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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手”杜杀打个唿哨,下令道:“先将他们吊在祠堂里,待我们明天睡醒了再好好审讯!”刘家湾祠堂的大厅里,点着一束檀香,两支巨烛,檀香烟雾蒸腾,巨烛灼灼吐焰。
江枫和花月奴,手足被反绑在一起,形如大弯瓜,高高吊挂在半空中。一阵穿堂风吹过,花月奴不禁打了个寒噤。江枫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月妹?”
自从认识以来,他对花月奴的称呼随着熟悉而慢慢改变,最初是“花姑娘”后来改成“月奴妹子”现在又将称呼精简掉了两个字,把些说不尽的体贴,道不完的爱意,全都注入其中。
一时间,花月奴平静下来,感激地望他一眼。“我说个笑话给你听。”江枫常年行走江湖,积下许多生活经验,知道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听到有人说话,就不会胆怯心慌。
于是,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诌道:“某人买了十斤盐,扎成一个大纸包儿,揣着往家里赶,走到半路,忽然小腹胀痛,要出恭了。
恰见路边有个茅坑,便一步登上去,来了个稀里哗啦。拉完后立即起身,谁知一不小心,竟将怀中揣着的盐包儿,掉进了粪缸里面”“你这算什么笑话?”花月奴笑道“听起来淡而无味呢。”
“一缸粪掺进了十斤盐,你却说淡而无味,难道你吃过吗?”花月奴不禁莞尔解颐。“死到临头,还有心说笑话?”横梁处突兀响起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乍听上去,既显得稚嫩,又透出苍老,全然辨不出是长是幼,或女或男。江枫驷马攒蹄式悬空吊着,自然瞧不见说话的人,心中暗想:“这人不从正门排闼而入,却偷偷地蜷伏横梁,显是存心救人。”
当下也不点破,随口应道:“不说不笑,阎王不要,死到临头也得做个快活鬼。”那人没有回话,就此寂然。
过得一会儿,江枫不觉焦躁起来,道:“喂,你怎么还不动手救人?”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再度响起:“哼哼,老夫以为玉郎江枫潇洒倜傥,遇事拿得起,放得落,不料想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江枫闻言,情知已陷入对方彀中,暗道:“他明明为救我而来,却如此拿张捉乔,是何道理?”索性老了面皮,道:“面临生死大限,谁还能潇洒得起来?嘿嘿嘿。
“那人沉吟少时,道:“老夫可以出手救你,但你须遵照老夫的吩咐行事。”被人救下又得受挟于人,江枫疑窦顿生,问道:“你是谁?”那人道:“月老。”
月老?“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月下老人?江枫哑然失笑,暗忖:“你当江某是三岁小孩么?落拓不羁,装神弄鬼,我比你强多了。”当下一本正经道:“阁下大老远从月宫赶来,辛苦辛苦。有话但请直说。”
月老道:“老夫从姻缘簿上查实,你不日将会入赘移花宫,成就一段旷世奇缘。”原来这位冒牌月老,竟是替邀月与怜星说媒而来!江枫忙道:“不成不成。
移花宫有两位宫主,我若选中其中一个,另一个岂非跌进酸醋缸子里淹死?“月老道:“那就双美兼收。”
江枫一愣,暗道:“我心中已经有个月妹,哪还容得下什么双美兼收?慢着,我也现炒现卖,来他个闷声大发财,看他怎么处置。”当即有如哑了一般,不再开声说话。
其时,花月奴一听个郎将要入赘移花宫,顿觉芳心如绞,但转念一想,无论人品武功,自己都比两位宫主差了一大截,哪有能力与人竞争?只得珠泪偷弹,默默以对。静得一会儿,月老显得不耐烦了,轻喝道:“江枫,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想不想老夫出手救人?”
江枫道:“救不救在你,愿不愿吊着在我,反正天下武林都知道江某人潇洒到底,宁折不弯腰,死活不求人。”正慷慨激昂间,忽闻花月奴惊呼突发,侧目一看,只见悬吊花月奴的那根绳索,无风自动,荡悠开来。
她吊挂许久,手足早已麻木,原是凭着一股内力苦苦支撑,哪堪绳索悠来荡去?登时,花月奴憋着的一口真气大泄如注,直痛得连连惨呼不已,这显然是月老的恶作剧。可惜百密一疏,正因月老出手点弹绳索,扇起了一股如兰似麝的异香,朝梁下弥散开来。
江枫甫一闻到香味,便知伏在横梁上的人是谁了,心道:“好哇,原来是你姐妹乔装月老,替自己拉皮条说媒,说什么我也不”
忖到这儿,忽又脸色大变,原来,绳索摇荡得越来越高,眼见花月奴红唇泛白,粉脸现青,呼痛声业已喑哑,竟是晕了过去。
“邀月、怜星,你们好狠毒!”江枫心里骂只管骂,为保月妹生还,却又不得不委屈求全,道:“你止住绳索摇晃,连花姑娘一起救走,我便应允婚事。”
刹时,绳索归于静止。月老拿捏着嗓音再次说道:“你可不许反悔。要我出手救人,你先得发个毒誓,我才相信。”江枫道:“我若反悔,路死路埋。”
他这话本是随口道出,不料一语成谶,后来果然死在路上,埋在路旁,酿出一桩子千古遗恨(江枫之死,请参阅绝代双骄开篇)江枫刚发完誓。
只听指风飒飒,绳索落下,锁结解开。待他抬起头,月老早旋风般逸出,跑得没了踪影。在地上平躺着静养了一会儿,江枫这才看见花月奴悠悠醒转,娇慵地唤道:“枫哥,咱们还活着么?”
江枫赶紧宽慰道:“活着活着,喏,眼明耳聪,手勤脚健。等我扶着你,趁早离开这鬼地方。”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向祠堂外走去。
打从建起移花宫后,一条普通山谷,便有了“绣玉谷”的芳名,便有了“闲人免入”的牌匾,伴随而来的,还有萧瑟、冷清,以及无边的森森杀意。
眼下,冷清尽扫,杀意全消,无论树木、山谷、房舍,一概披红挂彩,阔绰些的,红绸红缎,寒酸点的,也有红纸剪绞的珠花。放眼全谷,红绿相间,煞是悦目赏心。移花宫内,更是红得抢眼。
朱门新漆,红灯高悬,大至天花板处垂吊下来的绫罗帷幔,小到遮空掩映的桌围椅褡,莫不沾上“红”字,把些个洋洋喜色,闹得盈室满堂。
原来,本宫宫主邀月与怜星,要与令天下女人羡煞爱煞的玉郎江枫喜结秦晋,婚期,就在明天。碧荷院,也是大红大紫。
女主人别出心裁,用喷筒吸上红漆,朝着屋外的一池绿荷,胡喷乱洒,可怜亭亭玉叶,弄得红绿杂陈,还有十数只逃避不及的青蛙,身上也被喷得红一道青一道,托庇沾上了盈盈喜气。
江枫心中,却是灰色一片。自从送花月奴回移花宫后,他便过上了幽禁生活,整整五天,再也没见到花月奴。
千般情结,万斛相思,令他向路仲远吐露心曲,并请求挚友相助他与花月奴逃出移花宫,表示:宁可死,也决不与两位宫主拜堂成亲。
此刻,天交二鼓,路仲远仍然杳无音讯。按理说,以暗袭明,拾掇监守碧荷院的十几个侍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为什么迟迟没有现身呢?莫非是花月奴遇到意外,他必须赶去救援?他心烦已极,叫道:“江琴!”无人应声。
“唉,人背时烧开水也粘锅,连个贴身书童也跑得不见人影了。”他禁不住长吁短叹,负气地躺到了床上。触目处,蚊帐、被褥,又全是一片火辣辣的红色。他闭上眼帘,不愿再看。红潮如火中,却有一个例外。这儿,青灯如豆,白壁泛冷,一应家什卧具,均保持着原来固有的本色。
这便是花月奴寄身的客房。与江枫一样,她也失去了自由。房里,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妈子,房外,四个手持短剑的丫鬟,无分昼夜地尽心尽责“服侍”着她。
于是,她与外界断绝了任何联系,在苦苦思念中度过了难熬的五天。蓦然,门开了,一个粗使丫头走到老妈子跟前,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话。“恭喜你了!”
老妈子冲着花月奴扯开嗓门直嚷。说是恭喜,脸上却无笑容,依旧绷得紧紧的,续道:“宫主交代,今儿个晚上替姑娘完婚。打点做新娘吧。”
话音一落,四五个手托大红漆盘的粗使丫头,鱼贯进房。盘内,大红喜烛、凤冠霞帔,还有各款各式的围帐、被面,赫然入目。花月奴不由得娇羞上脸,粉颈低垂。
完婚,多么诱人的字眼!她仿佛听到了喧嚣的鼓乐,鼓乐声中,有人在说:“能嫁给玉郎江枫,这新娘子真有福气。”她又仿佛看到喜烛高挑的花堂,邀月与怜星齐声喊礼,自己与江枫夫妻对拜“请姑娘更衣!”
有人大喊。她悚然而觉,面对红漆托盘中的凤冠霞帔,忖道:“原来两位宫主将我拘禁五日五夜,竟是想让我突然欢喜一场!”
一时间,感激心生,禁不住淌下了两颗热泪。可怜她在刘家湾祠堂中,被绳索荡得晕死过去,对江枫被迫应允婚约一无所知,才导致今日不仅不察恶意,反错将己心比他心,空做了一场欢喜梦。
血红喜烛,吐出热烈红焰。嫣红床帐,煽起满室红光。花月奴脸上变红,心里更热,一声不吭地听任丫头摆布着。俄顷,穿好霞帔,戴罢凤冠,才低声向老妈子道:“请妈妈上告二位宫主,就说花月奴对她们的恩德永志不忘。”
老妈子淡淡道:“不必了,咱们宫主也有事相求花姑娘。”花月奴道:“二位宫主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