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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易所部在面对元军的可怕攻势之时,却并未同预期那样一溃千里,反而在这连部队都被分割开来的极劣势下,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反击!
当元人再一次冲入阵中的时候,持盾手已重新构筑了一道坚固防线。虽然纵深不如之前,可是元军当先十余骑一个收势不住,便撞到了盾墙上,随即几把刺枪插出,将他们连人带马钉在了地上,但是金帐精骑的素质便在此时充分的体现了出来。他们见前方被布置了陷阱,后续人马立即绕了开去,或分进,或合击,或贴战,或远射,根本不与你正面交锋,海易的部队再一次陷入了被动,游击战的精髓被诠释得分外深刻。
于是元军胜利的来临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而鉴于之前察合台的前车之鉴,稳稳占据主动的术赤分外的谨慎,在不断保持着移动的同时,身旁更紧随了五名身披黑色袈裟的喇嘛,这五名喇嘛相互间距离不变,足下仿佛凌空一般,飘飘然的紧随在术赤的四周,一看就给人以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感觉。
终于,浑身浴血的海易吹响了收兵的号角,他带去的人马这时候已死得只有三百余人,撤退的时候遭受金帐精骑的突袭,又再去掉了一半,若不是元人对那城头上的秘密武器心有顾忌,海易会不会遭受全军覆没的重创都很难说得清楚。
接连两场恶战,连天边的晚霞似乎都被鲜血浸透了,呈现出一种惨烈的猩红。夜战显然均非双方所愿,因此第三战便被推延到次日清晨,事实上,这也给了雍正更多地考虑第三阵派哪个领兵将领上去的时间。
在巡视过城上周围的防务后,宝玉忽然一怔。
他被雍正任命为此地的临时防务官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因此饶是他精力过人,机敏非常,一件很简单的巡视也耗费去了不少时间。宝玉自知肩头担子沉重,因此也是一丝不芶,在寻出几个防御上的漏洞后,拿出霹雳手段。斩杀了两名擅离职守,懒惰荒废的副将,顿时人人都战战兢兢,军容面貌都为之一新。
当他正在城头安排三道暗卡时,城下忽然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这火亮得突如其来,最令人惊异的还是火旁的人。
术赤。
还有一名姬妾模样的女子。
仅此两人。
术赤不着盔甲,一身宽袍大袖,向城上高声道:
“贾宝玉在不在,就说术赤相邀。”
他身为蒙人王子,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城上一阵哗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术赤竟有此等胆魄,在乃弟被暗杀后,依然敢只带一名女人来到这凶险之地!
宝玉眉毛微微一扬,那无由的给人以一种利剑出鞘的感觉,立到城头上淡淡回道:
“承蒙术赤王子盛情,贾二岂能不来。”
这两人一问一答不过寥寥数句,已惹得一阵哗然,他行到关门旁,对士兵道:
“开城。”
本来入夜之后关门是严禁开关的,但宝玉的话中有一种无形的魄力,令得那两名士兵连一点异议都不敢提将出来,乖乖的转动摇柄将沉重的关门开启。
宝玉一袭白衣,仿佛与黑夜刻意对立一般地昂然行出,走到那堆篝火旁望着术赤坦然坐下。
首先说话的却是那正在做着一些杂务的巧笑嫣然的美貌女子:
“大王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奴家服了。”
宝玉目光斜睨,微笑道:
“术赤王子你算准了我一定会来?”
术赤一面轻轻的转动着篝火上色呈金黄色的烤全羊,一面淡淡道:
“是的,因为你身上有着和我一样的狼一般的骄傲。我既然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城下相邀,你若不来,就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能够令我大元精锐一败再败的贾二了。”
宝玉盘膝坐下,微笑道:
“今日一战,我早已公开宣告不敌合里台,一败再败之说,大王子未免言过其实。”
术赤淡淡道:
“不错,他是胜了,但他也死了,一个死人要胜利有什么用?况且我们已查明,你今日所丧之部绝大多数乃是正黄旗的骑兵,只是由你在之前训练了十数日而已,便用这仅仅千人换去了我近五百名大漠勇士的性命!这样的胜利,不要也罢!”宝玉不置可否的笑笑,算作是对术赤的回答。心中却已惊异元人的情报来源之快速。他也不明白说出,却顾左右而言他道:
“王子今日统辖骑兵,以少胜多,以寡击众,在我事后看来更是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贾某只是运气,第一战遇上了合里台王子而已。”
术赤闻言望着宝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真的是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吗?”
宝玉伸手出去,握住了插在烤羊身上的那把镶银匕首城上城下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人何止数千?都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宝玉却以匕首自羊的后腿上割下一块肥美的烤肉送入口中,咀嚼了数口后咽下道:
“不错,若换了我是海易,就只有下令死守,任你騒扰,火箭虽然看似厉害,但杀伤力并非表面上的那样强,一直坚持到你等不下去,或许能给你造成更多的伤害。”说到这里,宝玉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着言辞:“只是,若想胜你,那么还缺少很多东西。”
“比如你从聚贤庄一手带出来的嫡系部队。”
术赤旁边那美貌女子轻声插话道:
宝玉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的注目于她,仿佛刚刚才看到这里有个人。而此时术赤却颇有不忿的说话了:
“如果换成那支随你从北边的血与火中一手带出的队伍,你就能击败我?”
“如果时间,地点,由我来选的话。”
宝玉淡淡的接口道。
两人自此不再说话,或者可以说是正在作着无声的交流,默默的饮酒,吃肉。良久,术赤忽然道:
“你就不怕我这场邀请是个陷阱?”
宝玉微笑道:
“战场上自然是尔虞我诈,各施毒计,但虽说你等元人素来都是残暴凶狠,却罕有背弃信义之人,你堂堂王子若在这万军之前做出暗算这等卑劣事情来,就算能得铁木真的欢心,从此在军中威信也尽失了。似你这等聪明人,当然不会做出这等笨事。”
“更何况我就算怕,又怎能不来?”
宝玉的声音忽然转低,变得诡秘难测:
“再说,我替你除去了登上汗位的一大劲敌,你感谢我还来不及,马上就翻脸恩将仇报,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术赤闻言的面肌抽搐了一下,冷冷道: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我邀你来的目的,只是因为你是我所尊敬的敌手,你也有这资格来陪我喝上一次酒!”
宝玉闻言一笑,拿过旁边的羊皮酒袋大饮一口,白皙的面上立即不胜酒力的泛起两团红晕:
“说得好,其实人生中的最大知己,往往都是你最大的敌手。冲你这句话,贾某奉陪一杯!”
术赤一怔,仿佛也为宝玉的豪情所感染,跟着也拿起手边的酒袋痛饮一口。宝玉忽然询道:
“你们大汗一共有几个儿子?”
术赤犹豫了一下道:
“大汗的子女就像草原上的牛羊一样众多,但有继承权的不过只有五个。”
宝玉知道元人风俗各异,也不以为奇,压低了声音苦笑道:
“我们皇帝却足足有十五个儿子,而且个个都有继承权,我等做臣子的,当真好生难当。”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无数人关注之下,又是面对着敌国的王子,宝玉反而有一种尽吐心事的冲动或许是因为知晓对方不会将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吧。
见宝玉对自己竟然推心置腹的吐露出心中的困惑,术赤旋即明白了他的心态。这尊贵的王子默然了半晌,忽然涩声道:
“你夹在他们的夹缝中,好歹是能力得到了承认,而我传言并非大汗所亲生,自小旁人做一件事,我就要付出十倍的努力!”
原来在铁木真势力尚未壮大之时,术赤之母曾被外部族掠去,回来之后才生下了他,因此就连术赤,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铁木真所亲生。他自小便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长大,受够了辛酸冷眼。宝玉的一番话,不禁也勾出了他的感慨。
他旁边那女子显然明了他的悲伤,轻轻的抚摩着他粗糙的手背以示安慰。一个简单的细节,便透析出术赤早年必然有着坎柯的经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风光无限的王子背后,却也不知潜藏了多少辛酸血泪。