。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吴河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